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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天那天晚上回到家时发现家里的气氛有点反常,身为副市长的父亲正在客厅里来回疾走,脚步声里透出一股明显的怒气;母亲面前放着一个黑色提包,提包里鼓鼓囊囊装着东西,母亲手扶着提包一脸尴尬。尚天立刻判明,那个提包是父亲发怒和母亲尴尬的原因。他于是走到母亲身边,呼一下拿过提包并拉开了拉链:茅台酒、云烟?!
“正好,我身上的烟抽完了,这可是雪中送炭!”尚天喜出望外刚要从提包里往外拿烟,不防提包又被母亲一下子扯走:“你没看你爸正在跟我生气?”
——“我给你说过多少回,不能收别人送来的东西,你怎么就不能记住?”承达这时扭脸瞪住妻子文琳。
——“他放下提包就走,我能有什么办法,再说人家这也是一番心意——”
——“啥子心意?这是行贿!”
——“别说得那样难听——”
“好了,好了。”尚天急忙摆手止住母亲的辩解,尔后转对父亲:“不就是一点烟酒嘛,如今哪个当官的不收点礼品,这点礼品不妨碍你当清官——”
——“少废话!”父亲瞪了尚天一眼,尔后转对妻子文琳:“明儿个一定退回到他的家里,这桩事你要亲自去办!”说罢扭身朝卧室走去。
尚天朝着父亲的背影不屑地撇了撇嘴角。我们家的最大问题是父亲想当清官。因为他要当清官,家里的很多事办起来就很别扭。就这么几瓶酒几条烟,吸了喝了谁知道?偏要那么认真,结果还要把送礼的彻底得罪了。“妈,我把这烟酒拿走得了,明儿个爸再问起你就说已经退给了人家。”
“那还得了?”母亲吃惊道,“那你爸还不要把我吵死?好了,好了,你就别打这烟酒的主意了,我得给人家送回去。”
“也罢,这些烟酒我可以不再染指,可我调工商局的事你可是答应了的,至今没有办妥,原因在谁?”尚天笑望着母亲。
“办个调动那样容易?”
“我后晌碰见了工商局的方局长,我说方叔叔你究竟要不要我?他说要呵,我这儿接受一点问题没有,你只让你妈给人事局的部局长打个电话,让他把手续开过来就行。”
“你说你在林科所干得好好的,为啥偏要去工商局?”文琳看着小儿子无奈地把头摇摇。
“这你还不明白?在世上做人要么有钱要么有权,这两样有了一样就能换来舒坦。可我在林科所做事,最大的权力是研究怎样种树,你说那有什么意思?如果进了工商局,再管个发营业执照的事,谁办个执照不来求咱?做人只要有人求你,你心里就是另一番滋味!”
“这件事我得和你爸爸商量商量。”
“你可不能和他商量,”尚天急忙朝妈妈摆手,“他一心想当清官,一商量他准定不让我调动。”
“说起工作的事我倒想起来了,昨天你昌盛哥哥来家找你,说他办的尚吉利织丝厂还缺男工,他想请你去,还说这也是你爷爷的意思。”
“让我去织绸缎?在隆隆作响的织机前来回走动?开什么玩笑?要让我干那个还不如杀了我!”
“你就是不愿吃苦!”
“好了,好了,妈,我看你最好现在就给人事局部局长打个电话,把我调工商局的事说说!”
“都半夜三更了——”
“是郜局长吗?我是尚市长家的天天,我妈妈想和你说件事——”尚天已把话筒塞到了妈妈手里……


尚天是三天后去工商局上班的。尚天穿上工商干部制服后显得面貌一新,原先的那股吊儿郎当被那顶大檐帽压得有些踪影全无。他端了茶杯在办公桌前坐下之后很有点威风凛凛。
他果然如愿以偿地分管发放个体工商户的营业执照。很多想办营业执照的人开始在他面前点头哈腰。大约在他上班半月后的一个晚上,第一个送礼的人开始登门找他。
那位送礼的进了家门后首先碰到的是尚天的妈妈文琳,文琳一见是位拎了提包的人立刻提高了警惕,以为又是一个给丈夫送礼的人,便急忙声明:“尚市长不在家,待他回来后你再来见他!”来人笑笑,来人说我不找市长我找尚天同志。尚天那阵正在家里洗脚,便对着门外高叫:“我在这里!”
那人进屋后尚天立刻明白了他的来意。来人想开一个杂货店,白天已去办公室找过尚天。这事按道理当然可以立刻批准,但尚天觉得立时就批准有点便宜了他,这小子也有点太不懂事,进了办公室连根烟也不让。尚天于是找了多种借口说这事比较难办,但又不把口完全封死。他估计对方会明白他的意思,果然如此,这会儿他不是老老实实提着包来了?
“你这是干啥子?”当来人把礼物拿出来时尚天假装不高兴地叫,“大家生活都不宽裕,何必乱花钱?”来人便急忙堆上笑说:“一点心意,你要再推辞我就不好出你这门了。”接下来尚天开始讲述如今批准办店的艰难,不过末了拍了胸脯:“你的事我一定努力促成,三天后等我的消息!……”
那人走后尚天打开了礼包,原来是两瓶茅台酒,两条云烟外加五百块钱。这可不是送给我爸而是送给我的,从今往后我可以不再沾爸爸的光了,我凭我自己的力量完全可以过日子。看来人一生重要的是要占一个有权的位置。尚天撕开云烟开始过瘾,正吸得快活时妈妈走了进来,妈妈问:“刚才那个人是不是来给你送礼的?”“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尚天笑望着妈妈反问。“不是最好;是的话你可要小心些,让你爸知道了他可不会饶你!你刚上任不久就收别人的东西,将来要掌握了更大的权力那还得了?”“甭给我上课,知道江青吧?她可是政治局委员,不是照样收别人送给她的荔枝和珍珠项链?我这样一个小官,即使收礼物能收到多么贵重的东西?不过是稍微补贴一下生活而已。好了,我不跟你说更多的,我要出去蹓蹓腿散散心
尚天拿着那五百块钱走出院门,在下门口的台阶时开始思考今晚要去玩乐的地方:玫瑰园歌厅?安聚台球室?还是田园酒家?对,还是去田园酒家,那酒家的店房虽说破旧,可那里边的酒和那个姑娘倒的确好喝耐看,那个姑娘好像叫晶子,对,就叫晶子。晶子姑娘不是那种娇柔的美,也不是泼辣的美,更不是狐媚的美,而是一种健壮的健康的美,她那双坚坚挺挺的奶子和那个圆滚滚丰腴的屁股,实在让人喜欢。今晚就去田园酒家喝碗黄酒,但愿晶子她——
“天天,我忽然想起了,今晚文化宫有个演讲会,你爸特意叮嘱要你去听听!”背后又追过来妈妈的声音。
“演讲会?讲啥子?”
“记不清了,你最好去听听,要不你爸爸明天问起了咋办?”
咚,尚天恨恨地把路边的一颗石子踢飞到十米之外:管,管,你们什么都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