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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宁贞从北京回来后一直闷闷不乐,她心里总以为那场展销会的失败自己应该负责。倘若自己那晚没有和尚穹一起吃饭,没有去他的房间看他在电脑上打出那样的画面,自己就不会对他的人格发生怀疑;而没有对他人格的怀疑她就不会留心去查展销厅租金的底细,就不会有向昌盛报告尚穹作弊的一幕;没有这一幕就不会有昌盛去跟尚穹闹翻的事情;自然也没有尚穹作梗使展销会失败的事情。都怨我,我把一个众人都抱很大期望的展销会弄得大败而归,使昌盛损失了近百万元钱……
  她的这种思维逻辑使她心情总也好不起来。白天在工厂里忙碌,这种郁闷的心境还显露不出来;一进家门,那种郁闷就在脸上写得清清楚楚。妈妈自然注意到了她的情绪反常,但老人却找错了原因,以为是当嫁的姑娘没有结婚而引起的苦闷,于是就试探地说:“贞儿,你和家富这孩子也来往有些日子了,年龄也都大了,是不是把事情办了?”
  宁贞无语,没有像过去妈妈提起这事时明确反对。说真的,她最近也在考虑这事。如果我在去北京办展销会前同家富结了婚,到北京我就向尚穹介绍家富是我的丈夫,他敢对我图谋不轨么?罢了,为了以后少招惹是非,结婚吧……
  是在一个休息日,她告诉家富第二天去她家。家富听了自然高兴,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约他。他买了不少礼物,吃过早饭不久就站到了落霞村宁贞家的门口。因为离吃午饭还早,也因为在家说话不方便,宁贞领着家富又一次向安留岗走去。
  葱茏一片的安留岗因为眼下不是忙碌的时节,显得很静,间或响起的几声鸟叫,很快便被浓密的树叶掩盖了起来。如今,这里倒真成了谈情说爱的好地方,逢了周末,城里不少年轻男女会骑了自行车来这里幽会。
  宁贞和家富找了一个桑树特别浓密的地方坐了下来。家富因为不知道宁贞今天约他出来干啥,不敢贸然开口;又因为是白天,也不好意思把手朝宁贞伸过去。两个人都沉默着,静静地感受着太阳升高,看着跌碎在地面上的阳光在慢慢挪动位置。
  “我前几天回俺们刘家庄,听人说了一个有关安留岗的故事。”家富为了打破这有点让他紧张的沉默,随便地找了一个话题。
  “啥故事?”仿佛凝神思考着什么的宁贞朝他抬起头来。
  “邻居的一个姓齐的老奶奶说,过去的安留岗一到黄昏,过岗的人都能听到一个女人的哭声。”
  “真的?”宁贞好看的双眸完全凝定在家富的身上,这让家富高兴起来,觉得这个话题选得不错。
  “当然。齐老奶奶说她最初听人讲了这个也不信,就在黄昏时从岗上过了一回,可不,她听得清清楚楚的,是有一个女人在哭。可就是只能听到哭声,找不到那女人在啥子地方。”
  “哦?会是啥样的女人在哭?”宁贞的心完全投入到了这个故事中去。
  “齐老奶奶说,她听出来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在哭,她说老年女人的哭声不会那样细悠。”
  “一个年轻女人为啥在这岗上哭?”
  “不知道。”家富摇摇头,“齐老奶奶说她也弄不清楚。不过我作了一个猜测。”
  “猜测?”
  “我猜,八成是前些年从岗脊上挖出来的那口大棺材里的那个女人在哭,她也许有伤心的事情。”
  “你瞎说什么?”宁贞听到这儿吓得勃然变色,急忙站起往家富身边坐了坐。家富趁这机会把宁贞拥到了怀里。
  “好,好,不瞎说了。”家富感受到宁贞的身子在哆嗦,急忙抱紧了她开始抚慰。他此刻再一次意识到了女人的脆弱,这是白天呐,一个故事就把你吓成了这样?!他忍住没让自己笑出来,只是用双手触摸着宁贞,希望把恐惧从她身上尽快拂去。
  随着太阳缓慢地在向中天运动,岗上的温度开始增加。家富看见有一些细小而晶莹的汗珠在宁贞那光润的颈项上出现,便低下头,用双唇把它们一下一下地吸到了口中。
  “告诉我,要是咱们成了一家人,你会一辈子不打我骂我不同我吵架吗?”平静下来的宁贞忽然开口问。
  家富一愣:“你咋问起了这个?我怎么可能打你骂你同你吵架?我喜欢还喜欢不过来哩!”
  “我问的话现在看起来有点可笑,可有本书上说那其实是婚姻的最高标准。”
  “我会一辈子爱你!”家富满脸诚恳。
  “没有一辈子的爱,妈妈告诉我,谁也不可能爱谁一辈子。”
  “可是我会!”
  “那我就说服自己相信你,你挑选日子吧。”
  “挑选日子?”家富一时没明白这句话的含意。
  “你不是很早就想——”
  “嗷——”家富一下子高兴地把宁贞抱起,让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了宁贞那柔软而深幽的乳沟里。
  宁贞和家富那天从安留岗下来,回家时见到门前停了一辆轿车,正诧异间,妈妈满脸笑容地出来说:“快,你振中表哥来了。”宁贞、家富这几天都已与振中见过,就高兴地进屋打着招呼。
  “我今天来,一来是看看姑母、姑父,二来是想告诉你们——”他指了一下宁安、宁贞、晶子和家富,“一件事情。”
  “啥?”宁安开口问。
  “我决定和你们一起干了。”
  “和我们一起干?”宁贞双眉弯起,“干什么?”
  “丝织呀!”振中笑道,“我已经决定给尚吉利集团投资,与尚昌盛合作。”
  “嗬?能行?”家富有些不相信。
  “这件事当然要有一个过程,不过意向书我和尚昌盛先生已经签了。”
  宁贞定定地看着这个美籍表哥,半晌之后才说:“表哥,我对经商的事虽然懂得不多,但我凭感觉知道,你日后不会为这个决定后悔!”
  “但愿是这样,我是商人,赚钱第一,我希望我投入的钱能为我带来更大的利益。但说实话,在中国大陆投资赚钱,心里总不是很安稳,总怕会出什么意外。”
  “不会的。”宁贞知道昌盛资金紧张,很需要钱,所以这一刻特别害怕振中改变主意。“尚吉利这些年不是一直在发展?”
  “这倒是,我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下了决心的。那天我去蚕茧基地,看到远近十几条岗上的桑树、柞树林带,心里真高兴。我第一次来时不就是一个小桑园?宁安表弟干得是不错,看来你记住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对你说过的话。”
  宁安搔了搔头皮笑了:“我将来还要向山区发展,争取干到二百万亩,除了满足尚吉利集团的使用之外,还要向外卖茧!”
  “如果我与尚昌盛的合作最后落到实处,我期望你们四位鼎力相助。”他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晶子笑道,“你们都是尚吉利集团的老职员,你们是否敬业,将决定我和尚昌盛的收入。宁安、宁贞是我的表弟、表妹,晶子是我的表弟媳,家富眼下虽还不是我的亲戚,但我看得出来,要不了多久可能就是我的表妹夫,我们应该同心做事。只要尚昌盛和我赚了大钱,你们当然也会富起来!我已经看见你们的住房有了改善,换成了瓦屋,比过去的草房强多了,但你们今后还要争取住上楼房,住上带花园的别墅……”
  那天的午饭吃得十分快活,大家都喝了酒。宁贞因为心里为尚昌盛就要解除资金困难高兴,把这些天一直缠着她的那股郁闷彻底赶走了,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
  午饭后振中又坐了许久才走。本来宁贞的情绪一直很好,不想振中临上车时说的几句话又一下子抹掉了她脸上的笑容。——“我明天就回美国,回去就准备资金,在我离开这里之后,如果尚吉利集团在经营上或其它方面出了什么问题,我希望你们能随时告诉我,这是我对你们这些亲戚提出的一个小小的请求。”
  “不会出任何问题的!”宁贞急忙保证。
  “可不能这样说话,我虽然不是制造商,但我是商人,我知道商海里从来就没有平静过,任何人任何企业都不敢说他不会出事,危险是随时可能发生的。”
  “好吧。”宁贞点头,“真要出了什么事我们会告诉你的。”她看着振中坐的车渐渐开远,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快:这个人,怎么总是说些不吉利的话,尚吉利能出什么事?
  也许是这种不快的心境作怪,她当晚睡着后做起了噩梦:一个身着黑裙的姑娘说要领她去看一处风景,两个人曲曲折折地走到一个四四方方的平台上站定,她问风景在哪,那黑衣姑娘笑笑:在这儿!说着抬手,从自己头顶抽出一缕一缕细如蚕丝的东西。宁贞惊问:这是啥?感情!那黑衣姑娘笑答。她刚想上前看个仔细,却见那姑娘猛将自己的头从脖颈上取下朝她递过来,说:你看看清楚!宁贞一看,竟是一个骷髅,吓得她一身大汗猛然惊醒。
  惊醒后她恍然记起,过去好像做过类似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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