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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你很普通,你可以做任何工作自食其力。
  你应该熟悉这里的生存环境。
  果然,当千姿告诉母亲车场的经理要为她加薪时,母亲说“为什么?”千姿道:“因为我从不在广告上露面,我觉得那样很掉价,乱哄哄的一堆女孩,乱喊乱叫,算什么嘛,他答应给我一个镜头,好像恩赐我,我不这么想……”“你怎么想呢?”母亲蛮有兴趣地望着千姿,千姿道,“他请半红不红的明星来拍广告都要花那么多钱,为什么我是无偿的,这不公平。”母亲笑道,“这就是你外出谋生的好处呢。”
  母亲最终并没有跟千姿讨论加薪问题,她叫千姿通知经理辞职,但她会在一周后离开,以便经理招募新人。原因是母亲已联系好余教授,他答应收千姿做学生。
  “可他半身不遂呢!”千姿惊奇遣。母亲慢条斯理地解释给她听,“老头左手可以按琴键,又没有失误,教你是绰绰有余的。”千姿道,“他怎么肯呢?不是说他宣布过再不收徒了吗?”
  的确,余教授以前热忱助人,可谓桃李满天下,可惜他有个个日后出了大名的学生,不仅从不提余教授的栽培,甚至见到他还装作不认识。这次他是自己买票去看一个学生的演唱会,皆因那人已入星轨,万人不在她的眼里,演唱会完了之后突然下起倾盆大雨,余教授与老伴站在剧院门口等雨停,但见这位小姐前呼后拥地走出剧场,马上有一辆平治车开过来。她的随从撞了余教授,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她明明看在眼里,佯作不识,提着演出裙在别人撑起的伞下匆匆下了台阶,乘车扬长而去。
  这件事对余教授刺激很大,加上淋了雨,结果造成小中风,乎丢了一条命。
  由于方佩总是定期去看望余教授,令他的老伴颇为感动,便向方佩提及这件事。但是余教授出院回家之后,仍旧不同意指点千姿。
  余教授育人无数,可谓经验甚丰,但他的学生个个令他寒心,他再不愿做别人的发财跳板。
  老头子生病之后变得格外倔,连老伴的劝说也没有用,他只见过千姿两面,听过她的发音,什么话也没说。对于方佩的请求,他以生病为由坚持推诿。
  “你是怎么说服他的呢?”千姿一再追问母亲,方佩道:“我跟他签了合同,今后你的收入与他分成,他并不愿意这样做,是我说服他的,他希望保密。”千姿道,“那他教我还收费吗?”“当然,这是两回事。”“他能够帮忙推出我吗?”“不知道,合同上反正没有这一条,但我相信他一定会认真地指点你。”“为什么?”“有责任心的人对钱只会更负责。”千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真不愿意相信他是被钱感动的。”方佩漠然道,“我们已经被钱感动了,否则怎么会跑到人地两生的地方来。千姿,我希望你能靠自己过上好日子。”千姿觉得母亲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最终离开汽车交易广场时,千姿唯一有些不舍的是假如简松来,便再也找不到她了。长长的一段时辰,千姿总是无法忘记简松,他们的第一次谈话真是别开生面,都是先亮出自己的伤疤。
  千姿不懂简松,便问母亲,那是她辞职后的第一个晚上,内心有些翻腾。母亲静静地当听众,而后说,“他在意你了,可是他的境况又不好,所以不会来约你。”千姿道,“妈,你是安慰我吧?!”母亲没做解释,很自然他讲起与父亲的初识,然后说:“初次见面后的那种闪电般的感觉其实有很大的欺骗性,相爱不一定能相处。”千姿道,“我并没有爱上他,只不过觉得他很特别。”母亲平静他说,“还是要想办法忘掉他,我不想把他说得很坏,但他的心理实在不够健康,这个社会已经被污染得太厉害了,所以保持心理健康非常重要。”
  此后,千姿每周三次去星海音乐学院余教授的家中接受训练和指点,回家练唱、听音乐,日子过得很闷。
  母亲说要去潦潦阿姨家参加派对,她高兴得跳起来。
  晓菲明明知道千姿还未出道,却在她面前大谈出场费,说得千姿心里好灰。
  游完泳便是聚餐,仍旧在花园,西餐自助形式。晓菲只吃一点三文鱼,然后便吃草莓和芒果,见千姿吃得两个腮帮子鼓鼓的,手中还端着一盘沙律,便笑嘻嘻地对她说,“小心太胖了,连美腿小姐都做不成呢!”千姿想说,我泡在鸡汤里也不会胖!但觉得说话这么冲不礼貌,只好笑笑什么也不说,心里面别扭得不得了。她想向晓菲宣布自己早已不做美腿小姐了,不等她开口,晓菲已经转身离开了。后来千姿发现,晓菲并不是只跟她一个人过不去,她落下毛病了,就是喜欢刺人。
  甚至对泓菲阿姨和乔木叔叔,她也是阴阳怪气的。泓菲阿姨不但不生气、不教育她,反而对母亲感叹道,现在时代不同了,我们要以孩子为荣了。
  饭后才正式回到客厅里唱卡拉OK,中午来的时候,千姿看到客厅的一面墙完全是玻璃缸,里面游满了热带鱼,还有两条雪白闪亮的龙吐珠,另外的三面墙均嵌着意大利柏木装饰板,上面有些海浪般的花纹,地板是德国云石的,未见特殊。想不到晚上一亮灯,客厅里的灯光讲究极了,上下左右一打,竟让室内生出水天浩淼,灯涛雾浪般的感觉,脚下也有了波光粼粼的幻影,连晓菲也禁不住哇的一声叫出来,“潦潦阿姨,这是什么时候装修的?”
  季潦潦女士今天穿一件藏青色的露臂裙,领口开得很低,可以隐隐地见到点乳沟。她一点也没有发胖,脖子和手臂上皮肤依旧白皙,上面各配了一串晶莹剔透的珍珠,更令她珠圆玉润,一看便知她从末为生活付出什么艰辛。这么多年有教养的生活,使她的气质凝重了不少,加上她的丈夫一直把她奉为神明,所以她早不是团里那个没心没肺、唱歌含混的合唱队员了。
  她对晓菲说,“这不是刚装修完吗,就请你们来了。”千姿道“像到了水晶宫一样。”潦潦阿姨笑笑,对泓菲和方佩说,“我命里缺水,算命先生说我是焦土命,滴水不存,幸亏老公是水命人,大水,不然就更麻烦。”她微皱着眉峰,用纤细的手指揉揉太阳穴。后来泓菲悄悄对方佩说潦潦是因为养不出孩子才变得这么八卦的。
  大伙在厅里坐下来,潦潦叫女佣打开卡拉OK的碟机,然后让晓菲和千姿唱歌给大家听。
  晓菲跳起来先上去唱了一曲《爱了再说》,她的头发还没有干,湿湿黑黑的随着她大幅度的动作飞舞抖动,加上她烈焰般的红唇,灵活扭动的腰肢,在这个水族馆一样的大厅里,活像一条美人鱼。潦潦阿姨叫千姿也唱一个,千姿望着母亲,方佩道,“你随便唱一个吧,反正是好玩。”千姿就走上去,规规矩矩地拿起麦克风,她只唱了两句:
  “原来原谅是那么难,
  原来分手是那么简单……“”
  一下子大厅里就静下来,大概是因为千姿从一个相对简单和纯粹的地方走来,或许真的是从天鹅湖畔走来吧,所以她很自然地把音乐本质上的纯净唱了出来,井发挥到极致。她既有母亲中音的音域,又有属于她自己的清亮,加上她对歌曲的理解,唱出来的歌显得楚楚动人。
  她没有什么刻意的动作,只是身体随着旋律轻轻地晃着,她的头发也没干,披着,偶尔滴下一两滴水珠,倒是像出水芙蓉一般靓丽。
  一曲终了,潦潦阿姨带头鼓起掌来,对方佩道:“你这副星妈的样子还不是摆出来的呢,我就知道方佩的女儿不会是等闲之辈。”方佩笑道,“带她到南方来不过是碰碰运气?”潦潦道,“她的实力还用碰运气?我看谁碰上她倒是有运气呢,这样吧,我认千姿做干女儿,你叫她每晚在我的夜总会唱,价码你随便开就是了。”方佩道,“她现在还在星海音乐学院上课,虽然不是童子功,也希望她把基本的东西练得扎实一点。”潦潦急道,“这么认真干什么?!出名、发财都要趁早,你和泓菲唱歌哪点不扎实,后来倒不让你们唱了……”
  方佩笑了笑没说什么,泓菲也不接话。因为以前晓菲多次找潦潦阿姨,想去贵族夜总会唱歌,晓菲倒不是为钱,关键想在里面认识真正的大款,但潦潦总是推说晓菲的演唱风格不合贵族夜总会的品位,没有答应。想不到见了千姿一面就巴结起方佩来了,泓菲心里老大的不痛快,又埋怨自己多事,心急火撩地联络季潦潦,若不让她和方佩这么快见面,事情也不会搞成这样。晓菲阴沉着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屏幕上无声地放着卡拉OK歌曲的画面,伴奏音乐委婉动。见场面冷下来,潦潦感觉到自己有些性急了,晾了泓菲的面子,便赶紧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对方佩和泓菲说,“今天谁都别客气,咱们三个一人唱一曲,我先唱,我自然是宝刀未老。”大伙忍不住笑起来,紧张空气总算有些缓和。潦潦唱了一曲《红莓花儿开》,由于多年不开口,有些声音干涩得很,歌词仍旧是稀里糊涂混过去;方佩唱了一曲《鸽子》,只是因为身体不好没有底气,唱腔、吐字、音准仍旧是一流的;泓菲唱的是《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那才真叫不减当年。
  后来三个人合唱了一首《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情绪都有些激动,感情也相当复杂,有久别之后的感慨,更有回首忆华年的惆怅和无奈。歌曲和音符是不变的,但是如花年少时的轻唱,与现在青春一去永不回之后的怀旧,心境到底是天壤之别。
  当晚方佩带千姿回到家便接到潦潦的电话,谈了好长时间。中心意思是叫方佩和千姿搬到“水晶宫”去住,然后母女俩都去贵族夜总会唱歌。“我们就是太缺这种层次的歌手了。”潦潦叹道“现在歌星到处都是,一天就能出现几张生面孔,但是他们的文化和教养都不够。包装?包装又不是万能的,包装可以出效果但是出不了气质。我就喜欢千姿的纯净,几乎没被污染过,你根本就是一种怀旧情绪,最能迎合高品位的阔佬心理……方佩,别犹豫了,搬过来住,我有车每天送你们去夜总会。”
  方佩只是说,“一切等千姿出师再说吧。”潦潦道,“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按照程序生活?!你不要以为千姿培育得越久就越能一鸣惊人,现在的唱片公司有什么眼光,别提多小家子气,要他们真正懂得艺术,至少还得一百年。”方佩沉默一会道,“需要的时候我会第一个找你,潦潦,今晚的派对真是好极了。”
  千姿不理解母亲为什么要拒绝潦潦阿姨的请求,她跟余教授学唱歌真学得烦了。老头儿一点笑容也没有,左手击琴键,一段曲子别管唱多少遍,总也不会说半个好。千姿希望去贵族夜总会唱歌,她从晓菲冷落她的态度中感觉到,那里决不是一般的歌厅。“方佩,”千姿要与母亲讨论问题时会直呼其名,以示问题的严肃,“你不是说机会一闪即逝吗?”
  方佩正在梳头,她侧过脸来说,“本来你应该在第二个路口转弯,千万不要因为第一个路口热闹就迎上去,记住了吗?孩子。”
  千姿道:“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肯叫我去做美腿小姐却不让我去唱歌。”“情况怎么一样呢?”方佩温和他说,“那时是启动阶段,你现在已经进入轨道,我希望唱片公司一下能接受你,而不是去喝高级堂会。”
  “可是我也需要锻炼,我没有临场经验。”千姿力争。潦潦阿姨的家,潦潦阿姨的夜总会,对她的诱惑是巨大的。方佩道,“你并不缺乏舞台经验,面对观众,唱歌和跳舞是一样的。”千姿话锋一转道,“我们南下到底是不是为了挣钱,妈,我觉得你应该正视这个问题,如果搞艺术干吗不留在上海?!”
  方佩正色道,“当然要挣钱,但你不要以为商业与艺术一定是不相融的。恰恰相反,你做得好,做得地道、到位,名利会滚滚而来。”千姿半梦半醒地望着母亲,听到母亲继续说,“人生重要的一课是懂得放弃,尤其是放弃那些最耀眼的,最浮华的,最富诱惑力的东西。”
  千姿没有去贵族夜总会唱歌,依旧去余教授处接受指点,但她蓄意出击的心理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机会,终于像梦中仙境一般地出现了。
  新开张的至尚音像公司为了打出自己的招牌,决定花大价钱包装并推出一名歌手,做成牌子菜,令至尚一下子在音乐界立住脚,销售方面也会前景可观。
  谁都知道,至尚有外资背景,所以尚末出头或未出过大名的歌手无不蠢蠢欲动,争取一跃龙门。
  后来才知道这是至尚高层管理人员有意作“骚”,希望广泛网罗人材,以便选择性更大更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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