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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承达患病期间,昌盛多次来探望过,每次来都带了不少礼物,期间也送过几次钱。他不知道叔叔患病的真正原因,他只是在心里为叔叔惋惜。对这个叔叔,昌盛内心是充满感激的,尽管他没有直接出面支持自己办厂,但昌盛明白,由于他是副市长,外人知道他们的叔侄关系,自己还是获得了许多别人没有获得的方便。
  那天,他又要去看望承达叔时,爷爷知道了,爷爷说:“你去弄个地板车来,把我也拉上,我也该去看看你叔叔。”昌盛先想劝爷爷别去,后见老人态度坚决,就只好去找了辆地板车,拉上爷爷向叔叔家走去。
  躺在床上的承达见高龄的父亲被昌盛搀着来到床前,急得直想有所表示,无奈身手都不能动,只能在口中含混地说着一些话。文琳见状,就急忙对达志翻译说:“他这是说你这样大年纪,不该来看他,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如今,能听懂承达说话的,就只有文琳了。
  尚达志极慢极慢地在床边坐下,先握了儿子的没了知觉的手摇了摇;后把长满老人斑的手抚到儿子脸上,哆哆嗦嗦地摩挲。一双昏花的老眼长久地停在儿子脸上。这是云纬留给我的儿子,这是我的骨血,他的眉眼上还带着一点云纬的模样,这双耳朵和这张嘴有点像我。云纬,你先走了,我也快要走了,我们的儿子也躺倒了,我们的时代快要结束了,也许再过些年,除了咱们的孙子知道咱们活过,外人就不知道咱们来过世上,活过些日子了……半晌之后,达志才慢腾腾地开口:“承达,既是老天爷让咱得了这个病,咱就要安心受住,慢慢熬着等,有些事就得等……”
  一层水雾从承达的双眼里飘了起来,并慢慢地凝聚成两个水珠,从一对有扇形纹路的眼角爬了出来。他嚅动着嘴唇,分明是哽噎着说了很长一阵的话。文琳知道老人听不懂,就又急忙翻译道:“他说,他知道你这辈子想把丝织厂办好,想织出霸王绸,可他没有帮你的忙。这是因为他对世事有他的一套看法,他总觉着鼓励私人办厂于社会发展不好。他说这可能是他的局限,但已没法改变了。他说他今后是帮不上你和昌盛的忙了,但尚穹这孩子倒是挺有出息,又在经济部工作,日后兴许能给你们帮助……”达志听罢点点头,一边缓缓伸手抹掉儿子眼角上的水珠一边说:“织绸缎的事咱俩都不用操心了,让昌盛和尚天、尚穹他们这一代去办吧,一代人只能办一代人的事……”
  达志那天走时,是尚穹把他背到地板车上放好并将他推送回家的。昌盛见堂弟执意要送爷爷,就跟在车子后边走。达志坐在车上,望着长得虎虎实实有模有样的两个孙子,刚才因看儿子而在心里引起的那阵伤感才慢慢褪去,他朗了声说:“时光已经要把我们这一代抛开了,该你们显身手了。尚穹在京城里做事,以后记住要多帮帮你昌盛哥,我估摸着,咱尚家的丝织业能不能在世上挂个头牌,能不能织出霸王绸,要看尚穹的帮助有多大了!”尚穹听罢笑了,说:“我刚进经济部不久,还没站稳脚跟,待脚跟站稳了,昌盛哥有啥事要我帮忙,打个电话就行!”
  昌盛听了这话也笑了,说:“冲你这句话,哥我今晚请你的客!”
  昌盛那晚把尚穹留下吃饭,嘱咐小瑾和雇来的保姆做了一桌子的菜。为了热闹也为了以后的工作,昌盛把丝织厂和缫丝厂里车间的主任、副主任都叫了来作陪。昌盛经过这些年的历练,早知道结交各种关系的重要,堂弟尚穹在北京的经济部工作,自己早晚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应该把关系弄得亲密些。他所以把两个厂里的车间主任、副主任都叫来,用心是两个:其一,是让这些车间主任、副主任知道,我在北京有人、有靠山,你们跟着我干有前途;其二,是为了让尚穹认识这些人,对这些人留下个印象,日后万一有事派他们中的哪个人去找尚穹时,尚穹好接待。
  宁贞自然也在被邀之列。
  宁贞和另外一个女车间副主任一同走进屋时,正在同先来的男车间主任说话的尚穹,双眸立时一定,嗓子也像拧上开关一样的不再出声。他显然是惊讶堂哥昌盛的手下还有这样漂亮标致的姑娘,双眸里全是意外。昌盛这时急忙为他们彼此做着介绍。听到曹宁贞这个名字,尚穹才恍然记起,当初上大学那阵,有次回南阳来堂哥的厂里闲逛时见过这个姑娘一眼,不过那时她各处都还没有长开,完全是个黄毛丫头而已,没想到就这么几年,她已经变得这样美艳惊人了。那眉眼、那脸蛋、那红唇、那乌发、那胸、那臀、那腿,已是无处不诱人了。以尚穹心里的那股愿望,他是真想把目光就停在宁贞身上的,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有点不敢。
  酒宴开始以后,借着敬酒热闹的当儿,他不时把目光放过去,在宁贞的脸上、胸上碰一下,又急忙移开。昌盛和车间主任们轮着给他敬酒,轮到宁贞给他敬时,他端酒杯的手竟有点哆嗦了,而且痛痛快快地连喝了三杯。他的这种失态当然没能逃过昌盛的眼睛,昌盛知道宁贞对男人的吸引力,所以当即在心上断定:尚穹喜欢宁贞。做了这个判断之后他借拿酒的机会进厨房对正在炒菜的小瑾说:“我看你可以牵一回红线,把尚穹和宁贞往一起捏捏。”小瑾有点不相信:“尚穹是大学毕业,又在京城工作,会看上宁贞?”“试试吧。”昌盛笑着说。
  那晚上的酒宴持续到十一点,待把车间主任们都送走之后,小瑾叫住尚穹说:“嫂子有句话问你,你觉着宁贞那姑娘咋样?”尚穹一愣,原本因为喝酒就红的脸变得更红了:“不错呀!”“不错给你说说咋样?”小瑾笑着。“说啥?”“当然是说媒了,你要真是和宁贞结了婚,日后回南阳的次数会更多,帮你昌盛哥的机会也会更多了。”
  “不行,不行!”尚穹急忙摆手,堂嫂说的“结婚”两个字让他吓了一跳。大学毕业不久正踌躇满志地在仕途上奋斗的尚穹,现在可不想谈论结婚让一个女人拴住自己的身子。他在北京接受的可是一种全新的两性交往观念:两个人彼此喜欢之后可以来往交际快快活活玩玩,结婚的圈套可不能立刻就钻,钻进去就不是自由身了。他这才意识到这是在故乡南阳,这里男人与女人交往的观念还是:要么订婚、结婚使女人成为未婚妻、妻子;要么彼此不相往来。罢,罢,还是不惹这个叫宁贞的姑娘好些,免得带来麻烦。
  尚穹那晚往回走时宁贞那秀美的身影还在他眼前晃动。他的心里涌上了一阵遗憾,可惜你不在北京,要不然我们之间一定还会有故事产生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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