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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一点钟,陆园正用射电望远镜观察图表上记录发现非常信号的那一块天空。突然停电了。
  她赶紧打开沈队长借给她的那台大功率不间断电源。
  这台不间断电源工作了五分钟后就停止供电了。
  非常及时的五分钟!射电源发出了一连串脉冲信号。
  这是一颗新脉冲星。陆园开始激动起来。
  她赶紧打电话给国家天文台,希望能借到这两个月关于脉冲星的变化记录。
  没有人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明白此刻是深夜两点。
  她靠在图纸上,尽力把自己的身体摆成一个舒服一些的姿势。但她还是不能入睡。
  脉冲星是1967年英国剑桥大学教授休伊什和贝尔在作射电望远镜巡天观测时发现的。这一发现是天体物理学史上的一个重要的里程碑。在这以后,已经有数百脉冲星被发现。
  尽管已经有数百脉冲星被发现,但发现一颗新的星星,毕竟不能与发现一个新的歌星同日而语。
  到凌晨四点,门锁的检查记录出来了:服务员的磁卡用过三次,佐佐木寿的用过两次。和他们的交代分毫不差。
  当把锁装回去之后,几个人都和瘫了一样。
  “该怎么办?”客房部主任愁眉苦脸地问。
  “如果不是老头故意转移财产,就是服务员拿了。二者必居其一。”保卫部主任说。“就算有了这个判断,那又当如何?”客房部主任愁眉苦脸地问。
  “我就像美国的法官一样,只管提供证明、说明法律程序,至于如何判决,那是你们陪审团的事。”保卫部主任显然见过一些大世面,看不起客房部主任这样遇事慌张的人。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是赔钱而已。”陈今生到底经过一些风浪,起码在表面上比较的豁达。
  “你说得轻巧:赔钱。谁赔?环球宾馆还是光大旅行社?”客房部主任尖锐地反问。
  “这是后话,咱们可以慢慢商量。”保卫部主任也有些看不下去。
  “商量!商量!和谁商量去?”客房部主任用双手抱住脑袋。
  “咱们吃点宵夜去。”陈今生把外衣穿上后,招呼客房部主任,“起来,小伙子。我告诉你,没有过不去的事。有些事现在看起来大,明天再看就不大了。”
  “在没有办法时,最好的办法就是等。”保卫部主任也来做工作。“你等啊等。等着等着,奇迹就出现了。”
  在众人语言的扶持下,客房部主任终于从沙发上站起来。
  当老金来上班时,陆园赶紧把整理出来的结果拿给老金看。
  老金看了这一系列的脉冲数字信号后,沉思了一会儿才说:“是不是颗耀斑恒星?”
  陆园认为绝对不可能。她陈述了自己的理由。
  “有没有可能是人为的?”
  “我观察到它一共三次。它是随恒星公转而不是随地球自转出现的,所以不可能是人为的。它也不会是从月球上反射回来的雷达信号或者是卫星信号,因为它是按‘恒星时’出现的。地球上按照‘恒星时’工作的只有天文学家,可国家天文台的计算机显示:没有一个天文学家有这个课题。”陆园觉得自己今天说话特别的流畅。
  “会不会是外星人在和我们进行联系?”副组长老黄拿过记录看了看后说。
  包括老金在内,没有人回答他问题。
  “你真得到什么大学再补习一下了。”老林讥笑道,“如果是外星人在和我们进行联系,那么就得有多普勒效应。”
  他所谓的“多普勒效应”,是指相对位移的物体发出信号时,一种特殊的物理效应。这在物理学上是很普通的一个原理。
  “我看咱们小组应该认真对待这个发现。”老金嫉妒是嫉妒,但感觉还是很好的,“我和国家天文台、紫金山天文台、联合国天文中心联系一下。你把原始的资料给我。”
  陆园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今天凌晨的观察记录给了老金。
  “还有前几次。”老金大概翻了一下后说。
  陆园打开抽屉,把已经整理好了的资料也给了他。“您千万不要丢了。”她嘱咐道。
  “绝对不会的。”老金很快收拾好,走了出去。
  老黄也跟着出去了。
  “我得去休息一下了。”陆园觉得自己的骨头都散了。
  在她出门时,听见老林在吟诗:“金风未动蝉先觉啊!”
  陈今生正站在环球宾馆的广场上透气,马小彭的保时捷猛地停地在他身边,把他给吓了一跳。“你抽的什么疯?”他愤怒地说。
  马小彭笑眯眯地从车上下来,然后给他鞠了一个日本式躬:“本司令向参谋长报告一个喜讯。”
  “你他妈的有球的喜讯!每见你一次,在一个礼拜之内准得倒一次霉。”陈今生没有心情开玩笑。
  “我听了你的劝告,把柳郡恒开给我的金裕公司支票,交到中国银行确认了一下。他们经查证后告诉我说:支票开户行并无金裕公司账户。支票是用柳郡恒的私人支票涂改而成。”马小彭从皮包里取出支票给陈今生讲解,“私人支票一般都在支票正面的左上方或左下方印开户人的名字。而伪造的支票,是在支票正面的右下角加盖公司的印鉴,并在柳郡恒的名字下面冠上‘经理’字样,以造成是公司支票的假相。”
  陈今生似听非听。
  “如果不是你警告我,起码几十万块钱打了水漂。”马小彭把支票撕成碎片,扔进路边的果皮箱里,“要不然人家说,一个好主意值几千万。有道理,有道理。”
  陈今生的眼睛向着远方。
  “今天无论如何我得请你一客。”马小彭突然发现陈今生的神情不对,“你怎么了?”
  陈今生把玳瑁眼镜的事情给他讲了一回。
  “不他妈的就是一个破玳瑁眼镜嘛!如果他让你赔,钱我出了。”马小彭大方地说,“支书一心为大家,大家也得为支书着想。”他说了一句电影《艳阳天》里的台词。
  说话间,王陪同和佐佐木寿一行从楼上下来,鱼贯上车。
  “我得去了。”陈今生说。
  “不用去,跟我去祝贺一下。”马小彭阻止他。
  “我现在是磨房的磨,听驴的。驴走我就得走。”陈今生没好气地说。
  他正要往过走,王陪同向这个方向走来。陈今生不想给人一个迎过去的样子,就站着没动。
  “佐佐木寿团长说你今天不用去,他们另外雇了一个导游。”王陪同一副纯粹日本人的样子,“你就给他找眼镜吧。明天我们上机之前,这事得有一个了结。”他说完就想走。
  “慢着。”马小彭一把拽住他的衬衫领子,“你让我们找什么玳瑁眼镜,就得把资料给我们。”
  “你是什么人?”王陪同挣脱马小彭的束缚后,整整衣领愤怒地问。
  陈今生以为马小彭一定会说:“我是你爸爸。”但一脸正气的马小彭说的却是:“我是公安部的高级侦探。”
  王陪同看看马小彭的杰尼亚衬衫、华伦天奴的皮带和手中的保时捷车钥匙,一时拿不准他到底是什么人。
  “快去了解。”马小彭不容置辩地命令,“我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王陪同听话地回到大轿车上。
  陈今生非常奇怪他的派头和命令声音是什么地方学来的。
  “不是学来的,而是天生的。你没有看政策一变,农村先富起来的人,不是地主的儿子就是富农的女婿。为什么呢?就是因为他们血管里流淌着的血就和别人不一样。”马小彭得意地说,“我身体里面充满了将军因子,他们呼之欲出,但一直没机会实践。‘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试君,谁有不平事?”
  陈今生笑了。这是他十二小时来第一次。一个人能把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在一起表达,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王陪同和佐佐木寿一起回来。
  马小彭向佐佐木寿点了一下头,表示礼貌后,就对王陪同说:“你要好好地翻译。”
  佐佐木寿说得很详细,把玳瑁眼镜的式样、度数、价值统统都讲清楚了。
  马小彭在一个真皮小本子上认真地记录。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王陪同看看表后问。
  “你这玳瑁眼镜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商店买的?”马小彭问。
  王陪同和佐佐木寿用速度很快的日文嘀咕了大约一分钟。最后王陪同转向马小彭说:“日本东京第三大道喜门商店。”
  “你把商店的名称给我用日文写了下来。”马小彭把纸笔递给王陪同。
  王陪同看了一眼佐佐木寿,就写了下来。
  “好了,你们去吧。”马小彭摆摆手。
  “最后他们用日文嘀咕了些什么?”陈今生问。
  “他们用的是北海道的方言,这东西就和广东话一样,我听不懂。”马小彭把王陪同给他写的那张纸从本子上撕下来。
  “我一说你胖,你就喘。”陈今生笑着说,“好像你真的会日文似的。”
  “说会也会,咱们到底去过日本。但他们一往快了说就听不懂了。”马小彭承认,“但关键的东西还是拿到。走,给我公司的日本办事处发一个电传,让他们查查这孙子的眼镜是不是真的是玳瑁的。”
  陈今生根本不相信马小彭在日本有什么办事处,但看他煞有介事地给一个叫服部川子的人发电传,也只好将信将疑。
  “一个小说家告诉我,他在写作中最困难的事,就是编名字。”等马小彭发完之后,陈今生说。
  “如果他掌握了规律,也就不难了。”马不彭把小本收起来,“日本的姓名大概分那么几种,一种是地名型;田中、中村;一种是屋号型;近江屋、碇屋;一种是职业型;锻冶自然是铁匠,服部就是纺织工;最后一种是某个人的父母或自己心血来潮、随便起的。”
  “你真的在日本有办事处?”
  “办事处是一个很大的概念;它不一定是你雇佣的若干个人和设在一幢房子里的一个机构,只要有人在那里给你办事就行。”马小彭用信用卡结了电传的账,“你知道我爹最佩服谁?”
  “毛主席。”陈今生这样说,并不是开玩笑;在我党绝大部分高级干部的心目中,毛主席处于一个半人半神的地位。
  “不是。”马小彭使劲摆摆手。
  陈今生又连猜几个,但马小彭都说不对。
  “是曾国藩。”马小彭最后不耐烦了。
  陈今生不解地望着他。
  “我家老爷子是江西和湖南交界处的人,按道理是江西人,但他一直把自己当湖南人。我以前还以为他这样做,是因为毛是湖南人,后来才知道是因为曾国藩。”
  陈今生对曾国藩没什么了解,只好听他继续往下侃。
  “我爸常在家里说曾国藩的一句名言:是英雄就得培养羽翼。”马小彭念得抑扬顿挫,“我也信这话,所以在我去过的地方,竭力网罗人,丰满羽翼,建立办事处。”
  陈今生也承认他说得有道理。“我也得给我的办事处打一个电话。”坐进马小彭的车里后,他用无线电话拨了陆园的号码。
  他先打到单位里。接电话的是老林,“小陆在工作上可能有一个很大的发现,连着干了两天,现在大概在家里休息。”
  他又打到家里,仍然没有人接。
  他拿着电话在沉思。
  “你老婆在搞什么研究?”马小彭问。
  “对你说了你能听懂?”陈今生说,“射电天文望远镜,你听说过?”
  “不光听说过,我还有一个呢。”
  “你什么都有。”
  “你还用过,怎么忘记了?”马小彭侧过脸来,“上次咱俩去看足球,用的那个就是。”
  马小彭一说,陈今生就想起来了,上次他俩去看足球,马小彭说他刚用三千美元买了一个望远镜。他不相信有望远镜这么贵,马就让用。他一用,发现它果然不凡,指向哪里,图像特别清楚不说,声音都能接收到。
  “以前我不知道那个望远镜是什么原理做成的,后来他们说,是根据光电转换原理,也就是说它是射电望远镜。当然它不用来观察星空,但看附近楼里的种种情形,还是有富裕的;谁家的男人有一个相好,谁家的老婆又给男人戴绿帽……连看带听,清清楚楚。哪天有空,和我一起去收看。”
  “四十多岁的人,说这些话不害羞。”陈今生突然嗅到一股酒味儿,“你早晨还喝酒?”
  “准确地说,是昨天晚上喝起,直到今天早晨。”马小彭轻轻一踏油门,就超过了前面一辆“尼桑”车。“日本车在欧洲就不算车,可中国人就从什么‘皇冠’、‘尼桑’。这道理如同当年大军一进城,刚好从瑞士进了一批‘英纳格’‘大小罗马’表,从此就遗留下一个传统:这些是全世界最好的表。”
  马小彭又在超车。陈今生懒得说,因为马小彭酒后开车是常事。
  一个警察点了他一下,马小彭不慌不忙地向他招招手。
  警察一犹豫,车已经开出去老远了。
  “你认识他?”
  “不。但对付警察这招特灵,因为他们认识的人太多,你一招手,他们需要回忆一下。说时迟,那时快,咱早连影子也看不见了。”
  上了“西厢工程”后,马小彭的车开得更快了。
  陆园在“美妙咖啡屋”已经喝了两杯咖啡了。她需要这些东西来刺激她的思想。
  对于那些不喝酒也不吸烟的人,咖啡也是很强烈的兴奋剂。她渐渐地产生了一种近乎幻觉的感受。
  她开始不停地往门口看。她希望沈仲华出现。她觉得应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虽然她明明知道这等待是徒劳的;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是什么人也等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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