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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挥之不去的印痕


          一个赢弱病重的少女占据我心头二十
          年,教我无法再去牵另一姑娘的手
            我永远忘不了她那瘦弱的惹人爱
          怜的模样,忘不了她望着我时大眼睛
          里的柔情。一直到35岁,我拒绝谈
          恋爱,甚至拒绝与女人来往。主动追
          求我的女人从来没断过,我对他们除
          了厌烦没有别的感觉。也许这种过于
          固执的怀旧情感使我的心理有些变
          态。当我过了35岁想要结婚,要同
          女人来往时,这种不正常的心理使我
          伤害了许多女人。

  A君,40岁出头,魁梧的身材,1.80米以上的个头,颇具男子汉气概。他长着一张椭圆形的脸,笔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高度近视眼镜,显得文质彬彬的。如果不是他那松弛的皮肤,稀疏的头发,他一定是个很英俊的男人。

  我显得老了,是吧?岁月不饶人呐。眼看我就满45周岁了。奔50的人啦!想当初,人人都夸我是国人中罕见的英俊男子。无论我的走到哪里,都有一群女孩子簇拥着我。不瞒你说,主动追求我的女孩子从来就没有断过。就是现在,我也有几个追求者。你也许奇怪了,为什么我到现在还是光棍一个。是不是我不想结婚,只想有情人?不!不!情人我是一个也没有。我也一直想结婚,想了几十年了。可就是总结不成。

  到底为什么?咳,一言难尽呀。不过,我总觉得,这跟我的第一个恋人有关。

  我初次恋爱是在上高中的时候。班上有个女同学,我们叫她B姑娘吧,长得极瘦。脸儿黄黄的,眼睛很大,但没精神。她走路极轻,说话的声音也很细。总之,她那副样子给人一种风一吹就倒,呵口气就会化了的感觉。班上的男生暗地里给她起了外号,叫做“纸人”。现在回想起来,她长得绝对算不上漂亮。可我却悄悄地爱上了她。

  也许是她那过于赢弱的形象激起了我做为一个男人的保护欲吧。当时正值文革前夕,我们这些在红旗下长大的革命接班人,虽然生理上已经开始成熟,可心理却仍然幼稚的很。对异性的向往往往是出于本能。爱上了一个人,自己却并未明确地意识到。当时,在我脑子里从来没出现过爱这个字眼,我只是知道自己很喜欢她。上课的时候,我总是盯着她看。下课的时候,目光也紧随着她的身影。要是有一天看不见地,心里就空落落的。我害怕别人发现我的这份痴情,会被别人骂作“思想太复杂”。在那个时代,这句话就是下流无耻的同义语。我当然更不敢主动去追求她。如果不是发生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我的这份痴情最终会变成爱的幻想。如果真是这样,对我可能更好。

  B姑娘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她家又很穷,得不到良好的照顾,所以她常常犯病。有一天放学以后,我漫不经心地朝家走。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她就在我前面。我又惊又喜,快步追了上去,想跟她打个招呼。当我走到她身后时,她突然向后一仰,栽倒在我怀里。我一下子懵了,两手僵在了空中,没有接住她,她又滑到了地上。看到她双目紧闭,柔弱无力地倒在地上的可怜样子,我意识到她的心脏病又发作了。我慌忙抱起她,拂去她脸上的灰尘,看着她那瘦削苍白的面容,心里充满了无限的怜爱。我情不自禁地在她脸上吻了一下。就是这一吻,被其他同学看见了。他们惊异地望着我,像看着一个从外星来的怪物,很久很久,他们什么也没说。他们对昏迷不醒的她视而不见,更没有一个人问一句:她怎么了?要不要送医院?我抱着她,向医院的方向疾步而去,只听到身后有一个人小声骂了句:“臭流氓!”

  第二天,我一走进教室,就感觉到同学们异样的目光。他们怪怪地看着我,当我与他们打招呼时,他们的脸就现出一脸的尴尬。当我在自己的座位坐下以后,我又听到一个同学小声而清晰地骂:“臭流氓!”

  从此,我就被彻底地孤立了。没有一个同学再同我来往,过去很要好的同学也尽量躲开我。班主任找我谈心,要我好好学习,小小年纪,不要胡思乱想,小心别做了资产阶级思想的俘虏。团支书找我谈心,拐弯抹角地劝我悬崖勒马,清除头脑中的资产阶级肮脏思想,否则就做不了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倒会成了帝修反的接班人。我自己也觉得自己太坏了,没脸见人了,因此变得意志消沉。上课时常常走神,下课以后一个人匆匆地跑回家,不敢抬头看人。更不敢与同学老师讲话。当时真觉得天昏地暗的,甚至连自杀的念头都有了。在那段日子里,我完全忘记了她。虽然天天在一个教室里上课,我却对她视而不见。偶尔想起她,还有点恨她,认为自己的困境是她给带来的。我没注意到她那充满关切和爱意的眼睛时时刻刻在注视着我,更没发现她本来就十分苍白的面容变得更憔悴了。她同我一样,也在受着情感的煎熬,只不过,她是为我,我是为自己。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一个人坐在教室里,既不想看书,也不想写作业,手托着腮帮发呆。同学们都到学校的小礼堂跳舞去了,教室里空荡而寂静。不知什么时候,她捎悄地走到我身边。轻声说:“谢谢你那天救了我。”我茫然地看着,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眼睛亮亮的,面颊上燃烧着两朵红云,“你不是流氓,你是个好人。”她又轻声说。

  刹那间,一股无法抑止的热流涌遍了我的全身。我情不自禁地张开双臂,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在那一刻,我心中洋溢着十分神圣十分豪迈的感情:我爱这个女孩!什么流氓意识!什么资产阶级思想!说我是帝修反我也认了。我什么都不在乎,只要怀中的这个女孩!

  就这样,我们相恋了。我们避开人群,在花前月下漫步,在湖光山色中倘佯,爱的暖流滋润着我们两个年轻而稚气的心灵。我们快乐极了,幸福极了,连她的身体也似乎好了许多。

  高中还没毕业,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本来我们要考大学的,这下考不成了。我对造反,串连,文攻武卫统统不感兴趣。用不着上学了,也没有人再对我们感兴趣。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无所顾忌地在一起了。我把她带到我们家,向我父母做了介绍。我父亲是大学教授,我母亲也在大学里教书。当时知识分子虽然政治处境不佳,但够得上大学教授一级的,经济收入却是一流的。我父亲每月工资300多元,与国家主席一样多。而当时一个普通工人的月工资只有四五十元。所以知识分子内心还是有种优越感。加上像我们这样的书香世家,骨子里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对大字不识的人是有所轻视的。我父母不喜欢她,一是不喜欢她的出身,认为与我们家不配,二是觉得她身体太差,恐怕将来会成为我的负担。父亲明确向我表示,不同意我与她来往,更不会同意我与她结婚。唉,以后的事我不想再提了,一想起来我就心痛。总之,父亲用尽一切办法拆散了我们。当上山下乡的洪流席卷而来的时候,我只身一人去了云南。我与她有两年没通音信。两年后我回北京探亲,才知道她死了,两年前我离开不久她就死了,死于……心脏病。

  A君低声地抽泣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才止住哭泣,擦擦眼泪,继续叙说:

  我永远忘不了她那瘦弱的惹人爱怜的模样,忘不了她望着我时大眼睛里的柔情。一直到35岁,我拒绝谈恋爱,甚至拒绝与女人来往。主动追求我的女人从来没断过,我对她们除了厌烦没有别的感觉。也许这种过于固执的怀旧情感使我的心理有些变态。当我过了35岁想要结婚,要同女人来往时。这种不正常的心理使我伤害了许多女人。

  36岁那年,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她长得非常漂亮,身材高挑,气质高雅,是那种人见人爱的女孩子。我对她很有好感,但交往了一段时间以后,却进行不下去了。到底卡在了哪里,我也不知道,只是从她的眼神中感觉到问题出在我身上。有一次,我们在公园漫步时,她装作无意地挽住我的手,我像遭了蛇咬似的,猛地甩开了她的手。她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我知道我伤害了她,虽然我的举动是下意识的,但我无法向她解释,单纯的道歉也不会有任何作用。我就这样失去了她。

  后来,我又见过许多女孩,但没有一个比得上这位姑娘的。也许是上天注定我该独身一辈子吧,但我仍在努力寻找,仍然期望着有一天我会找到一个能代替B姑娘的女子,与她共度后半生。

  但愿我的期望不会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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