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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这是一个代人应征的电话,我在本子上记得清清楚楚,在记忆里也记得清清楚楚。
  一听声音,我就断定她是个中年妇女。她自称是小凤的姨姨,说小凤害羞,不好意思给我打电话,所以她就只好代劳了。
  我问小凤有没有那个意思?中年妇女说有,只是太害羞了,难以启齿,因为小凤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谈情说爱过。我问小凤多大了?中年妇女说,反正符合你的要求,在30岁以下。
  我有点纳闷,30岁以下的女性,怎么会还没有恋爱呢?
  她是不是长得大丑了?或者是带有严重残疾,或者是……
  接下来,中年妇女大夸小凤的优点,说她是一朵美丽的花蕾,长得秀丽,长得苗条,有文化,而且还贤慧……一句话,完全符合我在征婚启示中提出的要求。
  我叫她留下电话号码,以便联系。中年妇女说没有电话。
  我问有没有手机?她说那就更没有了。我说那怎么与你联系呢?她说到时候她主动与我联系。
  我并不在意中年妇女是否与我主动联系,因为我处于被动地位,她处于主动地位,联不联系都在她。不过我还是把这件事记录下来了,因为这是第一个代人应征的电话,我感到好奇,同时我对小凤也感到好奇。
  二这两天我感冒了,较为严重,感到四肢无力,头问眼花。
  为了养病,我中断了与应征者的约会,整天闭门不出。
  清晨,一觉醒来,都10点多了。要不是接电话,我准会躺到十一二点。
  电话是一个女人打来的。我问她是谁?她说是小凤的姨姨。她问我现在有没有空,若有空的话,她就带着小凤来相亲。我问她现在哪里?她说就在杜甫花园的大门口。
  既然到了大门口,我就不好拒绝了,只好说有空,欢迎她们来。
  为了给小凤留下一个好印象,这时的我不知是从哪来的劲,赶忙打扫客厅。刚刚忙完,就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咚咚咚的,有点刺耳。看来,她们没有发现门上的门铃。
  怀着一颗激动之心开了门,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中年妇女身后的那个少女,难道就是小凤吗?这个中年妇女,难道就是小凤的姨姨吗?
  她们与我想象中的差远了。一看那样子,就知道是贫困山区来的,因为她们的打扮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的打扮,朴素得近乎寒酸,土得几乎要掉渣。更重要的是那个小凤,最多只有十七八岁,还是一张孩子脸,身子单薄得近乎瘦弱,好像还没有来得及发育。
  中年妇女没有说错,小凤确实很害羞,一看到我就低下了头,腊黄的脸上红云乱飞。
  不管怎么说,来者是客。我赶忙把她们邀进客厅,又给她们递上开水,还问她们吃早饭没有,没吃的话就煮面条或来一碗方便面。中年妇女说吃了,不必客气。小凤低着头,默不作声,面无表情。
  接下来开始谈话了。
  我扫了一眼中年妇女,用责怪的口气对她说:“难道你不觉得小凤年龄太小了吗?”又将目光转向小凤。“小凤,你今年多大了?”
  小凤满脸腼腆,依然低着头,嗫嚅着说:“16岁。”
  我问:“是你主动找你姨姨与我联系,还是你姨姨自作主张不通过你就与我联系?”
  小凤噤若寒蝉,而且还有点紧张。
  中年妇女见她那副样子,微微一笑说:“事情是这样的,李先生,那天我和小凤看到你的征婚启示,我心里就有这个想法,把小凤介绍给你。小凤这孩子,我们相处了一段时间,很不错的,只是年龄有点小,怕你看不上。可是你没有限制年龄呀,只说30岁以下。由此看来,好像十五六岁的姑娘也可以。
  于是,我就征求小凤的意见。说实话,小凤本人还是有那个意思,只是没有多少把握,怕你看不上。我说这不要紧。咱们试一试,任何东西都是试出来的,万一他看得上呢?我还鼓励她,说你年龄小就是优势,也是最大的资本,现在这社会,男人特别喜欢娶年龄小的女人作老婆。如此一说,她就有些跃跃欲试了,不过非常害羞,连给你打电话的勇气也没有,于是我就只好替她代劳。“
  原来才是这样。
  我说:“她父母知道这事吗?”
  中年妇女说:“不知道,她父亲已死了,她母亲是个恶妇,对她相当不好。”
  我说:“你是小凤的亲姨姨吗?”
  中年妇女说:“不是,我们萍水相逢,觉得她可怜,就收留了她。”
  她越说越让人感到扑朔迷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三小凤生长在四川万源县一个贫穷的大山沟里。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一辈子只知道种地。母亲是个目不识丁的普通妇女,一辈子只知道生儿育女。她一心想生一个儿子传宗接代,可是运气不好,一连先了三个都是女孩,小凤是年长的一个。
  越生越穷,越穷越生。
  生活的拮据,女儿的拖累,常常压得母亲喘不过气来。每逢大的哭小的闹,她便用山里的黄荆条来平息,一边狠狠地打,一边大声地骂。在小凤幼小的心灵里,母亲的形象被扭曲了,因为她没有得到过母亲的吻和爱,饱受的却是她的打和骂。
  转眼间,小凤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懂得了人的尊严。而在母亲眼里,她仍然是三岁孩童,动辄就打就骂。有一次,为一件小事,她和母亲顶嘴,母亲竟用烧红的火钳向她的腿上烙去,她痛得直哭,差点昏死。可母亲还不罢休,疯狂地吼道:“你个烂娼妇给我滚,老娘不让你进这个家,滚得越远越好!”
  母亲是那样说的,也是那样做的,她硬把惨叫声中的小凤推出了家门。
  小凤无家可归,一气之下徒步来到万源县城,流落街头。
  夜幕吞噬了落日的余辉,凄厉的寒风透过她单薄的衣裳,掠过她腿上的伤口,她冷得瑟瑟发抖,痛得直往心里钻。她只好来到汽车站,在茶炉旁偎火取暖,泪水扑扑嗒嗒往下落,像断了线的珠子。
  一个热心的老人问她为何流泪?小凤心头泛起一阵苦涩和辛酸。人在艰难和伤心处,最需要别人的同情和温暖。于是,她把自己的不幸遭遇向老人讲了。老人非常同情,也十分气愤,当即把她带到医院治伤,又请她吃了一顿饱饭,然后才把她送回家中,并把她母亲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她母亲并不感激那位老人,而且还说他是狗撵耗子——多管闲事。父亲见自己的老婆被一个陌生老头教训得狗血淋头,处于下风,也出来帮忙,骂老人是个老不死的东西。
  不久,父亲病了,一病就是半年,很严重,整天卧床不起。
  母亲顾不上他,只有让小凤喂饭喂水,端屎接尿。
  父亲终于去世了,家里仿佛塌了天。母亲用屠弱的肩膀撑起了这个贫穷之家,脾气变得更加暴躁,一不顺心,就拿小凤当出气筒,又打又骂,发泄心中的烦闷和忧愁。她这样做,实际上把小凤一步一步推向深渊的边缘,只是她根本就没意识到。
  小凤不堪忍受母亲的经常打骂,只好离开那个家,又一次徒步来到万源县城。这一次,她却铁了心,再也不回那个没有温暖,没有母爱的家。
  她来到火车站,爬上了一辆由武汉开往成都的火车,准备找一份工作,就是再苦再累,也比呆在那个冷若冰霜的家里好。
  来到繁华的成都,面对一个个美丽的姑娘,面对一幢幢高楼大厦,小凤大开眼界,发誓一定要在这个城市找一份工作。
  遗憾的是这个城市对她太陌生了,就像她的母亲那样无情,她找了好几天工作,也没人要她,嫌她有病,也嫌她肮脏。
  她只好浪迹街头,以饭馆的残汤剩饭为生。
  有一天,她肚子饿得实在难以忍受,就在一个垃圾桶里寻找吃的。一个捡破烂的大嫂见此情景,把她请到饭馆饱饱地吃了一顿。
  大嫂了解了她的身世后,十分同情,问小凤愿不愿意跟她一起捡破烂。小凤毫不犹豫地说愿意愿意。
  就这样,大嫂收留了小凤,一同吃一同住一同捡破烂。
  四那位做好事的大嫂,就是坐在我面前的这位中午妇女——小凤的江湖姨姨。
  顿时,一种对小凤的同情之心,和对中年妇女的崇敬之情,在我心底油然而生。很显然,我被这个故事深深的打动了,沉浸在一种难受的酸楚之中,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一阵沉默,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点燃一支烟,无聊地抽着。中年妇女不时扫我一眼,好像在等待我表态。小凤却把头埋得更低了,一双充满纯情的眼睛盯着地板不停地眨巴着。
  中年妇女仿佛忍不住了,问我喜不喜欢小凤?如果喜欢,就留在这里,暂时当保姆,一两年长大了,就可以结婚;如果不喜欢,她就带走。其实你喜不喜欢都无所谓,反正我们是报着试一试的心情来的,并没寄托好大的希望。
  我该怎么表态呢?
  我只好这样说:“谢谢大姐的好意,也谢谢小凤看得起我,不嫌弃我的年龄。这件事,我觉得不太可能,并不是我看不起小凤,反而我还非常同情她,只是因为年龄悬殊实在太大,我整整大她26岁,足可以做她的父亲了,她也足可以做我的女儿。如果我不顾这点与她结婚,一是我良心上过不去,二是会遭到很多人的指责,三是违犯了婚姻法(婚姻法规定,男满22岁,女满20岁才可结婚)……”
  中年妇女笑着说:“小凤年龄不够,你可以等她4年啊,很快的。”
  我摇头说:“毫不现实,再等4年,我就46岁了,老了。我想找个马上可以结婚的女人,因为年龄不允许我再等了,而且这个家也极需这样一个女人。”
  中年妇女站起来,看着我礼貌地说:“好,我们就不再打扰你了,走了。”
  我忙说:“等等大姐,我还有话对你们说。”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我只想给小凤打发点钱,因为她太可怜了。我帮不了她的什么忙,只有这样做。
  我从卧室的衣柜里拿出500元钱,递给小凤,叫她做零用,买几件衣服什么的,这是我的一片心意。小凤再三推却,任凭我怎么说也不要,她说她有钱花。中年妇女见此情景,过来打圆场说,既然叔叔有这么一番诚意,那你就收下吧。小凤很听话,收下钱后感激地说了好几声谢谢叔叔。
  我又从衣兜里掏出100元,递给中年妇女说,大姐,这是我的一片心意,感谢你收留了小凤,也感谢你对她的真诚关心。小凤年龄小,今后还需要你多多帮助。中年妇女一边说谢谢,一边推却,像打架一样。我只好把钱放进她的裤兜,她才停止了推却。
  我看着小凤说:“你一定要听姨姨的话,晚上没有姨姨的允许,你一个人不能随便走动,大城市复杂,小心坏人打你的主意。挣到钱后,还是给你母亲寄一点回去,她毕竟是你的母亲。今年过春节,你还是回家看看,我想你母亲肯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待你了。今后若有什么困难,就给我打电话,好吗?”
  小凤被感动得热泪盈眶,泪眼模糊地望着我,哽咽着说:“谢谢叔叔,我一定听你的话,也一定听阿姨的话……”
  我怕她越哭越伤心,忙说:“好了,就这样,你和姨姨走吧,到街上去吃点午饭。”
  她们走了,我站在阳台上目送着。好远了,小凤和她姨姨都还在向我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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