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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品味自家酿成的苦酒


          在我爱得死去活来时,却自己动手毁
          掉了爱;再也找不到那样的美人儿,
          再也找不到那份感觉

            我们恋爱了。我像着了魔似的,
          每时每刻都想看见她。她不在眼前
          时,只觉得满眼都是她的形象;走到
          大街上,我会不自觉地在川流不息的
          人群中寻找她的形子;一个人待在宿
          舍里,我会对着四壁连连呼叫她的名
          字;我去她家找她她不在,看见她的
          衣服用具我都会顿生恋情、爱意;甚
          至我们在一起时,我都不相信是真
          的,总要摸摸她,摇摇她。有一次我
          们一起去香山玩,当我俩登上鬼见愁
          时,我对着空旷的山野大呼小叫地找
          她,弄得她直不好意思,对我嗔怪
          道:“我不是在这儿嘛。”我摸摸她肩
          膀,望着她因矫羞而更加妩媚的脸
          蛋,幸福地笑了。

  我的人生已跨了第35个年头,我这破旧的小屋仍只有一堆一堆的书和我作伴。夜晚对着孤灯,此时的心情已大不如以前。以前每晚我都要在灯下读书写作直到深夜,眼睛看酸了,手写累了,揉揉眼睛搓搓手,然后走出去散步。在洒满月光的林荫道上,我轻松愉快极了,路旁楼房住家的灯几乎全灭了,整个大院静悄俏的,此时都属于我的了。我可以随意地走来走去,可以像朱自情在《荷塘月色》中所说的“什么都可以想,也什么都可以不想。”我的心情宁静而惬意。可现在,我越来越怕对着这盏孤灯,特别是星期六和星期天,死一样的寂静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我的单身咎由自取。我也有过刻骨铭心的爱,那是我大学毕业的第二年。我毕业后留系工作,分配到这家社会科学院。刚工作时我没有专门的研究课题,又不坐班,闲来无事常去看望在京的同学,也偶尔去看望熟悉的老师。郝教授家是我常去的地方之一,他有一个尚在工学院读书的女儿,长得很好,像仕女图上的美人儿。我每次去,只要她在家,她总是坐在旁边静静听我与郝教授谈学问。后来她时不时也插上几句,她一个工科学生居然对我们文科专业很感兴趣,知道的还挺多。这一年的“五·一”,我与郝教授一家共度了一个欢快的节日。节日过后没几天,我突然收到郝教授女儿的一封信。信中间我与她家一起过节是否感到快乐,说我一个人在京难免寂寞,请我常到她家玩。其中有这样一句话:“我应该像父亲一样关心你。”这话让我好感动,又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她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像父亲一样”?直到多少年以后我的一位好朋友替我解开了这个谜,她的意思是她要像她父亲一样来关心我。

  我们恋爱了。我像着了魔似的,每时每刻都想看见她。她不在眼前时,只觉得满眼都是她的形象;“走到大街上,我会不自觉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寻找她的影子;一个人待在宿舍里,我会对着四壁连连呼叫她的名字;我去她家找她她不在,看见她的衣服用具我都会顿生恋情、爱意;甚至我们在一起时,我都不相信是真的,总要摸摸她,摇摇她。有一次我们一起去香山玩,当我俩登上鬼见愁时,我对着空旷的山野大呼小叫地找她,弄得她直不好意思,对我嗔怪道:“我不是在这儿嘛。”我摸摸她肩膀,望着她因娇羞而更加妩媚的脸蛋,幸福地笑了。

  她毕业后分在一家工厂的技术科,这家工厂因用电的原因星期五休息,几乎每个星期五我们都厮守在一起。我至今清晰地记得我们欢聚的一幕幕。每次见到她,我就说:“来,让我刮一个鼻子。”她总是娇媚地缩着脑袋,嘿嘿一笑,略一仰脸,等着我去刮她的鼻子。我于是左手托着她后脑勺,右手食指弓起来,作凶狠状地猛地一落,待接近鼻子时一收,然后用弓起的食指贴住鼻梁上端轻轻地往下滑。我很喜欢她的鼻子,鼻梁高高的,光滑细腻,形状很好看,我常常吻它,用嘴唇裹住牙齿来咬它。又一个星期五的上午,她来到我宿舍。我的同屋上阅览室查资料去了。我们俩闲聊了一会儿以后,我把她轻轻放倒在床上。我从她略高的额头吻起,用嘴唇合上了她的双眼,接着吻她的脖子、手臂……。初夏的阳光明媚而柔和,透过窗户迷乱地洒在她那光滑细嫩、充满青春气息的肌肤上。她的皮肤色泽很好,我停住吻,呆呆地看着她的肤色,心都醉了。好一会儿过去了,她还是一动不动,熟睡一般。我开始轻轻叫她的名字,她不回应;大声叫,她仍不回应。我恶作剧地用整个身体压住她,又使劲颠了颠。她突然睁了眼,把我推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根本没睡又根本不知道此前发生过什么事似他说:“你这100多斤,我可受不了。”。

  在我们相爱的过程中我一直有着隐隐的自卑感:我有什么能耐,能让我得到这么好的人儿?我一个外地来的毛头小子能在人满为患住房奇缺的京城找到一所房子来成家吗?再说正值我为事业奠定基础的时候,我能这就成家、过起安适的小日子吗?不。不能!天下真有这等蠢事,也真有我这等蠢人!在我爱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却要自己动手把这一切都毁掉。我打定了“吹”的主意,但必须“策略”一点,“吹”得由她先说。头等傻瓜的“策略”开始了:有一次因一点小矛盾我俩拌嘴,我将她逼到她赌气说出“要再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在送她回家的路上,我要她说出考虑的结果,她说要等等才行,我逼她马上说,她被逼不过气恼他说:“马上说就是‘吹’!”我终于舒了口气“吹,你说的。”真是厚颜无耻!真是卑鄙透顶!

  我从爱的狂热中挣脱出来,我可以宁静地研究学问了。我全身心地投入到读书与写作之中。我几乎没有一点儿业余享受,我没有电视、录音机,甚至没有收音机,我觉得连吃饭都成了累赘。我的辛劳自然得到了回报,我的论文一篇一篇地发表,书一本一本地出。读书与写作使我的内心很充实,我觉得每天都有新收获,每天都在创造,时光也在不知不觉中飞快地流逝。

  突然有一天我发现身边的单身朋友一个个都成了家,开始时我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们的邀请,在节假日里逐个到他们的小家里去“撮”。尽管男女主人都很热情、日子久了,我觉出有一种受施舍的感觉。以后只找单身朋友度假日,我可去的地方越来越少,我决定成家了,开始见了一个又一个经人介绍来的女孩,足足有一个排吧,没一个中意的。不是相貌、气质不行,就是文化素质、职业不行,再不就是性格或情趣与我不合适。有的我说不上什么毛病,仅用“找不到心理感觉”打发了介绍人。不知是我求人还是人求我。见的女孩多了自然也就没了兴致,可我的感觉还是像没拴住的气球似的总在飘呀飘的,摁都摁不住。我想走捷径,便想到跟我同事过的一个女孩,人长得可以,小我3岁,过去曾对我有点意思,暗中向我递过“红丝钱”。我那时眼光过高,便佯装不知,装傻充楞躲了过去。

  现在找她可以省去相互熟悉。了解的烦琐,很快就能结婚。于是我找到她,直通通他说;“我不想一个人再混下去了。如果你同意,我们可以马上结婚。”她听了显得有些惊讶,怔怔地望了我一会儿,低下头说:“让我考虑考虑。”我说:“好,给你两天时间。”两天后我去找她,满以为她会答应下来,我会温柔地给她一个吻,然后把她揽在怀里。没承想被她拒绝了。是啊,那有这么谈恋爱的?一点儿诗意化的东西,甚至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太把人家女孩看轻了。不过我此时还没醒悟是我的愚蠢方式造成的这个结果,反而怨恨这女孩。后来她托人说要跟我好,也被我拒绝了,当她自己又找到我也直通通地提出与我建立恋爱关系和准备婚事时,我理都不理。她一气之下出了国,直到现在都没回来过。

  一个人真苦,不是过日子而是混日子。在生活上混一天是一天。我院有一位澳籍专家,女性,长我一岁,也是单身。我俩关系很好,常在一起聊天,有时也一起出去玩。有朋友劝我娶了她算了,她金发碧眼高鼻梁,长得还算可以,就是五大三粗的,缺少点女人味。我当然不会要她,要是这水平的女人能要,我闭着眼睛也能摸到一个。不过和她一起聊天还蛮有趣的。有一次偶尔涉及恋爱婚姻的话题,她说着说着垂下双脸,放慢语气道:“人需要恋爱、结婚,不然没有Intimacy(亲密)。”这一句话触动了我。从我与郝教授的女儿结束关系后,我再没同谁Intimate过。没有人能让我充满爱意地轻轻抚摸一下、醉心地吻一吻、抱一抱,也没谁像我逝去的母亲和曾经好过的女友那样时时惦记着我。在北京,我总有一种客居的感觉,春节探家就更是匆匆“过客”了,兄弟姐妹都已成家单过,各有各的臼子,虽然他们对我显得很亲密,但我仍觉得那里面包含着很多客气的成分,在家里我实际上是个局外人。除去单位好像很需要我,拿我当壮劳力使唤,并时而给我这个奖那个奖外,在人们生活中我是个“多余的人”。

  我端着自家酿成的苦酒慢慢品味着。失去的永远地失去了,品味的回忆不只是怀旧,是催我加快生活步伐、珍视来日幸福的良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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