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主页
琴声中的隧道


  每次坐火车经过隧道,我总盼着发生一点什么。隧道里实在是太黑暗了,里面被火车掠起的风刮得闪烁不定的几星灯光,反而造成了诡异或曰神秘的氛围;而且显得那么幽深,有时,哪怕隧道仅仅几米、十几米,一闪而过的那一刹那,心头也会不由自主地激起一种隐隐的悬念与兴奋。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场合,有着妙不可言的魅力,所有浪漫的故事都有可能呼之欲出。
  不过,不可避免的是,我一次次地失望。我没能听到我想象中的任何一种声音,我看见的也只是一张张无动于衷得有些“无辜”的脸。
  但我没有理由哪怕是只发出一声玩笑性质的抱怨。生活没有必要满足我最初来自于一个笑话的近乎无聊的兴致,尽管现在这种兴致已经上升为对世界更为丰富的一种小品式的希望。----我怕有人问我:既然如此,那你干嘛不为生活增添一点乐趣呢?
  天地良心,我倒是这样想过,不过,精心预想了一种又一种方案,事到临头,却踌躇、退缩了。我不想让别人认为我哗众取宠,或者当我是神经病,更不想被别人认为这是一场流行的车上骗局的前奏。
  所以,我只好在心里一遍遍演绎那个笑话。笑话是这样的----
  一辆公共马车里坐着四位乘客: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太太、一个美貌非凡的姑娘和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男人。他们之间是陌生的,一路上也不搭话。马车驶进一条长长的过山隧道,车厢里一下子变得伸手不见五指。一片寂静,只有门窗紧闭的车厢外传来轻轻的车轮声和马蹄声。
  寂静的黑暗中,“啵”地响起一声,大家都听出了,这是极快地亲吻发出的声音;紧接着,“啪!”一计响亮的耳光。
  马车还行驶在隧道里。黑暗之中,仍没有人说话。
  老太太心想:一定是哪个小伙子乘机偷偷地亲姑娘,被姑娘打了一耳光。活该!
  美貌姑娘心想:被打的男人肯定是想吻我,却吻错了人,吻到老太太。真好玩!
  手捂着脸的男人心里大骂:这个缺德的混蛋趁黑亲对面的美妞儿,被抽的却是我!太亏啦!
  另一个男人偷偷地乐:小子,你认倒霉吧!
  原来,他亲了一下自己的手,又抽了身边的男人一耳光!
  这个笑话以及相关的演绎给我寂寞的旅途增加了不少乐趣,细想起来,却有些幸灾乐祸和小聪明的味道。如果那个倒霉的男人是我呢?
  当然了,这个笑话不过是以小见大地表明了隧道对于想象的无限开放性。但我,却很难再向往黑暗的隧道里会藏着一个情趣盎然的惊喜。
  直到那一次----
  列车开进一条很长的过山隧道,因为是白天,没有开灯,硬卧车厢里一下子变得漆黑,本来打牌或聊天的旅客都停了下来,有的还发出了带点怪味的抱怨或啸叫。静下来后,没有人说话,只有车轮发出的单调的哐哐哐的声音。气氛相当沉闷,连空气都似乎有些滞涩了。
  这时,像从天外飞来一样,车厢里响起了美妙的口琴声。那是每个人都很熟悉的歌《祝你平安》的曲子。优美、深情的旋律流泻在每个人的身边,此时此刻,这首被播放得太多而令人觉得俗滥的歌曲,从口琴中涌出来,显得那么新鲜而生动。仿佛有一缕缕阳光、轻风和淡淡的花香在车厢中荡漾……
  我倾听着。我感到车的奔行,车继续驶向隧道深处,却不像是在往黑暗的山腹里开,而是轻松地奔驰在美妙的琴声中。
  我听到有人伴着旋律,轻轻地唱。车厢里很静,很静。
  不知不觉中,列车已驶出了隧道。此刻,琴声的最后一个音符正袅袅飘散……
  车厢里好长时间没有人说话,也没人探询刚才的吹奏者,每个人都在仔细地回味那让人喜悦地宁静的琴声。
  列车驶出了黑暗的隧道,竟令人感到小小的遗憾。
  那黑暗的隧道,因了琴声,在那一刻,竟成为每个人心情的天堂。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