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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那是在一栋楼的五层。
  在我找到她正在的房间时,两个汉子在那门口把我拉进另一间屋里。
  他们告诉我:她的前夫在里面,你不要进去,免得发生直接冲突。
  我说:“现在我是她的丈夫。我不能允许他没完没了地缠着我的妻子。”
  他们说:事情不是那么简单。据我们所知,她和他许过愿,他要来看她,可以仍以夫妻相处。”
  我叫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那是她为了和他离婚!”
  “所以,”他们中年长点的接住我的话,“事情就难办了。我们是跟他过来的,是组织派来的,是怕他到北京闹出什么事来。但他说,她要不同意那条他们是不会离婚的。他追过来的目的,就是想看看她是否履行她的承诺。”
  我说:“不管她同意没同意,现在的事实是,我们是夫妻,我不允许任何别的男人碰她一下。”
  那年少点的问:“你们已经结婚了?”
  我回答:“当然结婚了。”
  “有证明吗?”
  我摸了一下兜,正巧,结婚证在身上。我拿了出来,递给了他。
  就在这时候,真的前夫冲了进来,他一把从那年少点的人手里夺去那个红本本,扫了一眼,当即暴跳起来,扑向紧追过来的真。
  他叫喊道:“你真做得出来啊!你这个骗子!”
  那两个汉子反应迅速地一下从他后面抓住了他,紧接着,扳住他的双臂,把他拥向他刚才处的房间。
  在他们跨入那房门时,他猛地挣脱了他们,不知从哪里摸到一把小刀,狂喊着:“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冲将出来。
  但瞬息间,又被那两个汉子拦腰抱住,扭进屋里。
  我一直站在原地没动。我不知道他们把他扭进屋里又做了什么。但我听到他不断声地喊叫道:“我饶不了你们!我就是变了鬼也要杀了你!你等着!你活不过今天!我一定要杀了你!”……”他要杀了我。
  真,这时候,就在我身边,她没有跟过去。她刚才被他当胸推搡了一把,好像还处于惶恐之中。她的脸上没有了血色,嘴唇也是白白的。她的两只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却又久久的什么话也没说。
  我一时也不知跟她说什么好了,也想不到是否与她同时离开。
  我这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他怎么着,我也不会做任何让步。就是他真的把刀子捅进我的胸口,我也会告诉他:“你没有权利再对她如何!”
  陆陆续续的,又从楼下来了一些人涌进了那房间。他们都是来劝说他的。到后来,他们把门关上了。这使得我听不到了他的叫喊声。
  又过了好一会儿。那年长点的汉子出来,把我引到一个角落里,用很恳切的声调说:“我们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这会儿,你最好还是离开一下。”
  我说:“那让我的妻子跟我一块走。”
  他说:“别这样。她在,他的情绪还容易稳定一些。你放心。
  我们可以但保,他不会碰她一下的。我们是组织派来的。你应该相信组织。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他平静下来,是让他接受已经出现的事实。你在,他下不了台阶。你应该懂这一点。我们既然跟来了,就肯定会朝着把这事处理好的方向努力。你现在不能也耐不住性子。你应该理智。你就听我一句话。离开这儿,有什么新情况,我们会随时通知你的。你放心好了。”
  他还真把我说动了。我娶真为妻是想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并不想跟什么人发生什么争斗或闹出点不可收拾的事来。让事态向激化的方向发展对我也没有任何意义,我也没有精力去做那种应酬。我答应了他。
  我对依然显得僵木的真说:“闹到多晚,也要回家来。我等着你。”
  真的眼圈突然红了。她紧抿着嘴,使劲地冲我点了点头。
  我走出几步之后,又转回身来,在她的手心上用钢笔写下了这么四个字:生死相伴。
  她定睛看了看这四个字,在我面前,把手攥了起来。
  夜里快一点了,真才从那办事处回到家里。
  在这期间,我等得好焦灼。我着实是如坐针毡,如受煎熬。我回到家里一直都不敢入睡,也似乎丝毫没有睡意。我设想不出事情最终会以怎样的形态结束。我最担心的是真的安全。这个世上因离婚而凶杀而毁容的事件并非鲜见。我着实怕这种灾祸落在我的女人身上。但为了息事宁人,我又不能再闯回到那里去。我只能祈祷上苍,让上苍保佑她。
  和衣躺在床上,我想到了我和真结婚登记后的那场突袭而来的又遮天蔽日的黄土风。我想这已经出现的一切也许早就是我命中注定的,也许也是天意,不可闪避。然而再狂烈的风又终有休止之时——这一点又使我得以自我安抚。
  真跨进家门的时候,我真长长地出了一气。我没有幻想事情会有什么让我意外的好结局,但她能安然无恙地回来,我高悬的心起码落到了实地。
  我从床上跳下来,迎上前去,用双手扳住了她的双肩。我要仔细看看我的女人。她如果让我看出受到了什么伤害,我是不会再呆在家里忍耐的。任何雄性动物都是有反击侵犯者的意识的。我看到她的一双眼睛是红肿的,那像红红的樱桃。显然,她哭过许久。
  为什么哭?是受到了他的辱骂难以承受?是遭到了他的欺凌深感屈辱?还是他以什么方式勾引得她萌生了什么懊悔?
  一连串的问题瞬息间都涌至我的脑海,使我不知从那一点问起。
  我只是紧紧地盯住她的这双眼睛,等待着她张口。
  在这一时刻,我也突然感到了我的窝囊和怯懦。一个毫无道理的外来入侵者那样恣肆地挟持住自己的女人高声叫嚣的时候,我却悄然退离了,我表面上看去毫无惧色,实质上还是因为怕了,怕事态真再有所恶化。我干嘛那么胆小?我让他拿刀子捅了我罢了!我是不是男子汉?是男子汉就应该无畏地成为自己的女人的保卫者。但我干什么去了?我跑一边去了。我现在实质上也是没有脸面去做什么问询!
  更关键的是,我在这一时刻,也突然对我的这个女人有了怀疑,我怀疑她真的会有所懊悔,对离开他而嫁给我有所懊悔。可是我又无从认定。那有可能吗?她两年前就向我表示过对他的厌倦,难道现在会突然又萌生出什么对旧日的恋情?
  然而不管怎么说,她肯定哭了许久毋庸置疑。她红肿的眼睛告诉我,她刚才痛苦到了极致难受到了极致。
  到底又发生了什么?我不好立刻张口,但我关切中充满疑惑的目光在这样向她发问。
  她终于说话了。她垂下头,避开我的目光,低声说:“我得跟他回去。”
  我猛地撼动她的双肩:“为什么?”
  “他说我要不跟他回去,他就死在这儿。”
  “让他去死好了!”我狂怒起来。“你得清楚!你现在是我的老婆!”
  她依然保持了一种平静。她把两只手平放在我的胸上,抬起了头,让眼睛迎向我的目光。
  她说:“我知道。可我也不愿真有那种事发生。那种事发生,对你也不是什么好事。我也没有想到,事情会走到这一步。也许我们真的不该结婚。”
  我打断了她的话:“你后悔了?”
  “我是想,我也许是做得太急了一些。”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啊,我们俩不要再争执什么了。他能离开这里,对你是有利的。”
  “但我不愿你也跟他回去。你跟他回去,是什么意思?让世人怎么看?艳齐的老婆又跟她的前夫跑了?我不愿听到别人这么说!”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我也不愿这样。可你说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你就愿意看到他死在你面前吗?你就愿意别人说,这个人死是因为艳齐夺了人家的老婆?”
  我一时语塞。
  她似乎忽然意识到她的话说重了。她转开了话题。她抬起手也扳住了我的双肩。她把语调放得轻柔了一些说:“我们睡觉吧。我好好再陪你一宿。”
  我听得出她的意思,但仍然无言以对。
  那一宿,对我来讲是极其痛苦的。那种痛苦又使我陷入一种空茫。空茫中,我着实不知该怎么做了。
  但她却非常主动地希望我在这一宿仍能得到以往的快乐,能牢牢地记住她。她来那个了,并不能让我随心所欲。然而,她用她纤细的手依然把我引领至那种峰巅。可是当那一刻过后,我的灵魂又从那种峰巅一下子跌至更深重的痛苦之中。
  我俯卧她的身上,发狠地说: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听他的摆布?”
  她说:“为了我们的长久。真的,艳齐,你既然能等我那么长时间,为什么就不能再等我一段呢?我先跟他回去,让他的情绪平静下来。我会尽快返回来的。”
  “可我不放心。”
  “你不放心什么?不放心我会跟他还像我们这样?不可能了。
  就是没有你的存在,也不可能。我和他还有婚姻的时候,就早已不再接吻了,我跟他在一起一点没有那方面的兴趣。我在他眼里也早已是中看不中用的。你放心好了。我知道我与他应该把握在什么度上。在这个世上,除了你,我不会再跟任何男人有那种关系了。你应该相信我,我珍惜我们的爱情珍惜我们得之不易的婚姻。”
  我还说什么呢?
  我只能在心里对我的上帝说——
  上帝啊!你在哪儿呢?你看到正在发生的这一切了吗?我的女人如此道白,不是在做最后的告别吗?我祈求你!宽恕我以往的罪以往的对你的不恭!祈求你在这个时候给我以仁慈以怜悯。
  我真的感到我现在是多么的无能。我是你的子民你的羔羊,让我跪倒在你的面前,赐给我力量吧!你不能坐视旁观,现在唯有你唯有你能使这一切改变。
  然而,这一切,上帝并不肯前来改变。而我却着实是跪倒了。
  我起身跪在了她的两腿间。我跪着把仰卧的她抱了起来,然后把自己的头埋在她胸上,久久的,我想再深切地感受一下这个女人,我的女人。
  第二天午后。在那办事处的楼下,在并不失明媚的阳光下,一辆银灰色的桑塔纳把真载走了。
  他们上车的时候,我就站在不远的旁侧。他是从我面前走过的。但他没有看我一眼。他从楼门口出来后,始终垂着头,显然有意避开我的目光。
  我是从家里陪真过来的。这时候,我似乎也没有任何可叮咛的了。我只是向车内的她不住地晃动着手。她也隔着车窗玻璃向我晃手。我们都很平静。
  然而,当那车子完全驶出我的视线之后,我的泪水止不住涌了出来。
  我在心里一遍遍地问自己:
  “她还会回来么?她还会回来么?”
  那车子在水泥地面上没有留下任何印痕,它的轮子,在旋转间分明碾在了我的心头。那使我感到疼痛,使我心头正生长得娇嫩的草叶折损,即使我可以用自我的泪水去滋润,也无法止住它们的枯零了。
  我知道这一点。我意识到了这一点。
  而那一刻,我身后的高过我头顶的丁香树却正茂然地盛开着小花,那是紫色的,像一团团紫色的云,它的芳香飘溢着,使那车子所经之路的两旁草木愈发显得鲜绿。
  为什么会是这样?它们在庆贺他的如愿而归吗?
  当我孤苦地迈回我的家门的时候,我更真切地发觉,我失去的不仅仅是真。小小的房间里变得格外空寂。时光在这里不会再给我编织出什么快乐、希望和温馨了。
  夜晚,对我更是残酷的。我所面对的孤灯,只给我洒下一片清冷。虽然,许多年来,我都是独身一人在这里苦度时光,但真来了,尽管只有几日,但却于无形中给我造成了一种惯性,使我难以再离开女性的温情。现在,无疑是我脱轨了,本来可以拥有烂漫春花的我陷落在了无际的荒芜。而这荒芜令我向哪一方位走都走不到尽头,使我又不能不深刻地感知我已经没有了实际意义的家。
  躺在床上,我也只能在幻想中寻找她的影子,迎候她推门而入。多么的想对她说:“到我身上来,让我抱一下。”我曾一次次这样对她说。她也曾一次次趴到我的身上,亲吻我,任我爱抚她身体的每一部位。但这个时候,她不可能走近我了。她已经离开我了,离开我了。这是真实的。她连影子也没有留下,没有。她躺过的地方平平整整没有她的任何印痕。我抚摸不到她的肌肤。她的身体此刻也许正紧紧地挨着他呢。在南去的列车上。在窄窄的卧铺上。因为他需要安抚。她在搂抱着她的这个过去的丈夫吗?她在给他以一个女人的温情吗?她会这样吗?她做得出来吗?她脑子里还有我这个男人我这个她今天的丈夫的存在吗?我不由得又愤恨起来,恨他的无理闯至,同时恨自己竟真的同意让她陪他而去。
  我是不是昏头了?转向了?我怎么竟那样老老实实任从了他的摆布?我的让步是明智的还是最最愚蠢的?我那样做不是等于无形中拱手让出了自己的女人?
  我坐了起来。我跳下床去。我走到冲南的窗口,把拳头擂在那窗前的写字台上。
  我是真真的后悔了。我真真的感到自己的让步是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做出的,是天大的懦夫的行为。而他分明是乘兴而来又凯旋而归。他挟持去我的女人,接下来会上演什么剧目,又绝对是我无法干预无法左右了!而她又能左右他吗?她又能在完全孤身一人的情况下抵挡住他的什么新的要求吗?
  我不敢往下想象了。我只感到有一种充塞物顶满我的胸膛,使我压抑不下去,使我也叹吐不出来。我想要改变这一切,已经晚了。这时候那载着她和他的列车似乎就在我的面前轰然越过黄河越过长江了。我拽不回它。
  我跌坐在椅子上。面对我的窗外一片黢黑。
  我看到了她带来的那部小说手稿。它正摞放在桌子上的一角。它曾被我喻为我与真共同的儿子。它已经足月了。我还履行我曾许过的诺言,帮助它问世吗?我已经通览了一遍。我曾感觉到它很不错。但这个时候,我却不想去碰它了。因为我想到了它的最后一个章节。
  那是这样写的——
  ……窗外,月亮在缓慢地移动,它的柔光投到了我们的床上。
  我忽然侧过身,轻轻问:
  “你想吗?”
  主儿默默地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像那温柔的月光轻柔地向他履盖过去。我感觉到远处近处的田野响起了美妙的蛙鸣。
  主儿坐起身来。他把身上遮掩的叶片和藤蔓全部清除。我也把一切除掉。
  我伸展四肢,躺在月光下。我生命的原素就是土。这是九月的田野,这片田野的拓荒者在他临去的时候终于搜寻到了这个角落,他灌溉起他的全部热情……“主儿”就是现实中的他。这是她记述的他们已经决定分手后所出现的情境。谁又能保准这样的事情不在今夜或今夜以后重又发生,重重又又发生?!
  而我是她今天的丈夫,是她许以终身且国法认定的丈夫!我感到无数双含满嘲笑的目光正从四面八方向我投来。这种目光是可怕的。它会像剑一样戳毁任何一个人的生命。我也无法抵挡住它们。我只能仰天再做长叹,且紧紧地闭合上眼睛,用一只置于桌沿的手撑住垂落下来的头。那再也昂扬不起来了。
  杨红突然从深圳来到了北京。她是陪着一个男人来的。那男人五十岁出头,个头不高,但极胖,大腹便便,且秃顶,相貌也极丑,大鼻孔,阔嘴巴,小眼睛;只是穿戴的还可以,西服革履,有点绅士的架式。他是在那家歌舞厅中与她结识的,然后请她“出台”,然后带她上飞机飞到了北京。他要在北京搞一个粤菜大酒楼。他让她相陪,一是为了一路排遣寂寞,一是因她在京城呆过许多日时,人地两熟,可以给他带来一些方便。
  一到北京,她首先想到了我,于是呼我,于是让我见到了这个男人。
  第一眼见到他们的时候,是在贵宾楼饭店的大堂里。看到她站在一个那般模样的男人身边,我心里着实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我想,她这么一个漂亮又年轻的女人,即使为了钱“出台”也当有所选择,不然,到了床上粘乎在一起的时候,她不会觉得恶心吗?但又一想,她也许早已习惯这样了,这也是她自己选择的职业使然。
  在这个社会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存方式。一些人看着不顺眼的东西,另一些人也许正爱不释手呢!
  但一接触,这个男人给我的印象还挺不错。他说话极豪爽,有一种大气,不是那种猥猥琐琐的人。而且,他还是一个成功的男人,他自称已有一千万元的资产,这无从证实,但从他此行的目的,是可以看出他的实力的。他要选一个面积至少在三百平方米以上的地方树起他的招牌。那要投资没有一二百万元是不可能的。他希望我能给他提供点值得参考的信息。他告诉我他姓陈,目前在深圳主要搞房地产生意。
  杨红这会儿比我在深圳时看着丰满了许多,像个成熟的少妇了。她显然已经挣了许多钱,胸前那项练上的圆锥型金坠,看上去就有二三百克重。她脚上的鞋乃鳄鱼皮所制,高高的跟,把一身真丝红套裙的她托得亭亭窈然。且她粉黛涂抹得恰到好处,给人感觉非常悦目舒服。她着实称得上是个美女。她在已有的靓丽中也又多了一份端庄。我想,她在那个地方的娱乐界,也许已经是一个很有名的人了。
  她在我心目中似乎永远也无法和妓女画等号。我觉得她依然是那个爱我诗的清纯女孩。
  她见到我时,老远的就甜甜地冲我微笑,她的红唇很抢眼很透着一种幸福感。
  她向我解释了我在深圳时,她为什么没有再去见我。她说她那天晚上突然病了,一直发烧,烧了五六天。
  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我还是很高兴她到北京之后,首先想到了我。
  我说:“我带你们去个地儿吧,在那儿你们可以见一个人,也许对你们有用。”
  我把他们引到了京西高梁桥路上的海霸王大酒楼。那是李玉安开的。我早就听说那儿挺火。我也一直想什么时候见见李玉安。我们很久没有联系了。在北京晚报上,我得知他近来情况很不错。他在巩固了京成大酒楼的经济实力之后,又出任董事长干起了“海霸王”。他也是拥有上千万元资产的人了。他也就是三十四五岁。他在我心目中是个自我打天下的成功典范。我想,他们要跟他聊聊,起码可以知道在京城从事餐饮业都有哪些便当的门道。
  但我们到了那儿之后,没有见到李玉安,他出差到外地去了。
  不过,还可以说未虚此行。陈对李的酒楼内外部设施很感兴趣。
  他说那门面造型很有独特性,而里面一层的海洋生物陈列也很有气势,他将在他未来的酒楼格局上有所参照。
  而“海霸王”在我印象中也是极佳的。它正面外墙上耸立着一面巨帆,那在夜晚在彩灯的照耀下,颇具威巍又神奇的色彩,它使整个酒楼犹如挺进于灿灿星光下的瀚海之上。而楼内整个一层更像海洋世界的一隅。举目所及之处都是各色海底水族游曳于碧水之间。让人一进来,就有一种美感享受。李玉安之所以能够从赤手空拳走到今日,确有他的超人之处。从这里可以看出他是极善于别出心裁的。
  我们在二楼品尝了一下这里的海味之后,已经是夜里八点多了。他们俩一定要拉我去听歌。
  我对听歌向来无甚兴致,但又有心借此转移一下内心的孤苦。
  于是,我随他们去了。
  我们在一家歌厅的一个幽暗的角落落座的时候,正有一个极艳丽的歌女走上歌台。
  她举着麦克风,用极真诚的口吻说:
  “我的这首歌献给所有孤独的人,愿他们今夜快乐!”
  在镭射灯打出的奇光异彩中,她如泣如诉地唱了起来。
  她唱道——
  这宵又独坐在荧幕对面
  静看当天这些片段
  追忆你与我笑看录影时
  应该亲爱多点
  这些旧面貌旧时旧片断
  伴我千千天竟不厌倦
  能常重现你声音笑容
  为何没法再造昨天
  不知怎的,这歌声恍惚间一下子使我想到了一个人,想到了一个好久好久没有想已几乎忘怀的人。想到了影。
  我想到这个时候,影在做什么?她正在电视荧屏前么?她在安然地消磨这夜晚的时光,还是也在追忆她与我一起守在那荧屏前的过去?
  啊,我觉得这歌女好像她好像她,那脸型那身段真象十几年前的她。那时候,我们在一个小村庄里插队;那时候,我们在一个猪场养猪;那时候两小无猜,相处得那么亲密又那么快乐。那时候,她是多么漂亮埃那时候,我常指着天上的月说:“你像它。”是的,她像天上的月亮,明亮明亮的总在我心境黯然时给我以温情给我以希望给我以开阔的视野激励我不可颓废地前去冲闯。我曾说过,为了她,我也要闯出一方天下来。可是,当我真去闯了,且有了一点眉目之后,我又在做什么了呢?我背弃了她,我把她从我的生活中推了出去。是她有过于我么?不,不是的,是我厌倦她了,是因为她不再让我倾心了!我做得好无情埃我那时候为什么那样无情?我那样无情,她又是如何承受的啊?她没有难为我,她默默地离开了我,在那个冰雪覆地的日子里,她走了,走出了我的世界。
  她由一个对生活充满满足感的女人一下子变成孤独者。她得自己苦熬她身后的岁月。那不是漫长的吗?不是像我今天面对的荒芜一样的吗?
  我看到那歌女在流泪,那泪也滴在了我的心上,使我的心也感受到影的苦。
  这是我从没有过的感觉。是在这一刻才有的感觉。我突然心酸了。我的泪也抑不住涌了出来。我沉浸在她的歌声中。我甚至不愿她的歌声中止了。我希望她的歌声绳索般一道一道地栓住我的心,勒紧它,让它疼痛!让它疼痛,我的灵魂似乎才有可能得以安稳。
  是的,她把她的一切都奉献给了我,她的青春由我消耗掉了。
  但是她要我回报什么了?什么也没要。不。她要过,要过我回报她感情的专一。但我让她失望了,让她妒嫉了,让她无法忍受而愤然了。这表面看来,好像是她无法宽容我了,而实质上是我一步步地早已远离她了!我再次感到了我的卑劣,我的丑恶。我并非是一个执著于爱情的男人!我追求所谓的完美,无非是为了一种私欲的满足,虚荣的满足。我当受到上帝的处罚,当让我也尝尝没有自己爱的人在身边是什么滋味!
  我也曾是好爱好爱她埃那不是假的。我也曾向她山盟海誓过埃那也不是假的。但时间却改变了我,我让时间操纵了。我让时间证明了真爱没有长久,而我却总在说真爱不会改变,这不滑稽么?这不可笑么?这不说明我是一个极虚伪无信用可言的卑鄙小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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