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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有这么一个故事:“一个小男孩在一家银行门口捡到一个别针儿,银行家看到了,走过去对小男孩说,你很勤俭。以后,银行家让小男孩做他的合伙人,并把女儿嫁给他。”我听说了这个故事,花了很长时间在银行门口捡别针儿,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银行家看到,走过来,我以为要让我做他的合伙人,并把女儿嫁给我。没想到他对我说,“这个别针儿是银行的,要是再让我看到你在这儿溜达,我就放狗咬你。”
  这就是我所发现的生活。
  —杨一一、想上美国申学从大淼家出来,杨一说:“你对苏锐有意思呀?”
  天舒是个没有什么城府的女孩子,别的女孩子这个时候不好意思,兴许平平静静的一句“没有啦”,也就过去了,她什么话也没说,脸就先红了,右手捧住胸,慌张地说:“你刚才看出什么了?”
  “对啊。”
  “完了,完了。”天舒叫,“那你知道我的秘密啦。”
  “我早知道了。”杨一为她的先知先觉洋洋得意,她总是这样子,让天舒奈何她不得。杨一又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已经策划很久了,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策划?你要抢银行吗?”
  “我不想搬家了。因为苏锐经常会经过我们宿舍,我们有机会见面的。”
  杨一沉默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些凄凉:“你知道吗,今天我和ERIC分手了。”
  “哦”
  杨一更加委屈地说:“是他提出来的。”
  “呀。”天舒的怜悯心溢了出来,“我看他对你很好呀。”
  “热得快,冷得快。”
  “啧啧。”天舒深表同情。
  杨一立时说:“我们还是搬家吧。”
  天舒顿时不得不怀疑杨一说话的目的,那种用心良苦的委屈仿佛在说,我已经很倒霉了,你就别雪上加霜了c “你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分手后的难过?”
  “我为什么要难过?他没眼光不要我了,我还要难过?想得倒美。”
  正当天舒犹豫不决时,杨一补充了关键性的话:“我们可以搬到离苏锐近的公寓。”
  “杨一,你觉得苏锐会喜欢我吗?”
  杨一说会的。天舒相信她的话,因为杨一什么都懂。
  天舒将闹钟设好,放在厅里,这样才能真正叫醒她。
  LAKETA十一点钟回来,见天舒可爱的米老鼠闹钟摆在客厅,就将它放回到天舒的床头柜上。
  第二天早上六点,闹钟响了,天舒醒了,可惜只叫醒了天舒右手两秒钟——天舒“啪”地把闹钟接回去——接着睡。
  天舒生性能睡,且贪睡。在国内就是如此。到了周末,别的小朋友都想法子去玩,只有天舒躲在家里睡得天昏地暗。“天舒,起床了,你不要睡死过去啊。”母亲开门进来,将阳光也带了进来。天舒迷迷糊糊地说:“妈,把灯关了,”
  “这哪里是灯啊,孩子,你已经睡到阳光灿烂的时候了。”母亲说。天舒更是迷迷糊糊地说:“那把太阳关了。”
  天舒惟一的爱好就是睡觉。
  天舒通常不选早课,也就无需早起。等到天舒再次醒来时,已是八点了,她大叫:“天啊,怎么会这样?”
  LAKETA从浴室里冲出来:“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闹钟怎么会进来的?”
  “是我拿进来的c ”
  “这样我怎么可能起得来呀!”
  “你这么早起来做什么?你是从来不早起的。”
  “噢。”天舒看了她一眼,沮丧着脸,一言不发。自从得知苏锐六点钟晨跑且经过她的宿舍区,她也打算六点起来跑步,与晨跑的苏锐“不期而遇”。现在八点了,苏锐早跑到长城了。
  电话响了,杨一在电话那端大叫:“情人节快乐!”
  “快乐。”天舒没精打采地回应,突然想起什么,“今天是情人节吗?”。
  “当然不是,但是没有关系,有情人的日子,就是情人节。”
  接着杨一就说收到玫瑰的知识:一朵是惟一的爱,两朵相爱,三朵我爱你,三十四朵是山盟海誓,九十九朵是天长地久,一百朵是……天舒打断她:“明白了,就是花钱越多感情越深呗。”
  杨一笑:“苏锐会不会送你花呀?”
  “杨一,你真无聊。”
  天舒这么说,但她真希望能收到苏锐的玫瑰。
  为了这个“不期而遇”,为了他的玫瑰,天舒以后的一个星期内都是六点起床,在宿舍区作跑步状。这些年来,美国人比较流行JOGGING (慢跑),他们带着随身听、测表,全副武装地从她身边经边,却给天舒一个印象——他们很痛苦,脸上的表情全是苦不堪言。她实在没看出跑步有什么乐趣。一个又一个跑步者经过,只可惜“日日思君不见君”。
  三月的北加州乍暖还冷,寒风吹得她的小脸红扑扑的,和她身上红色运动衣一样醒目。诚意终于感动了上帝,上帝通知苏锐从这里经过。
  苏锐远远地从对面跑来,天舒心头一热,仿佛看见了上帝。
  “这么巧?”天舒处心积虑,见到苏锐,却只剩下这么一句话。
  “是啊,这么巧,你也常跑步?”苏锐穿着短衣短裤,已跑得大汗淋漓。
  “对。”天舒答这话时,自己都为自己害羞,很做作哩!
  好在她年少情真,这种做作并不让人反感。
  “跑步是运动之王。我从中学就开始长跑了,一年四季,从不间断。”
  “你好有毅力啊。”
  “算是吧。”苏锐微微一笑。
  “那我们一起跑吧。”
  跑完步,天舒回宿舍。LAKETA雀跃而至,她每次都这样,以担心天舒生命、财产为名义,了解来龙去脉。天舒见她灿烂的笑脸,逗她:“真的很想知道?”
  LAKETA狠狠地点点头。
  “就是不告诉你。”天舒一边说一边往房间走。
  “你这样不好,你不可以把人家的兴趣提起,然后什么也不说的。”LAKBTA跟着进来。
  天舒说:“好好,我说。我今天看见他了,我们一起跑步。”
  “太棒了!”LAKETA 冲着空中挥挥拳头,“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回来了。”
  LAKETA的笑容顿时收住:“什么?你们这么无趣。”
  天舒皱皱眉:“你以为什么?”
  “你什么也没说吗?”
  “没有。”
  “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了吧?”
  “你说我说什么,做什么呢?”
  “让我告诉你我和我以前男朋友的故事吧。”LAKETA跳到天舒的床上,盘膝而坐。LAKETA的身材无可挑剔,健美富有弹性,像许多的黑人少女一样,前凸后翘,尤其是那双美腿——使人想起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中的一句话:“女人的美全部显现在她的两条腿上。”为了不“暴殄天物”——LAKETA只有充分利用优势——连冬天都只穿着小短裙和小背心,深深的乳沟依稀可见。看得天舒在层层衣服里很不好意思,虽然都是女生,看见别人不该看的地方,也不好意思。不由得叹息,吃肉长大的美国人就是不一样,怎么就不怕冷呢?
  “你的哪一个男朋友?”天舒常这样逗她。
  “你又来了。我有过三个男朋友,我在交前两个男朋友时,什么也没发生。第二个是个JERK,后来我们关系不好了,就分手了。可是他在我们班上到处说,他和我上过床。”
  “唉呀,那怎么办?我是生气的,可又没有办法。后来我的一个女朋友告诉我一个治服他的法子。你猜是什么?”
  天舒猜不出,可根据她对美国女孩的认识,可以肯定她们是不会做“告诉老师”这种很中国的事。天舒的猜不出很让LAKETA得意。
  “让我告诉你吧。我在班上告诉别人说我怀孕了,怀了他的孩子。他知道后,立刻跑来找我,说:“我并没有和你睡过觉,你怎么会怀上我的孩子呢?‘我说你不是到处跟人家说我们上过床了吗?他说:“我那是胡说八道的。’他没有想到我会将这段对话录下来。第二天我在班上放了这段录音,可想而知,全班哗然。再没有人愿意和他这个撒谎者做朋友了。怎么样?好办法吧?”
  天舒想想,不置可否地干笑两声,觉得这太离谱了。她想中国中学校园未来十年内肯定不可能发生这种荒谬的恶作剧。再想想,又不敢确定了——她表妹十五岁时已经有男朋友了。
  在天舒的成长旅程中,有一次,母亲的同事来家串门,谈着谈着不知怎么问起,天舒发育了吗?母亲说:“还没有。我们天舒什么都不懂!”
  母亲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城市人,说这话时一脸的满意,一脸的自豪。
  隐隐约约中,天舒也为自己感到满意和自豪。
  无知却又洋洋得意,这就是中国某个时代的特征。好像性的方面越无知越好,越无知越纯洁。性的无知是引以为荣的事,那代表你单纯。在国内校园里,每一个女孩子都不愿意被人说“你好成熟”,这隐约之间就是不够单纯。可LAKETA常说的几句话是“我成熟到足可以做这件事”、“我成熟到足可以做那件事”。
  后来来了月经,她告诉母亲,像是一个受伤的孩子,需要来自母亲的解释。母亲反应冷静到近似冷漠,说长大了都会这样。天舒不理解母亲为什么会如此冷静,同时发现母亲早已给她准备了卫生巾,于是她知道女人有女人的秘密。
  再大几岁,天舒知道了男人女人生孩子的秘密。天舒奇怪极了,看父母的眼神也变了。母亲常提起少女未婚堕胎的事,十足的反面教材,可她自己又背着她偷偷地做了什么呢。当时她最喜欢的美丽的英语老师正好结婚,天舒上着英文课却胡思乱想开了,她结婚了,可就不一样了,她也做那种事情吗?好像看到人性的另一面。
  那几天由于心事重重,回家的路上撞上一辆单车,那人大叫:“找死啊,不长眼睛。”天舒很不解地看着对方和人群,大家都知道这种事吗?那你们怎么还好意思讲话这么大声?昂着头没事一样?
  她一直不知道当时班上有多少同学知道。中国人知道那事的年纪是多大?是怎么知道的?天舒好奇,想找一本书看看。好奇归好奇,却始终也没去找一本书来看,就转身投人巨大的学习浪潮中。这也是奇怪。
  想到这儿,天舒自言自语:“真想在美国再上一次中学。”
  她指的不是像一些美国女孩那么开放和自由,而是像美国女中学生一样正常健康地与男生交往;不是把男生偷偷递过来的纸条交给老师,像在大义灭亲。
  二、上帝开了个玩笑天舒还在跑步,已经跑了半个月了。这时杨一已经找好房子。找房子的事,天舒基本上没有操什么心,都是杨—一人在忙碌,不知比较了多少幢公寓,最后看定了几家,才叫天舒来定夺。天舒不紧不慢的劲儿,很让杨一不快,像是她杨一求她天舒搬家似的。不过,事实确是如此。
  终于到了搬家的时候。这时已三月底。五月中旬学校放暑假,S 大学规定,住宿舍的学生暑假要搬出去,以便宿舍修缮。美国学生暑假多数回家,留校也得自己另找地方过暑假。天舒就在这个时候搬了家,而且LAKETA和MEG 两个美国孩子实在太吵了。天舒每到周末都躲到实验室,晚上回来,宿舍必是闹哄哄的。天舒抗议:“如果你们再这么吵闹,我只能搬走了。”
  “可是哪里都一样。”
  “我打算搬到修道院去,那里比较安静。”
  天舒搬走的那一天,LAKETA忧伤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呢?”
  她这么一说,天舒倒笑了。
  那天,苏锐来帮忙。杨一把天舒拉到一边:“你是不是要找个劳动力,才找男朋友的?”
  大淼也来送家具,他那里有些富余的家具,就送过来:“人家是用土地换和平,我今天是用家具换和平呀。”
  杨一说:“你既然来了,何不帮个忙呢?”
  “你这个‘既然’说得好。帮你是人情,不帮你是道理。你那个男朋友呢?他怎么不来帮忙?”
  “分手了。”杨一很小声地说,“以后也不要提这事了。”
  大森听了:“可怜。那我帮你们搬家吧。唉,对了,我们干活,管饭吗?”
  “到时候喂你点食物。”
  “为什么?什么时候?”大森说,“哦,我是指你分手的事。”
  “前些时候吧。他想有一个小的BREAK ,看看我们的关系是不是还可以走下去。我同意了,我也知道这类似于分手吧。好,报告完毕。”
  “噢,这样啊。我估计人家也是被你吓跑,铩羽而归了。女孩子还是要温柔一点才好。”大淼点点头,若有所思,“唉,我一直希望有个美国人可以收留你,现在连美国人也不要你了,你怎么办呢?”
  杨一瞅了他一眼:“男人话多有时真让人烦。你不要像一个妇联主任一样,好不好?”
  “不过这个话又说回来。美国男人可能会被你的假象迷惑,和中国人没有接触的美国人,通过好莱坞电影了解中国女子,才会觉得现代的中国女子还是温柔又体贴,会把老公伺候得像个KING(国王)。我姐夫就说,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娶一个中国女子。娶了,才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苏锐走近杨一:“有什么想不开的,跟组织上说说吧。”
  “你们不要这样嘛,没事也让你们惹出眼泪来。”
  “杨一,你到底要找个什么样的人?我们帮你四处看看。”
  “要找一个具有鲁迅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正气,莎士比亚TO BE OR NOT TO BE(生存还是死亡)的深沉,岳飞八千里路云和月的豪迈的人。”
  “完了,你是找不到的了。我看你还是趁早死心吧。”
  杨一撇嘴道:“不觉得现在的男人,无论是东方人还是西方人,都少了男人顶天立地的气概吗?二十多岁的男性同胞都自称,我们男孩子……唱歌都是些什么‘心太软’、‘其实我很可爱’,这种发育不全的‘男孩子’怎么敢找?找了,你还得帮他挑润唇膏护肤品。”
  这个场合,大森是不会坐视不管的:“你要这么讲,我就有话说了。那二三十岁的女性也都是自称我们女孩儿,注意,不是‘女孩子’,是‘女孩儿’,带着儿童的色彩。一边如此自称,一边和男人耍帅、比酷,这女人也不像女人了。而且话多,女子的‘口舌’在古时候是休妻七出之一。”
  “这个现象可以从以下两点分析,第一点……”
  大淼和杨一都有诲人不倦的嗜好,自认站在真理一方,对方也没有说错什么,就是一个忍不住想辩倒对方。他们两个在一起,就是两个忍不住,对话相当的精彩,也好笑,就像听相声。
  家搬得差不多了,杨一把天舒拉到一边:“他们帮我们搬家,我们请他们吃饭。我们一人出一半,买外卖回来,怎么样?”
  “好呀,我也是这样想的。”
  “那你去买。”
  “我?”天舒指指自己,“第一天和你搬到一起,就要我为人民服务。”
  “好了,去吧。”
  天舒闷着脸出去了,回来带了外卖和啤酒。苏锐喜欢喝啤酒,说是液体面包。大森则笑苏锐喝酒不行。
  “苏锐啊。一杯下去,轻言细语;两杯下去,甜言蜜语;三杯下去,豪言壮语;四杯下去,胡言乱语;五杯下去,无言无语。”
  从大淼那儿知道关于苏锐的许多事,比如他喜欢看《三国》,睡觉前读一小段,他喜欢早睡早起,天舒听得咯咯直乐,问:“还有呢?”
  “还有什么?”大森说。
  “关于苏锐呀。讲他的事情。”
  “你这个人还挺无聊,爱听这种小道消息。”
  天舒也喝下大杯的啤酒,但愿长醉不醒。她知道爱上一个人时,会如同喝醉般的晕头晕脑——苏锐愿与她同醉吗?
  当天晚上,天舒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桌前,给父母写信。
  她一写字就忘字,可还得写这种没啥重点又不得不写的信。
  告诉他们她搬家了,不要再往旧住址发信。
  “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
  停住笔,自己好生奇怪,她从来不这么对父母说话,动了笔,怎么就是这个模式?她换了张纸,又写“爸妈,你们怎么样了?”
  这么写来,也觉得不顺,又换了张纸,还原:“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
  杨一则坐在饭桌前做作业。教授在课堂上讲了新闻大意,叫学生当场写出报道。这是杨一最头疼的。教授的新闻信息里面大量的地名人名、社会背景,杨一觉得比较吃力。
  有一次,教授讲到一个人物说的一句话,全班同学都发出会心的一笑,杨一不知道这个人是谁,看见别人笑,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下课问同学,才知道是美国卡通片里的主角,是美国人成长的一部分,就像中国的“孙悟空”一样,家喻户晓、老少皆知。杨一只能生吞活剥地记下了一串的英文,然后回家反复推敲。现在算是渐人佳境了。只有杨一自己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这时天舒在房间里问:“杨一,‘尴尬’两个字怎么写啊?”
  杨一不耐烦地说:“查字典。”
  “你不就是我的字典吗?”
  “别问我,我是文盲。”
  “你要是文盲,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识字的人了。”天舒从房间里出来。
  “一会儿中文,一会儿英文,反应得过来吗,我。”杨一指指手头的英文作业,对天舒说。
  “别人不行,你行的。”天舒已经将纸张递到杨一的眼皮底下。
  “这都不会,你到底有没有小学毕业啊?”杨一边说边往纸上写字。
  “太长时间不写汉字,忘了。”天舒看了那两个字,叹了口气,“我发现我的英文没有直线提高,中文却是直线下降了。”
  杨一做完作业,到楼下倒垃圾,看到一个沙发,还算可以,匆匆跑上楼来,要带领天舒去搬。天舒还在写她那封家书,头也不抬地说:“现在黑灯瞎火的,看也看不清楚,不知道有没有一团狗屎在上面。明天早上再去搬吧。”
  第二天早上她们再去的时候,沙发已经被“捷足者先登了”。杨一连声叹道:“可惜了,你都不知道那沙发有多好,否则也不会一个晚上的工夫就不见了。”
  天舒摇摇头,笑杨一:“没得到的东西总是最好的。原本那沙发只是不错而已,现在被人捡走了,就变成很好的沙发了。”
  周末,天舒和杨一开车去YARD SALE (庭院旧货摊),买了一张电视机台子,七元;一张餐桌,还有几把椅子,十二元。
  往回行驶,老远就看见一个牌子,提醒大家注意,这里住有聋哑人。杨一立刻放慢了车速。一个说:“说到残障人士的福利,美国实在比中国好太多了。”
  另一个说:“是啊,美国任何场所都有无障碍空间,有优先的停车位,有自己的卫生间……”
  正说着,杨一看见那位“最有趣的人”威廉教授与一个小男孩穿过马路,杨一把车子往路边一停,下车叫住教授。
  教授见到她,那种与生俱来的幽默在他的脸和身上溢开:“你好,这是我的儿子。”
  杨一半弯下腰:“你好,小家伙。”
  小家伙礼貌地对她笑笑,没有说话。
  教授解释了一句:“他是一个聋哑儿童。”
  “哟?”杨一小声地叹了一句,原来刚才看到的牌子是为老师的儿子而设,她连忙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带着刺到人家隐痛的内疚。
  教授笑笑,风趣地说:“你不需要道歉,你并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情。”
  杨一望着这位“最有趣的人”,心想他真是少有的坚强。
  她想起不少同学说过,做他的家人,每天都会有听不完的笑话。上帝与他开了一个怎样的玩笑——儿子永远无法听到父亲绝妙的幽默。
  教授看出了杨一的所思所想:“其实我以前是一个工程师,儿子出世后,当我知道他是一个聋哑儿童,有相当长的日子,我痛苦不已。我问上帝,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给我这样的惩罚?在儿子出生前我们为他所买的风铃、电子琴就像一个讽刺,我愤恨地把它们砸烂。这时,我的儿子‘哇’地大哭起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哭,他完全听不到我砸东西的声音啊。突然间我明白了,他虽然听不见,但他看得见父亲愤恨的样子。他看得见,而且比我们这些人看得更清楚。打那起,我决定重回学校学习语言,手语,肢体语言。对,他仍旧听不见,但他可以享受我肢体语言的幽默,而我享受我言语的幽默。我们都很快乐了。”
  “教授,您是一个伟大的父亲。”
  “谢谢。现在我看到我的儿子,我常感谢上帝,因为我的儿子是一个礼物。其实人生只是一个态度问题。”
  “什么态度?”
  “以前我是每一件事上抱怨,无一件事上感恩。现在是每一件事上感恩,无一件事上抱怨。”
  杨一与天舒开车继续行驶,似乎听见小孩子开怀的笑声。
  三、相爱容易相处难杨一和天舒还是合适做室友的。天舒烦做饭做菜,杨一正好相反,对于家里的事,除了做菜,什么都不爱理。家里付房租、电费和电话费都是天舒的事。
  天舒自认为比杨一细心,杨一也趁机省心。到了月底,杨一就递给天舒一张支票,说:“我的房租。”天舒很认真地看看,以免杨一出错,看过之后,说:“知道了,没问题。”活像个二房东。
  做饭做菜,自然就落在杨一头上。通常是杨一做菜,天舒洗碗。天舒虽不会做菜,因著有一个中医师母亲和学了生化专业,常常讲一些让杨一不知所措的话:“夏天吃牛肉对人体不好。”有一阵子又传出鸡肉也有问题,天舒忧心忡忡地说:“听说笼养的鸡肉含有尼古丁,吃多了,人会越来越笨。”杨一起初不以为然,听得多了,上了心,有个学生化的室友,使得百无禁忌的杨一看着冰箱里的食物,顾虑重重,不得不三思而后行。
  做饭做得多了,也成了习惯,后来,天舒一进门,就问:“可以吃饭了吗?”好像杨一做饭是理所当然的,而她天舒回来吃饭也是天经地义的。
  而天舒洗得多了,很气愤杨一浪费碗筷的作风。杨一做一盘番茄炒蛋,洗番茄用一只盘子,切完番茄放人另一只盘子,打蛋一只碗,做好的番茄炒蛋又另换盘子。她做一道葱爆牛肉用了六只盘子。每晚天舒要洗一水池的碗筷。
  “杨一,你省一点用碗用盘,你看这一水池的碗盘,不知道的以为我们这里住了十个人呀。洗碗很辛苦的。”天舒盯着重重叠叠的碗筷说。
  “做饭也是很辛苦的。”杨一不以为然地又往水池里塞了两只碗。
  “那以后我做饭,你洗碗。”
  杨一似笑非笑,天舒见了:“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做饭给你看就是了。”
  第二天,天舒下厨。天舒确实不常下厨,杨一考察了一下厨房,立刻下了这个结论。天舒做菜毫无章法,先后次序不分,手忙脚乱却进展缓慢。杨一不帮忙也算了,偏偏每十分钟就进来一次,说些诸如此类的话:“咱们什么时候有饭吃啊?”“今天晚上能吃上饭吗?”“要是实在不行就吱声,我可以帮你。”
  终于天舒端出一桌子菜,说:“四菜一汤,我们提早进入小康了。”
  杨一见一桌黑不溜秋的东西:“能吃吗?找找看你那儿还有没有保济丸。”
  “你尝尝就知道了,味道不错的。”
  “天舒,你真是贤惠啊。”
  天舒含笑道:“这么快就有共识了?”
  “你真是闲(贤)得什么也不会(惠)啊。”
  天舒抿抿嘴:“我是脑力工作者。”
  “这么说,好像我是体力劳动者了?”
  两人哈哈大笑。不过,两人很快有了矛盾,杨一觉得她犯了一个错误,不该找好朋友做室友,相爱容易相处难,就跟朋友之间不要有生意往来一个道理。
  一天晚上,天舒正在洗碗,杨一说了句什么,天舒在哗哗的洗碗声中,叫:“你说什么?”杨一以极快的语速重复:“这个LONG WEEKEND(长周末),我要去LA看望同学,把我的伙食费去掉。”
  天舒呆了一下,也嘟囔了一句什么。
  哗哗的水声中,杨一说:“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我周末常去我表姐那儿,伙食费也该去掉。”
  天舒说完自己也有点难为情,转身洗碗。
  “可周末你不在的时候,我也在外面吃呀。”
  “你还常常请人来家里吃饭。”
  “你请的人多,还是我请的人多……”
  天舒把水龙头一关,还想说什么,可这哗哗哗的音乐背景没了,话也说不出口了。
  突然间,水声没了,话声没了,寂静得很。两个人都为对方如此耿耿于怀的斤斤计较不快。各不说话,各自回房,各自想事。
  门被敲响了,杨一想去开门,才出她的房间门,见天舒已经先行一步,杨一转身回房,关了门。
  进来的人是她们的邻居台湾女生雅惠。杨一、天舒私下里叫她“非常女孩儿”。雅惠年轻爱玩,每一个星期都要租几盘录相带回来看,除了BLOCKBUSTER 的英文带子,还到中文录相带店租,最爱租来看的是《非常男女》。她看完了,租期还没到,便拿过来给天舒和杨一看,说那是台湾收视率最高的电视节目,杨一既然是学传播制作的,可以看看。杨一说:“你这么爱看,是不是也要上一次《非常男女》?”雅惠说:“我妈妈说了,在美国什么黑的、白的,别乱找,遇见马英九那样子的,就赶快找一个。”逗得她们哈哈大笑。
  雅惠的父亲同天舒的父亲一样,是早年的留学生。雅惠的父亲也对雅惠提及当年他留学的事情,说那些大陆学者和留学生生活极为节省,简直到了“自虐”的地步。有次他向一位大陆同学借一个夸特(二十五美分)打电话,之后就忘了此事。几天后,那位大陆同学不见他来还钱,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那天你借我的钱还没还呢。父亲没有明白,那人又说,那天你打电话……父亲这才记起来,他忘记了,实在是因为钱太少了。
  大陆人对金钱的重视是台湾学生不理解的,这种二十五美分的事在台湾同学之间,是没有人会在意的。当时雅惠父亲和一位大陆学者住同一层楼,那个访问学者经常吃方便面,用的肥皂都是大陆带来的。一次父亲买了一些菜送给他,说一个人吃不了。那个访问学者沉默片刻,很礼貌地回绝了父亲,说:“谢谢,我这样挺好的。”一副对待“嗟来。
  之食“的架势。父亲好心讨了没趣。好几年后与雅惠谈起,说他理解,换了位置,在那个时代,他也会那么做。中国文人骨子里的东西太相似了。而这位访问学者讲学期满后,带回去了三大件:电视机、冰箱和音响。几个曾经偷偷嘲笑这位访问学者吃方便面的台湾学生哑住了。父亲望着这位上了岁数的名教授还是穿来美国时的那身衣服,却拖着两个鼓鼓的大箱子而去的身影,他落泪了。
  这会儿,雅惠拿了几盘带子过来问她们要不要看。她见天舒的表情似有不快,就问,怎么了?天舒叹了一口气,引雅惠进她的房间,将她与杨一之间不快的一幕告诉了雅惠。
  雅惠听了,暗笑在心,为了那么一丁点的钱,伤了和气,可笑至极。
  “拜托呀,那有多少钱,你们这么久的朋友,值得吗?”
  “我也知道,我也不想这样,是她先挑起来的。”天舒把责任推到杨一头上。
  美国的房子大多由木板做成,隔音效果差,天舒与朋友的电话,杨一全能听见。现在,天舒与雅惠的谈话,杨一在她的房间里,听得一清二楚,仿佛电台的现场转播。这是很让杨一生气的,天舒这个没头脑的人,怎么什么都跟外人说,这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吗?更让她生气的是,天舒竟然把杨一说成了肇事者。
  雅惠很快就走了。杨一真想冲人天舒的房间兴师问罪,又转想:她又不是自己的妹妹,能想骂就骂吗?
  正在心烦意乱时,电话铃响了。天舒接的,在自己的房间里叫了声“电话”,把杨一的名字省掉,就像她父母吵架,母亲叫父亲听电话也是如此。
  杨一拿起电话,是前男友ERIC:“我们去中国的事,怎么样了?”
  杨一没了词。以前他们说好这个暑假一起去中国,现在他们已经分手,ERIC 怎么还提这事?按中国人的习惯,分手虽也都说“还是朋友”,但行动上就不再相干。
  “你认为如何?”ERIC追问。
  “你让我想想,我现在很忙。”
  “好,我的女朋友也一起去。”
  “什么?你,还有你现任女友,一起?”
  “怎么了?”
  “好好,先这样吧,我想一想。”杨一没几句话也就挂了电话。杨一的外表让人觉得她开放,骨子里是非常传统的人。天舒表面上循规蹈矩,行为反而大胆。杨一这么分析。
  回头再想想,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天舒想:杨一还是不错的,家里的电视、音响和录放机都是杨一搬来的,她一分钱没花也用得像自己的东西一样。杨一想:天舒也还是不错的,每次到她表姐家,都是大包小包的零食往家里带,她没有哪次日下留情过。
  第二天早上,天舒起床出房门,遇见正在刷牙的杨一,天舒“嗨”打了个招呼,杨—一口白沫地也“嗨”了一声。
  这件事算是过去了。
  四、第一与第二的区别搬进新家不久,杨一在新家里接待的第一位客人是她在中国就认识的美国朋友安宝行先生。杨一的出国得到了两位美国朋友的支持。一位是她在大学里认识的“汉学家”安宝行先生,六十岁不到,大腹便便,彬彬有礼,幽默风趣。
  他说他酷爱东方生活及东方哲学。事实上,他已在中国生活了九年。
  另一位是美国的老记者WILSON先生,他鼓励杨一出去看看,尤其是到美国这个言论自由的发达国家。他说,任何一个从事新闻工作的人都应该到美国走一走。WILSON先生在杨一出国留学的申请中给予了行之有效的帮助。
  安宝行先生在中国合同期满后,回到美国,与杨一联系上。杨一请他到家里来做客,她们包饺子招待这位外教。
  杨一调着饺子馅儿,对天舒说:“安宝行是他的中文名,他的英文名字叫BEN.他是一个热爱中国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这个人比较敏感,也有些偏激。我总觉得,大部分美国人对待中国人,总是有距离的,与中国人交朋友也是有距离的,带着一种优越感俯视着进行交往。而安宝行先生不会。他的汉语好极了,你背过身听他讲话,还以为他就是中国人。有时我看着他,纳闷这么个老头怎么长了个高鼻子。”
  天舒说:“这也是奇怪。一个美国人,说他热爱中国,热爱中国文化,我们都感到亲切;一个中国人,如果说他热爱美国,热爱美国文化,我们肯定会说他,怎么这种话都可以说出口?”
  杨一咯咯地笑。
  他老了。安宝行先生一进门,杨一就明显地感觉到,他这么样的老。安宝行先生开门见山地请杨一帮助他在中国找一份教英语的工作,他知道杨一在她以前的大学里活跃,也有些路子。安宝行先生说这些时,目光充满了企盼。
  杨一只是听着。
  安宝行先生神色黯淡,说他如果不能去中国教学,他会去越南和泰国教学。“当然,相比之下,我会倾向去中国的。”他坚持说。
  杨一心里一愣。那个极有绅士风度、极有耐心地校正每个学生发音的外教怎么这样的落泊?那个无论同学提什么要求,他都很有涵养地说声“MY PLEASURE (我的荣幸)”
  的外教怎么一下子变得按捺不住了?最主要的是,他还学会了找关系,这点中国人正在遗弃的东西,他倒捡了去。
  安宝行先生还在说他热爱中国。因为他在美国是一个找不到工作的老头子,可他在中国,大家对他十分友好,十分尊重,给予他种种礼遇:“这些,这些是我在美国得不到的。”
  杨一心里乱极了。原来他们同学心目中的“汉学家”是一个在本国连工作也找不到的人。杨一希望她永远不知道这些。19世纪末20世纪初来到中国的美国传教士,他们回国后,成为美国咨询对华政策的专家。现在的许多汉学家,对中美关系毫无影响,他们花上毕生的精力翻译一本中国古书,默默地像个局外人。
  安宝行先生仿佛对这顿饺子没有太大的兴趣,他说自己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你看,我虽然现在回到美国,但那些中国学生还写信寄贺卡给我。这些,这些能不让我想回中国吗?”
  临走,安宝行先生对杨一和天舒的招待表示感谢。最后,他神情凝重地对杨一说:“我希望我们下一次见面是在中国。中国!”
  在公寓楼下,杨一目送安宝行先生远去的车子,她怅然若失地举起手扬了扬,心中的某些东西也就散了。她对天舒说:“到底是谁变了?是他,还是我?”
  这个时候,WILSON博士也从中国回旧金山休假。他给杨一发了一封E —mail,说他要来看望她。杨一近两年没有见到他,见面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WILSON博士,你好。”
  WILSON博士奇怪地看着她:“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当然是。PAUL。”杨一改了口,叫他的名字。
  PAUL接着热烈地拥抱了杨一,拍着她的肩:“看看你,一转眼就变成了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了。”
  杨一说:“本来就漂亮,只不过你那时不注意我罢了。”
  两个人哈哈大笑地上了PAUL的车。PAUL大声地讲着中国的一些事情,仿佛对中国这一两年的情况比杨一还了解。
  他拿出这次环游世界时的摄影作品,讲述着他的世界见闻及摄影技巧。讲到中国时,他指着一张他在中国农村与几个穿着破烂的村童的合影:“这些可怜的孩子,我给他们照相,他们有点被吓倒了,我想他们是第一次照相。”
  又指一张中国公厕的照片:“这是你们都很熟悉的气味,太可怕了。”
  再指着一张外观破旧的某博物馆的照片:“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中国一级博物馆,里面放着一等的文物,太可惜了。在里面毫无艺术可言,毫无欣赏艺术之感。”
  杨一说:“我相信你观察的真实性,但对一些事物,你的结论未免下得太早。比如说,如果你根据一家博物馆外观的朴素、设备的简陋就认为中国没有艺术,那你言重了。我一个参观那种博物馆长大的中国学生,可以自信地告诉你,今天,姑且不提东方文化东方艺术,今天就谈西方文化西方艺术,我相信我的知识量不亚于任何一位美国同龄人。”
  这时经过圣荷西的一大片中餐馆,PAUL指指外面的中餐馆,说:“许多留学生留在美国,最后就只是开个中餐馆什么的。”PAUL说完这话,他的美国式的幽默又回来了,他耸耸肩,“你不想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对吧?如果是这样,你老远从中国跑来美国学习就显得滑稽了。”
  杨一不再说话。这位所谓的中国问题专家和一些有成见的美国人一样,显然是低估了这一代留学生的才华和抱负。
  中国人大规模地移居美国,有三次。现在这批华人的整体素质是最高的一次,无论是留学生还是这一代在美国成长的华人,都不能与清末民初的华工和二战华人移民同日而语。北加州著名的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和斯坦福大学的华裔比比皆是,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的华裔占学生总数的百分之三十以上,超过任何一个族群。根据九十年代的统计数据,华裔在美国的收入高于任何一个族群,甚至高于白人,中国人早就不是当年卖猪仔的形象了。
  杨一指着中餐馆对面的一大片高科技楼宇,说:“PAUL,你知道这里有多少华裔雇员吗?如果他们一夜之间走光……”
  PAUL打断杨一:“你知道WENHO LEE (李文和),许多雇员表面上在这里工作,其实……”
  杨一是个血气青年,当场就面露不快:“说到李文和,我更有话说了。”
  “OK,OK ,DONT TAKE IT PERSONAL(不要太往心里去)。”PAUL看出了杨一的不快,“中国是一个有五千年历史的文明古国,一个智慧的老人;美国是一个只有二百年历史的国家,一个儿童怎么可以对一个老人指指点点呢?”
  当然,中国人更爱听的是这些,PAUL很知道。美国人称自己的国家为“FORWARD LOOKINGCOUNTRY (向前看的国家)”,而将中国说成“BACKWARD L00KING COUNTRY(向后看的国家)”。再想想,一个老人有的是什么?有供回首的往事。一个儿童有的又是什么?是未来。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我的意思是留下来,还是回去?”
  “我是要回去的。”
  “我觉得你应该留下来。你的语言没有问题,对中国。
  美国都有相当程度的了解。中国我呆过,无论台北、北京还是香港,老实说,都不好,没有美国好。“PAUL说这话相当的善意,也完全可以理解。留学生应该回去是基于他对美国的热爱,和对中国的了解;而劝杨一留下来,是朋友之间的对话,为了杨一好。
  他们到了美国的旧金山大桥,他们上山俯视全景。
  PAUL感叹:“真漂亮!”杨一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个美国人的自豪,他以他是一个美国人为荣。美国在他们这一代人手中是世界强国,希望到了他们的子子孙孙的手中仍是世界强国。这样,一切也就可以理解了。十七岁那年,杨一随中国大学生代表团出访美国。第一站就是旧金山,欧洲的观光客多从纽约入境,亚洲的观光客多从旧金山人境。旧金山成了西海岸的窗口。多年以后,她又来这里留学,真是命运。对于旅游者,到了旧金山如果不到金门大桥,等于没有到旧金山。他们到金门大桥。它的气势果然宏伟,是世界上单跨最大的悬索桥之一,它成了旧金山的象征。而它旁边,还有一座桥毫不逊色,叫BAY BRIDGE(海湾大桥),可名气却远不及金门大桥。这时导游说了一句话,这就是第一和第二的区别。同学们觉得意味深长。许多年后的今天,她与WILSON博士再次来到金门大桥,想起导游的这句话,更是感慨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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