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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9日 星期五


  昨天下午扎帐,公司在没有使用最后一招的情况下超额125万完成保费收入计划。今天上午邓轩兴致勃勃地主持办公会议,研究奖金兑现和外出旅游事宜。
  在欣快和气氛中,杨华通报了根据市公司的考核指标和支公司自定的业务政策测算的外勤人员的奖金数,周均排在第一位,可望获得八千多元的重奖。共有四名业务人员达到外出旅游的标准,除周均外,还有汽车险科的郭利民、郑天翔和秦泾渭。两个业务科室的获奖人数差距又一次说明财产险展业的难度要高于汽车险。公司初步决定让他们参加南方旅行社组织的海南岛六日游。据了解最近的一个团还有十个名额,7月3日出发,7月8日就可返回。
  眼见杨华这么快地拿出了数据和设想,郭利民决定要赶快让自己得分。他发言认为能胜利完成任务首先应归功于邓经理的英明领导,其次靠内勤各科室的通力合作,最后才是业务人员的努力拼搏。他强调说这三项是缺一不可的。因此,他建议让内勤部门的同志也能参加旅游──杨科长刚才不是说还有名额吗?
  周均当然附议。他觉得两个人或两派争夺领导权也许并不绝对就是坏事。
  在科长们一番谦让与力劝、表扬与自我批评之后,邓轩拍板决定全体内勤科室的科长都可以参加。但考虑到工作因素,不可能让所有科长都同时出去。“那我就成了光杆司令了。”邓轩哈哈笑着说。
  杨华马上声称半年核算走不开,而且海南岛她以前去过,她愿意放弃。郭利民也说家里事太多,他必须留下来。其实他们在当前的节骨眼上谁也不会离开公司,这很容易理解。
  邓轩据此又宣布,有资格去旅游的外勤如果放弃,可以获得与旅费相等的一笔补偿金,但不给补休;而内勤科长如不能前去,可把名额转让给本科内的业务骨干。
  散会以后,周均问顾晓羽是不是早就知道去海南岛的安排。她满脸玄机地说:“我只知道快有椰子吃了。”
  下午开完职工大会,邓轩宣布提前下班。当人们提着公司发的两大包东西象幼儿园的孩童一样欢天喜地地散去之后,周均坐下来开始慢慢地看损案。他今天不急着回家。
  傍晚七点过,天还很亮。周均站在飞泉酒家门口,远远看见一个女子娉婷地走来。等她走到面前,他浅浅地鞠了一躬,伸出手去,“你好小姐。我盯了你很久了。”
  林慧把肩头挎着的包取下,递到他手里。
  “怎么这么没礼貌?小姐一定还没结婚吧。”周均仍然是一副纨绔相。
  “连身份证都交给你了,还要怎么样?”林慧终于笑了出来。她的笑容属于风拂杨柳般的婉约型,对周均而言,几年前当这种笑容第一次被他看见时就已经致命。他绝望地将其称为温柔一刀。
  “爱人赠我身份证,还她什么卤猪手。”他把林慧的坤包斜挎在胸前,引着她走进酒家,不忘将曾经把张衡剥得鲜血淋漓的老前辈再活剥一次。
  夫妻俩愉快地进着他们的温馨周末晚餐。在政策研究室一类单位工作的人很少有机会参与公款消费,因此周均是责无旁贷的导食员。当他又一次叫服务员拿酒时,林慧看了一眼桌旁小柜上的几个空酒瓶,小声说:“还喝啊?九点的《廊桥遗梦》快开演了。”
  “喂喂小姐,你都看了几遍了,别拉我去陪杀场好不好?”周均端起酒杯,又往喉咙里倒了一大口冰凉的啤酒,“就这么坐着多好。花钱去看人家搞婚外恋,再洒几滴鳄鱼泪,不觉得矫情啊?”
  林慧一点儿都不想跟他一般见识。对他喝了三瓶以上啤酒之后所说的话她知道该用哪一只耳朵去听。她把双手的指尖放到茶水碗中浸浸,再离开水面轻弹几下,今天的虾挺新鲜。“你知道什么就敢妄加评判?人家那戏里……”
  “得了,不就是一老徐娘跟一老混混一下子看对了眼,然后做一伙,然后分手,然后迷倒一帮傻瓜的故事吗?快别说浪漫,我一听见这两个字就头痛。”
  林慧笑盈盈地看着他,“咦,你从哪儿知道的故事情节?老实承认了吧,跟哪个小姑娘去看过了?”
  “想什么呢。我才懒得去受那罪。不过这些文艺动态我倒是清楚得很。要不然碰上个爱做梦的女财务科长,我拿什么去套近乎呢?我的工作实在比男三陪好不了多少。”
  “你的周到服务怎么从来不对我用用呢?”林慧继续逗着这个时不时会自己灌醉自己的人。
  “做梦去吧。你听说过在外面当舞女的小姐回家也成天陪男朋友练国标吗?她准得缠着他补习英文。‘A——B——C——’,装得跟真的似的。”
  林慧无奈地叹口气,这人除了会灌自己酒以外,还会在不知不觉间把话题拉跑。她呷了一口杯中的茶水,说:“可我觉得那种浪漫真的很美,而且真的有可能发生。”
  “咳,”周均大而化之地把手一挥,典型的浅度酒精中毒症状,“你又错位了。所谓浪漫一定是婚姻之外的,你跟我讨论个什么劲?”此时的周均突然觉得女人很可笑,令他想起那个叫桑贝的法国佬的漫画:一对夫妇各自捧着一本浪漫小说在看,熄灯上床以后,老婆梦见的是自己和老公在花前月下缠绵,而老公则睁着眼幻想同书中的女主角一道骑一匹飞奔的白马夜遁而去。
  看着周均古怪地笑着将最后一口酒喝完,林慧说:“不管看不看电影咱们都走吧。”
  这回他没有再坚持,迅速把服务生叫来,吩咐他算帐——周均这个乡下人一直不习惯“买单”的说法,虽然他知道其实两者并无分别——在等待的时候,他对林慧说:“我倒是真跟人探讨过,要是不幸遇上了这种事,该怎么跟自己的老婆讲。你想,这个女人是自己当初自愿娶回来的,你们一起生儿育女,共有一张银行存折,天天吃同样的饭菜,睡同一张床,你怎么可以开口跟她说,‘我还爱你,但我想改变一下。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新鲜空气’?”
  林慧认真地看着他微红的眼,“啊哈,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你不用有贼心没贼胆地试探我,”她停顿了一会,很短暂的一会,“我告诉你,第一,也许她并没有跟你生儿育女,第二,你完全可以不跟她讲。这种事,说不说是一样的。”
  “怎么会一样呢?说与不说当然不一样……”周均没意识到,最大的错位者其实是他自己。他还想争辨,就象对面坐的并不是自己的老婆。但是帐单送来了,他只好从钱夹子里掏出信用卡,起身去刷卡。
  林慧收拾好东西,走到输完密码正等着确认交易的周均身后,对他说:“我在门口等你。我得先去透透新鲜空气——现在你知道谁啰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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