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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我应该得到人的尊严


          我先天性性功能丧失,这并非我自己
          的过错,我应该享受除性生活之外的
          一切权利

            亲爱的朋友们,我的病并非我个
          人的错,而是命运对我的惩罚。这辈
          子,我只能孑然一身走完自己的生命
          旅程。我怕人们提“阳萎”这两个
          字,更怕这两个字给我带来的孤独和
          寂寞,以及人们对我的歧视和轻蔑。
          我只希望,在我能够正常工作、学习
          和生活(除了夫妻生活)的同时,能
          够得到一个人起码的尊严!

  为了生存,为了像绝大多数人一样有享受除了性生活之外的一切权利,我想把自己的痛苦和压抑说出来,让更多的人能够了解我们这类人的内心世界,给我们以更多的理解和帮助,使我们感受到社会的关怀和爱。

  我是在步入青少年时期才发现自己有先天性阳萎病的。也就是说,我有着与所有男子同样绚丽多彩的童年生活和少年生活。记得小时候,父亲母亲非常疼爱我,爷爷奶奶以及所有的亲人都非常喜欢我,因为我从小就聪明伶俐、招人爱怜。在幼儿园里,我不仅听话,而且能歌善舞,因此颇得老师的宠爱。上小学了,我因为成绩突出。遵守纪律而被选为中队长,连年被评为三好学生、“优秀少先队员”。直到了上初中,我不仅学习总在班里名列前茅,而且一直是班干部,成为同学们眼中羡慕的人。

  疾病开始在我心头投下阴影,是在我上初三那年。那年,我们开设了生理卫生课,课上老师简单讲解了人的生殖系统和有关的知识。当时,我对此懵懵懂懂,只是觉得那是以后的事,现在还是应该专心学习。一天,教室里只剩下几名男生了,我也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写作业。那几位同学压低了嗓音在谈论什么“男的”、“女的”、“生殖器”之类的话,偶尔还发出几声窃笑。突然,一位同学问我:“贾鸣,你遗过精吗?”我顿时一楞,说:“什么?遗什么精?”那几位同学禁不住哈哈大笑。那位同学叹了口气,说:“真木,看来你还嫩呢。”

  初中毕业,我报考了一所寄宿制的重点高中,它在全市也是数得着的。宿舍里,六个人分上下铺,集体生活在我眼前呈现出奇异的色彩。但是,那件事——遗精,却时不时地困扰着我,我在心里对自己说:该来了、该来了,可能我比别人成熟得晚。结果,隔些时间宿舍里有人从被窝里掏出被“污染”了的衬裤,然后悄没声地拿到水房去洗,我的那份却一直“千呼万唤不出来”,我有点心里发毛。

  一天,我把与我最要好的张谦同学叫到角落里,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了他,并问他是否已经遗过精了。张谦认真地对我说:“我初三的时候就开始遗精了,一般一两个月一次,没关系,是正常的。”他又问我:“你没遗过精,那你有过勃起吗?”“哟,好像从来没有过……。”“那你真应该到医院去看看,按说咱们这个年纪的人都应该有勃起和遗精了……。”

  那次谈话,使我懂得了一些生理知识,也给我添了一块心病——我是否那方面有问题?今天想起来我还怨恨自己。倘若当时听了张谦的劝告,到医院去看看我的病,恐怕也不会造成今天这样的结局。然而,我当时没有去,一方面学习紧张,我把学业看得挺重;另一方面我不敢去,怕丢了面子,怕真是我有什么缺陷。

  我曾经翻看过一些生理卫生方面的书,懂得了一些有关的知识,也发现自己确实有点问题。这问题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我,一直到高中毕业跨进大学的校门,也不曾放松片刻。这期间,我的头脑经历过无数次的矛盾斗争,一会儿想去医院看病,治好病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一会儿又想“不能去”,如果被宣判“死刑”我将无地自容!

  由于我学习认真刻苦,很少交知心朋友,也不常参加班里或系里的活动,因此学习成绩一直是比较好的。有一位姓王的女同学曾多次表示出要与我交朋友,说我这个人一看就老实可靠,而且脑子又很聪明,跟了我一定会幸福一辈子。我曾多次婉言谢绝,想等大学毕业后治好了病再考虑这方面的问题,并请她原谅。她当然不知道我内心的苦楚。最后一次表白,她声泪俱下地向我哭诉,并说为了我她可以牺牲一切。见我仍不吐口,她终于忍不住了,把手中的笔摔在地上,气汹汹地喊道:“你这人,准是有病……。”

  我能说什么呢?眼泪只好往肚子里流。从那以后,那位姓王的女同学再也不理我了,而且把我这个人“不近人情”的特点广而告之,使一些女同学更加不敢接近我。大学四年级课程比较少,我终于打定主意要好好治治我的病了。我跑了几家医院,还到北京一家男性专科医院看过,结果大致相同:器质性阳萎,较难治愈!我心灰意冷,对所有的事情几乎都失去了兴趣。我不愿将这隐私透露于人,连自己的父母也不想告诉,只以“这辈子想独身了”的话推脱掉一次次人们热心的帮助。

  大学毕业,我以优秀的成绩被分配到北京某大型企业做技术工作。工作上我是佼佼者,连年被评为全系统一级的先进生产者;领导也对我很赏识,总是把最艰巨最重要的工作交给我。一些老同志关心我的终身大事,经常问我是否有了意中人?是否需要帮忙?有的还主动想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我,说非常喜欢我的聪明能干、为人朴实。对这些热情的帮忙,我都一一谢绝了,说是“先不考虑这些吧”。他们哪里知道,每当我看着他们惋惜而去的样子,或是一个人静下心来的时候,我的痛苦只有自己最清楚!我恨命运不公平,我怨父母不该生出我这样一个无用的儿子,我真想了此一生不再承受这心灵折磨之苦!

  捱到35岁,我不能再以各种借口推脱父母。亲友和同事对我的关切了,我幻想着或许没有性生活也可以建立起一个家庭?经我的老师介绍,我认识了一位在中学教书的大龄女青年。她长得很一般,但人不错,而且愿意与我建立恋爱关系。经过半年的交往,我提出了结婚的请求,她欣然同意了。为了避开人们的注意,我打定主意到外地找个地方去把事情讲清楚,并请求她原谅。

  机会还真来了:厂里派我到上海去开会,会期两周。我打点行装离开北京,按时报到了。会议即将结束的时候,我分别给厂里和女朋友所在的学校拍出电报,一封是说有些事情要办,晚回北京几天;另一封希望她速来上海,与我“完婚”。今天想来,我这样做是太自私了,等于把单位领导和那位女教师都给欺骗了,可除了这样,我又怎么可能娶个妻子。又怎么可能“蒙混过关”呢?

  女朋友如期来到上海,显得异常兴奋,因为她想象不到我会用这样奇特的方式与她结“百年之好”。我对她也非常亲热,用各种方法体贴她、照顾她,更使她笑口常开。我们租了一个套间,把东西就放到了一起。整个下午,我们都过得正常,只有我心里明白夜晚将发生什么。晚上,我们先后洗过澡,她用幸福的眼光注视着我、期待着我。我尴尬极了、自卑极了,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说出“太晚了,你休息吧”的话来。她一下子楞住了,不解地望着我。我只有推脱:“你累了吧?要不你先睡……”。她气得眼睛都红了,喊道:“你……,你不是让我来结婚的吗?”

  还说什么呢?我“扑通”一声跪在她的面前,把自己的毛病全都说了出来,恳求她可怜可怜我,和我过一辈子名义上的夫妻生活。她气得眼泪流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床上,恶狠狠他说:“姓贾的,没想到你干出这样的事来。你自己有病,可你不该欺骗别人,不该拉着我和你一起受折磨。也怪我,和你认识半年竟没看出你有这病。怪不得人家交朋友总是亲亲热热、搂搂抱抱。而你却总是和我保持一定距离、不冷不热的呢。这叫什么结婚?这纯粹是骗婚!”说着,她抱起铺盖跑到外屋,躺在了沙发上。

  我还能说什么呢?这一宿,我在生与死的挣扎中坐了一个通宵。天刚亮,她就起身洗漱,从脸色看也是整宿没睡。然后,她打点自己的行李,冷冷地对我说:“我回北京了。希望我们尽快办理离婚手续。再见……”。不等我说什么,她已经出了门。我追了出去,一直尾随到车站。在火车开动的一刹那,我掏出身上所有的钱塞到她的手里,说了声“都怨我……”。她的眼泪流了下来,把脸转向另一边去了……。

  我们没有说一句话,就办完了离婚手续。我仍然像过去一样埋头工作,却顶着从未有过的沉重压力。一些人已经在背后议论我有什么毛病了,个别极热心的人还私下里探听我为什么离婚,如果有毛病他们可以帮我找医生。从宿舍到办公室的路上,经常有人对我指指点点,偶尔还能听到刺耳的话语。我曾经想过调离这个单位,可调到新单位就没人议论了吗?再说,离开我熟悉的工作,离开工作带来的乐趣,我还有什么活头儿呢?我也曾经想过出国,一去了之,不再回头,可外国人对像我这样的人就不另眼看待了吗?

  亲爱的朋友们,我的病并非我个人的锗,而是命运对我的惩罚。这辈子,我只能孑然一身走完自己的生命旅程。我怕人们提“阳萎”这两个字,更怕这两个字给我带来的孤独和寂寞,以及人们对我的歧视和轻蔑。我只希望,在我能够正常工作、学习和生活(除了夫妻生活)的同时,能够得到一个人起码的尊严!

  请给我一些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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