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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中国



               高建群(西安)

  前年去江南一座小镇参加笔会。这是一个三万多人的小镇,却驻有三千佳丽。这些佳丽给她们本人以及这座小镇带来极大的财富。据说她们年底回家时,从储蓄所里提钱,竟将储蓄所提空。又据说其中的四川妹们是包着一架飞机回去的,两位记者也想搭乘,说了一堆好话,四川妹才允许他们带两个小凳子,在飞机上加个座。
  小镇沿街两排都是洗头店和洗脚店,装饰得还算豪华,桔黄色的、粉红色的灯光从玻璃门透出。一家店的门联是“青春有价,岁月无痕”。在小镇居住的日子里,我们有时会一拨人相约,沿着街道散一散步。有一次,出于好奇,我和一位佳丽搭讪了两句,和队伍拉下了距离,小姐见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便离了门扉,伸手来拉。我大惊失色,赶快喊叫。大家回过头来,才将我救下。不过后来我们中两位作家,夜间还是偷偷去了一趟。
  两位老兄都是五十大几奔六十的人了,经这小镇香风熏染,心里有些不平衡,于是挑一个细雨霏霏的夜晚,斗胆前往。两人身上各装了三百块钱,进门以后,先交一百,是给老板的钱。嗣后,两位小姐领着他们出了店的后门,七拐八拐,进了一个六楼的两单元居室。据两位说他俩后来什么也没有干,只是想深入一下生活。但是小姐的三百元费用,是不能少的。小姐说,这是行价,不能在她手里倒了行规。两位说,他们又没有干“什么事情,所以应当少付一点。小姐说,其一,你们占用了我们的时间,时间就是金钱;这其二哩,是你们不行,又不是我们不行;其三,小姐的话更有理,她说,如果你们能给我带来开心,我哪怕不要钱,哪怕倒贴钱,都行,现在,你们把我逗起来了,又不行,我不罚款,就算便宜你们了。两位秦淮客面面相觑,无可奈何,囊中仅剩二百,打发不了这摊场。于是小姐给老板打电话。老板来了,扣下一个作人质,另一个回到住处拿钱。半夜三更,这两位老兄才灰溜溜地回来了。
  小镇地处沪宁杭三市的中间,客人大都是这三个地方的。三个地方各有时间,互不干扰。礼拜五,街上停着满满当当的一溜杭州的小车;礼拜六则是南京的;礼拜天,车牌子便换成上海的了,满街都是上海话。我们问当地人,当地人说,用外地小姐挣外地人的钱,我们坐收渔利,何乐而不为?
  去年,我随一摄制组在陕、甘、宁、青、新五省区转了几圈,发现江南小镇上的“胜景”已经在这些偏远省份上演了,而且是后来者居上,甚至在正在收割小麦的田野上,也用帐篷搭起个“农村夜总会”之类的东西。它的主要服务对象是那些手执镰刀出外揽工的麦客。麦客只要肋下夹一捆麦子,便能光顾这夜总会了。
  据说在一个县城里,这些神女们还开了一个大会,选出领导机构,提出的口号是:把县级干部思想搞乱,把乡镇干部家庭拆散,年收入要拿县财政的一半。这事在四里八乡传为奇谈。
  在我居住的这座城市,有一个露天舞厅。这舞厅从去年夏天开始,被下岗女工填满了。猎色的那些男人们,便往那地方跑。他们有一句顺口溜:“老婆太老,小姐太贵,下岗女工最实惠。”叫人听了有些凄然。据说,有一个下岗女工长得十分出众,被一个小老板瞄上。老板打发马仔去谈,问她愿意不愿意“出台”,并问出台费是多少。下岗女工听了,思想斗争了半天,红着脸说:“出台!陪一晚上一二百块!”说“二百块”这句话时,她生怕说多了,一边说一边等待对方还价。结果,老板二话没说,将人领走了。
  卖淫嫖娟是人的动物性的表现,人类距离高尚的人和纯粹的人一日远甚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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