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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凋零的霜叶


          丧偶后,我试图寻找新伴;可人到了
          这把年纪,找回来的只能是无奈

            收到这样一封信,我无话可说。
          我毕竟不是初恋的少女了,不会像初
          次失恋那样痛不欲生,但心中有一种
          深深的无奈。他浇灭了我刚刚掀起的
          希望,虽然他遇到的障碍并不意味着
          所有人都反对老年人再婚,但我实在
          没有勇气再去尝试了,我这片凋零的
          霜叶再不奢求二月花的灿烂了。真没
          想到,我们这代人年轻时没赶上父母
          包办婚姻,到老年却因为儿女的阻拦
          而不能再次获得幸福。真是家家有本
          难念的经呵!

  不知有多少年没有这样的经历了: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带着一种模模糊糊的等待和期盼走进充满浪漫色彩的舞厅。这在20来岁的年轻人来说,是一种非常普通的消遣,可我今年已是年过半百了。而且这不是在我的家乡,而是阔别多年的一个江南古城。

  我今年55岁;以前在一个郊区化工厂的资料室工作,丈夫跟我在一个单位。那时白天在单位整理资料,晚上回家操持一家4口的生活,日子就这么平平静静地过着。天有不测风云,3年前我丈夫患了急病,丢下我和孩子走了。那阵子,我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我们俩虽不是从小青梅竹马,当初也不是一见钟情,可总归相依为命地一起过了几十年,现在突然剩下我一个人,让我怎么受得了。刚出事的时候,常常有些领导。同事到家里来看我,陪我说说话,散散心,日子还好过点,时间长了,来的人就少了。后来大儿子结了婚,搬到单位分的新房去住了,小儿子又考上了外地的大学,家里就剩了我一个人,我更深切地体会到丧偶后的孤寂。

  我们厂的家属宿舍地处郊区,不像城里有那么多娱乐设施,连个早上打太极拳的公园都没有,去过去的同事家串串门,别人一大家子都有自己的事;住在城里的儿子要隔一二个星期才能来看我一次。这时我已经退休,每天除了家务,就只有守着电视度日了;但现在的电视节目,不少是描写家庭生活的,那些其乐融融、共享天伦之乐的场面常使我陷入痛苦的追忆。唉,人们常说“霜叶红于二月花”,而我这个年过半百、丧夫寡居的女人却如同一片凋零的枯叶,实在不敢奢望二月花的灿烂了。

  丈夫去世一年以后,有些好心的朋友开始劝我再找个伴。他们说,孩子大了,有自己的生活,指望他们照顾是靠不住的,还是自己有个家好。虽说现在丧偶再婚的中老年人已经不少,可在我们这个郊区工厂里,还是太惹人注意。让人议论的事,我还是一个比较循现蹈距的人,真下不了决心走这一步,再说这辈子我就跟过我丈夫一个人,再有一个人走进我的生活,实在让我难以想象。可是,朝朝暮暮孤单寂寞的生活又让我不得不开始考虑这件事。

  可是老伴到哪儿去找呢?托人介绍让我难以启齿;自己的生活圈子越来越小,也没什么可能结识什么新朋友。不过现在报刊、杂志上有不少征婚广告,我就先看看这些吧。每天空闲的时候我就翻翻报纸中缝、杂志末页。现在真是开放了,登征婚启示的中老年人还不少,而且男同志特别多,可我看来看去,内容不过是年龄、身高。职业和物质条件,大同小异的,我实在不知道挑谁好,慢慢地也就没兴趣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儿子劝我到外地走走,正巧外地的一个老同学邓洁写信来请我去作客,反正我一个人情闲无事,就欣然前往了。

  这是一个江南古城。当年我在这儿读中专,和邓洁是同班同学,毕业后我分回家乡,她就留在这里工作。虽然这儿离我家只有几小时路程,但我的工作很少有出差的机会,几十年就一直没再到这儿来。故地重游,旧友重逢,真让我感慨万千。老同学十分热情,带我去游览城里的名胜,这些地方我读书时也曾去过。但那时条件都很简陋,而今一切都修缮一新,焕发了光彩。看看外界的变迁,想想自己的遇境,不觉更有些伤感。邓洁看出我的心事,关切地宽慰我:失去的已经无可挽回,还是该多为现在和将来的生活多考虑考虑。她还告诉我,她参加一个老年俱乐部的活动,里面有不少丧偶的老年人,人品、素质都不错的,她劝我一起去那儿玩玩,说不定会遇到合适的人。

  就这样,在一个老年俱乐部活动的周末,我和邓洁早早吃完晚饭,邓洁找出她最漂亮的衣裙让我穿上,还给我在脸上精心涂抹了一番,我们就兴致勃勃地出发了。这样的情景对我来说,只有几一年前刚参加工作时有过,想起那个时候,不由得有一种青春焕发的感觉。

  走进老年人俱乐部的舞厅,邓洁把我介绍给几个熟悉的朋友。大家对我这个外来者都很热情,有一位头发花白的男子还主动请我跳舞。这些年除了上班,就是忙家务,我已经很久没参加过社交活动了,不过想当年我还是厂舞蹈队的积极分子呢。靠着我的舞伴的循循善诱,我渐渐找回了从前的感觉。我们随着轻松的乐曲在舞池里旋转,我的心情也开始轻松了一些,好像人都变年轻了。我的舞伴大约有60岁,花白的头发一丝不乱,衣着简单而整齐,面色红润,身板挺直,很有些风度。他不时地微笑地看看我,欣赏地点点头,我的心里涌起一种久违了的温暖感觉。

  不知不觉一个晚上就过去了,回家的路上,我脑子里总抹不掉这个人的影子,不时向邓洁提出一些关于他的问题。邓洁告诉我,他和邓洁的爱人曾在一个机关工作,。妻子两年前去世,两个女儿都结婚单过,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老同学看出我对他印象不错,怂恿我说:“他这人挺不错的,你们俩是再合适不过了。”我被她说得羞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回答:“还不知道人家怎么样呢。”女友说:“我觉得他对你有意思。不信咱们打个赌,不出3天,他一定会约你。”

  真的被她言中了。两天以后,他给邓洁家里打电话,说北京一个艺术团来演出,他有几张票,请我们一起去看,邓洁借故家里有事自己不能去,却自作主张地替我应了下来。

  到了那天,邓洁再一次兴致勃勃地为我打扮了一番,我好像回到了少女时代。来到剧场门口,他已经在那儿等我了。今天他好像也着意修饰了一番。显得更有神采了。他微笑地打量了我一眼,说:“您今天显得真年轻。”我不好意思地笑了。

  演出结束后,他提议送我回去。剧场离邓洁家只有3站路,我说我们就走回去吧。我们走在撒满月光的街道上,我心头感到一种消失已久的喜悦与宁静。我们谈起各自的孩子、已故的伴侣,谈起丧偶后内心深处的感受。经历过同样的创痛,彼此很容易沟通,我们越谈越投机。短短的一段路不知不觉就走完了,到邓洁家门口时,他又向我发出了邀请,约我第二天一起吃晚饭。

  在那以后的两个星期,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虽然不像年轻人那么柔情蜜意,但彼此似乎都有一种不言自明的依恋。我觉得自己真的变年轻了,整天都那么有兴致,有精力,邓洁也由衷地为我高兴。日子过得真快,我该回家看看了,正好给两个人一个机会对将来认真考虑一下。

  回到家里,我就天天等着他的信,我想他一定会来信,会用笔说出那些彼此当面没说出的话。很多天过去了,没有他的音信,我感到他一定是遇到了一些麻烦。一天,我收到邓洁的一封信,信中说他找邓洁很认真地谈了一次,原来我走后他就我们的事向女儿们征求意见,不料女儿们一听说就坚决反对,她们觉得这种事会让人说三道四,而且来一个外人在家里,关系不好处,他好几次试图说服她们,可一说起这事大家就闹得根不愉快,他反复考虑了一番,觉得既然这样,即使不顾孩子的意见与我结合今后也会有很多烦恼;大家都辛苦、操劳了一辈子,到老了还是过点宁静的日子吧。就这样他决定不再和我来往。他不愿直接对我说这些话,就请邓洁转达。信的末尾邓洁关切地劝我想开些,一个人不合适还可以再找,不要太在意。

  收到这样一封信,我无话可说。我毕竟不是初恋的少女了,不会像初次失恋那样痛不欲生,但心中有一种深深的无奈。他浇灭了我刚刚燃起的希望。虽然他遇到的障碍并不意味着所有人都反对老年人再婚,但我实在没有勇气再去尝试了,我这片凋零的霜叶再不奢求二月花的灿烂了。真没想到,我们这代人年轻时没赶上父母包办婚姻,到老年却因为儿女的阻拦而不能再次获得幸福。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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