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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说起来也许是天方夜谭,这本书,我是在化疗中完成的。
  一九九五年夏天,我的病又一次复发,我不得不再次住院治疗。
  探望我的人很多,我知道我病得很重,二十年来,我几次死里逃生,但这一次,死神可能真要向我下请柬了。
  为了同死神再作一次抗争,我又一次接受化疗,其剂量之大连管我的医生都发怵。我的头发又一次掉得精光,每次化疗后都呕吐得几乎走不动路,有时候,我真感觉死也许比生更舒服些。当一个人可以漠视死亡甚至宁愿死亡时,生的痛苦该有多大呢?
  不知道是我感动了死神,还是死神原本就只想同我开个玩笑,在经过了长达半年的化疗之后,我的病情得到了有效的控制,一九九六年元旦前夕,我得以出院回家休养。
  回到久别的家中,我感慨万端。过几个月我还要住院,健康人极平常的生活此刻显得多么珍贵啊。珍惜生命的每一天,对我来说已不是矫情。我不想把今后的日子仅仅消磨在病床上。过去那些年,我一直坚持写作。正是这种精神的追求和寄托使我忘却了疾病的痛苦,使我的生活变得有意义,从而延长了我的生命。
  我想动手写一部长篇小说。自从出版了长篇小说《将门男女》之后,我有六年没有发表小说了。现在,我该写一写我熟悉的生活,表达一下我这些年来对时代、对历史、对社会、对人生的思考了。
  人类已经走到了二十世纪末。我们已经依稀可以看见二十一世纪那扇高耸的大门了。对于中国来说,二十世纪实在是波澜壮阔。惊心动魄的。作为一个中国作家,即使不能截取其间一段河流,总该撷取其中几朵浪花。
  一九九六年四月,我又一次住院化疗,六月出院,十月再次住院化疗。我的这部小说,就在这样的境况下一点一点进展着。我的故事,我的人物,就在这样的境况中一点一点丰富着、发展着、变化着。这一年,我几乎完全忘却了病痛,我对自己说,既然一九九五年是我的大灾年,一九九六年就应当是我的奋斗年,而一九九七年必将是我的丰收年。我躺在病床上,小说中的人物在我眼前跳跃,在我心中生长,在我身边活动,他们使我感到温暖,感到充实,感到化疗也并不可怕。
  一九九七年元旦过后,我又要出院了。我接受了十三个周期的大剂量化疗,治疗获得了出人意外的满意效果,连医生都说,这是一个生命的奇迹。而另一个奇迹便是,我这部长篇小说的初稿也差不多出来了。说真的,这于我才是最大的慰藉啊。
  一晃到了四月底,世界已经绿肥红瘦,夏天来临了,我该交稿了,我又要住院治疗了。
  住院前,作家出版社的编辑和一位评论家朋友把他们对书稿的重要意见告诉了我,在医院里,经过反复考虑,我决定全盘接受他们的意见,给我的书稿动一次大手术。
  于是,在第十四次化疗出院后,在这个炎热异常的夏季里,我又坐在了我的电脑前。我每天的任务就是和原稿作对,挑它的毛病,毫不吝惜地枪毙其中某些部分并设计构思新的表达方案。我真的很辛苦,但又感觉着一种乐趣。就这样,又是三个月过去,当我将最后一部分改完时,夏天过去了,中秋节这天,我再次将书稿送走。
  这一次,编辑提出了不少打磨抛光的意见。于是,国庆节前后这十天,我作了最后的冲刺,每天早上五点多,天刚刚亮,我就坐在我的电脑前,静静地重读我的小说,不停地修改其中每一个不能令我满意的地方,有时为一句话一个词反复推敲多遍,唯恐有所不合适,甚至晚上躺在床上,我还在默想小说的每一部分,生怕有什么毛病疏漏了。这十天,是我写这部小说以来最勤奋的日子,我差不多每天要工作十个小时,所幸我的身体和脑力居然支撑得住。
  现在,它终于完成了。我觉得愉快极了,轻松极了。
  感谢作家出版社为我出版此书。在此,我谨以我诚挚的心,将这本在病中写成的书,献给所有爱我,关心我,帮助我的亲人和朋友们,献给为了拯救我的生命,为了我的健康,付出了许多心血和汗水的专家、医生、护士们。

                            作者

                      一九九七年十月于北京西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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