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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令



                 吴非

  现在兴“反季节”,尤其是冬行夏令,数九寒天中小姐们坚持穿裙子,满街汉子则裹紧棉衣;棉衣还不敢脱,竟又看到西瓜上市了;菜市场上,冬天终于能吃上冬瓜,反季节菜也成时尚。
  “反季节”的事处处有,如:这壁厢两个教授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大打出手,那壁厢一个老板在吟诗;芝麻官领了令箭死守在岗位上,党委书记挖空心思要让自己的老婆儿女成为资产阶级;党和国家领导人穿着便装视察各地,街头小贩穿着西装炸油条、烤山芋;小学生每天动脑筋10小时以上;干部说没有时间读书;校长忙着搞钱,教师启发学生送礼,小学生在为希望工程募捐;杂志编辑卖版面,学者全说“出书难”,富婆自传有人抢;记者不用采访自有新闻送上门,新闻发布会不发新闻发“信封”;官僚上班进舞厅桑拿保龄球馆,小学生作业做不完,并且逐渐懂得“学而优则仕”的真正含义……
  又有一种悖反:当年名流匿声迹,小姐哥们纷纷“往事与随想”……
  演艺界、新闻界的小姐哥们的回忆录在赚到一大把之后,据说压库码洋已经超过一亿元。我不敢幸灾乐祸,只心疼纸:糟蹋了那么多的纸,可惜啊!那些小造纸厂与环保部门周旋斗法,污染了多少江河!如果用这些纸印点儿能看的东西,倒又是罢了,只怕又要化为纸浆。有家书友会,把水均益先生的《前沿故事》做添头白送给人家(只要你交纳入会费就选送你一册),我觉得这是对水先生的不恭。但是想到当年老人家的书也常常是免费送来送去的,也就罢了。
  书上也总有悖反的东西。如赵忠祥先生在回忆录中说,是领袖给了他做人的尊严——认为尊严可以由另一个人发给,赵先生要这么说,我应当尊重他的人个认识。按他那么说,如果不给谁或者忘了给谁,就一定有吃嗟来之食的文士,居人篱下的没有羞耻之心的清客词臣,就可以让苏轼去放牛,让李白去卖大碗茶——当然,也可以聘李逵去当播音员,孙二娘去做节目主持人,是吗?
  余秋雨先生“霜冷长河”后则发表高论,认为批评他的文章总是与盗版现象绞在一起,即:谁批评余先生的书,谁就有可能是受盗版者的指使或是拿了人家的脏钱的,抑或本身就是盗版者——这种悻反使原来想对余先生大作作一点点评论的人,听了这番罗织论立时丧胆。所以我这里再不敢月旦书的优劣。只是在我看来,余先生的周游天下,山中读书都不算苦,几乎全是免费招待;且不论今世的失业下岗,即使是在“文革”的混乱之中,在千百万人提心吊胆度日如年之时,余先生也没受任何罪,他所描绘的自己的生活,我几乎想称之为“文革甜旅”。请想,能在蒋经国故居的书房里潜心读小蒋的藏书,三餐有人送饭,这是何等的福气?天哪,怎么没把我罚到那儿去读书?但是面对余先生不能多说一句话,因为任何针对他的议论都有可能让你品尝真正的“苦旅”。
  我又觉得余先生真会寒碜人。就在人们饥饿找不到“面包”的时候,就在我们不得不用一本《金光大道》的封皮包着《普希金诗选》偷偷地读的时候,就在诗人不得不以拉大锯糊口的时候,就在学者养猪放牛以改造的时候,余先生山中读书,不愁吃穿,居有其屋。“文革”真要是有那样的仙气,便是我们也早该投降“文革”了。
  反过去的东西很难再正过来看,可我们面对的正是这样的时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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