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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天阴,云块如马群一样在葛条凹的上空驰奔,有几群奔得太快,就撞死在凹后的山顶,粉碎了的云尸向山谷滚去。
  这不是一个让人心情畅快的天气。栗温保在“三有堂”前默站了一阵,又烦躁地走入堂内。自从那次偷袭南阳城失败以后,一股火气一直憋在他的肚里,何况又是这种天气。
  晋金存,你这个狐狸!你的圈套玩得还真行,你派人打入我的内部给了我假情报,想把爷们一网打尽,手可真狠!这次让你占了上风,可你甭高兴得太早,爷们早晚要跟你算这笔账!你这次欠我十三条人命、三十一条腿和二十二只胳膊!这些账爷都在给你记着!……
  草绒、枝子,我的亲人,这次让你们受了惊吓吃了苦头。你们冒着砍头的危险救了我和民军,这份恩情我永不会忘!你们咬咬牙再坚持一段日子,我一定要把你们母女救出来!前半辈子我欠你们的太多,后半辈子我一定要还上!我要让你们享尽荣华富贵!……
  不远处的营棚里传来一阵挺响的喧哗,把温保的默想冲断。“你骂呀,骂呀……”“饶了我,饶了我……”断续的话语飘过来,仿佛还杂有哭音。
  “啥子事?”温保不高兴地问门口的保镖。
  “那边三队的几个弟兄在揍一个老头,那老头八成是一个坏货!”
  “唔?”温保闻言踱出门,向三队的营棚看去,果然见一个老头正跪地求饶,几个兵在踢他,另有一群兵或站或蹲地在那里笑。
  他便大步向那边走去。兵们见温保过来,都起身停住笑;那嘴角被打出血的老头看见温保,猜出他是头头,忙又朝他跪下作揖叫道:“饶了我,饶了我,我不该骂不该骂……”
  “咋回事?”温保低沉地问显然刚才动手打过老头的兵。
  “俺刚才从他的房后过,见他种的几沟萝卜挺好,便拔了两个,就两个,萝卜都不大,嗨,叫他看见了,他就日亲尻娘的骂开了,我一气,就叫了几个弟兄过去,把他弄过来揍了几下,我要让他知道咱民军的厉害!”一个粗矮的兵说得理直气壮。
  “你起来!”温保这当儿朝那老头轻声说道,“你刚才咋样骂的他,再骂他一遍我听听!”
  “不,不敢,我刚才是心疼萝卜还没长成,我真混,我不该——”
  “不!你该骂!”温保突然高了声叫:“你应该再骂他一遍!”
  那老头一惊,兵们也都怔住。那个拔萝卜的兵开始着慌。
  “骂,大伯,你现在再骂他一遍!我给你撑腰!我看谁敢再动你一根汗毛!”温保走到老头身边鼓励道。
  那老头不知所以地慌慌倒退着双脚:“不,不,我不骂……”
  “既然你不骂,那我就替你骂了!”温保猛然转脸瞪着那个拔萝卜的兵,咬了牙骂道:“畜生!你才从农民中出来几天,可也学会欺负农民了!你不知道农民种个萝卜要费多少艰难?那萝卜没长成你就拔下来吃你就不觉得良心不安?狗东西,骂你几句你竟敢把人捉来踢打,你的胆量可真大!你出来干民军是为了啥?就是为了吊打农民?就是为了欺负这个差不多跟你爹一样大年纪的农民?我日你个八辈先人,老子就是农民,你欺负他就是欺负我!日你奶奶,大清皇帝和他的那些贪官污吏欺负我们农民还不够,还要再受你欺负?我日你——”
  “大哥!”一声低低的招呼打断了栗温保的怒骂,他回头一看,见是派出去多天的肖四汗水淋淋地站在一旁,才强抑住恼怒,朝直直站在四周的那些民军士兵们叫道:“今后我要再见到有谁敢欺负农民,我就崩了他!”……
  “咋样?”一进三有堂,温保便迫不及待地问。
  “你交待俺们办的两桩事都有了着落。”肖四边答边用碗舀了门后水缸里的凉水猛喝,“先说和同盟会联络的事,俺们通过老七的弟弟,和南阳府公立中学堂的一个姓罗的老师接上了头,这罗老师也是同盟会的头头,他答应和咱们联合起来干,里应外合夺下南阳城,不过他说要找时机,不能贸然动手,具体时间再和咱们联系。”
  “好!”温保高兴地拍了一下膝盖。和同盟会联络是那次失败后他的动议。因为那次失败后不久,报纸上出现了同盟会也在组织暴动的消息,这使他心里一动:既然同盟会也同大清不共戴天,咱何不同他们联合起来干?于是就要肖四进城暗中联络,他听说过同盟会在全国各地都有人。果然,联络上了!
  “弄洋枪的事,”肖四得意地笑笑,“也成了,十二支,是通过南阳镇总兵谢宝胜的小舅子买的,那小子贪钱,我们给了他一些‘白的’,他就给送到了客栈,后来我们把枪分装在两个木箱里,转移到了小柱他远房叔叔卓远家里,那卓远如今改做了南阳师范传习所学监,一般不会有人去他那里搜查,我们对卓远也没说真情,只说箱里装了点贵重东西,先寄存到他家里。俺们打算过几天,生个法子再把枪弄回来。”
  “行,四弟!”温保砸一下肖四的肩膀,拳头里攥满高兴,“只要有了洋枪,咱跟他们干心里就不慌了,娘的,真不明白,洋人咋会那样精,造出这等厉害的东西!”
  “还有,我见着了草绒嫂子一回,她跟在那个叫云纬的夫人轿旁,我站在街边人群里看,嫂子胖瘦还行,就是气色不太好,脸有些苍白。我不敢过去搭话,她们轿后跟有衙役。”
  “我日他晋金存的姐!”温保心里的怒气又被肖四这话燃起,跺了脚低叫,“早晚有一天,我要像拎兔子那样把晋金存拎到我手上!”
  屋里静了一霎,骂过以后的温保,终于又渐渐平静下来,这才又含了关切地问:“见没见到弟妹?她和孩子咋样?”
  “我趁黑夜回去过两回,他们母子还好。如今监视他们的人去得也不经常,我有心想把他们母子弄出来,可又担心晋金存对我爹妈两个老人下手,后想想也罢,就让他们先住那里,反正咱们早晚要打回去!”
  “对!”栗温保挥拳在桌上砸了一下,“他们不会再苦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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