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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隔了一星期,陈度兜里塞着个军官证,开了部小汽车回家了。跟墨云说,是他们老家驻这边办事处的一个老乡帮他办的证,正好下边有个企业闲着一辆车,为了孝敬办事处便借了上来。那边没有会开车的人,便暂时借给他玩几天,如果要是这次把淡水那个业务接下来,就把这车买下来,以后跑淡水也就方便些。
  墨云也想不出他有别的本事能从什么地方借来车,只信他的话是真的。见着不要钱的小车,高兴得像见了亲爹娘,立即上了车,让他开着去兜了一圈风。看着沉着冷静操纵着方向盘的陈度,她觉得他已不是一年前那个内地刚来的土男人了,他已快速地踏进了都市男人的行列,他的气度已完全不亚于那些有钱人了,他离自己目标中的男人越来越近了,只要这次真的能把这个一千多万的工程接下来,那么就嫁给他吧!她一厢情愿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幸福在心中流淌。
  长根女儿暑假要完了,长根便给她娘俩买了飞机票,送她娘俩走。
  因东西多,长根便求陈度开车送一送。陈度刚尝着了玩车的甜头,恨不能一天到晚握着方向盘,最好身边还坐着夸赞他车技的人,听到这个差,当然是满口应承。
  这个城市的机场刚刚建好,才投入试运,墨云因没事,想去看看新机场,便也上车一齐去了。陈度和墨云,长根一家三口,满满的坐了一汽车,车后行李箱都装不下了。陈度见着这一车的人越发要在他们面前卖弄了,见着红灯就抢。所有的车都红灯停,他偏遇着红灯加速。墨云说:“你小心点,抄牌!”陈度嘴角一咧道:“敢!这是军车,跟他们穿一条裤子的!”说着这话更是有恃无恐,遇上塞车,道路施工,更是拉响警笛。逆行超车把墨云和长根女儿乐得直拍手,长很老婆吓得不敢睁眼。他抢了一个红灯,超了十几部车,那感觉就像不知占了多大的便宜。墨云大喊:“还是军车好,我们以后要买就买军车!”陈度道:“当然军车好,有了军牌避邪着呢!偷车盗车的不敢碰,跑长途也不怕抢劫,路上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警察都不敢拦,还有过桥费过路费都不用交!”
  到了机场,因行李多,长根去借小车,陈度就把车横蛮地停在台阶上等他。值勤的过来,叫他们即落即走,陈度根本不理。值勤的只得去到车窗边敲车窗,陈度一推车门下来骂道:“瞎了狗眼啦,老子军车!送的是我们领导家属!”他那气势把值勤的小伙子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正好长根推了小车过来,跟小伙子打招呼道:“我们马上走。”小伙子讪讪地走了。
  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长根夫妻分离在即,难免缠绵起来,大厅里椅子不够坐站着不是个事,墨云便做东,请大家去咖啡厅喝咖啡。墨云便让长根他们一家坐一桌,她和陈度坐另外一桌,但她一直不停地回身去望这对平凡夫妻,只见女儿两只管死抱着长根的胳膊,长根握着老婆的手,只听他们在啾啾唧唧地讲着家乡话,知道他们是在互相嘱咐。先是长根说一句,老婆点一个头,点了几个头就用手背去揉眼睛,揉得眼睛红红的,可还是不停地揉。长根说完了,老婆又说了好一会儿,长根也是不停地点头,泪花儿在眼睛里打转,转得晶亮发光只得把眼睛睁得牛大,一眨也不敢眨。老婆不时捡掉长根衣服上的头发,拍掉他肩上的头屑,又给他整整领子,接着长根又搂着孩子说了一通……
  这平凡而又简单的细节把墨云深深地吸引住了。她从没有想到过长根老婆这样的丑妇,长根这样的蠢夫之间竟如此情长,这样不惹人眼的一对夫妻,却也有这样的儿女情长离恨别愁,看着想着便又扯到自己身上……由欣赏到羡慕,由羡慕几乎到妒嫉,感叹不尽,对陈度说:“你看看,长根老婆那么丑,长根却把她当命宝似的,两个人却好成那样,真是不敢想象!”陈度叹了声道:“还不是穷!”墨云没有听清他的话。
  到了不得不分手了,长根仍拉着老婆女儿的手不放,语无伦次地说道:“真的……你们这就去了,昨天还三个人睡一床的,你们一走就全完了,又不知要冷清到什么样子呢!”说着眼又红了。老婆忙递一张纸巾给他,自己也擦了一把,道:“今天做完了,不要再做了,回去吧!”女儿拉她妈妈喊:“验票了,快点!”长根挤了挤脸皮,勉强地笑了一下道:“去吧,路上小心,晕车药在钱包里,别忘了身份证放好!”又摸了摸长得跟她妈差不多高的女儿的脑瓜,把她们推了进去。安检员拿过老婆的机票验对,又将她们娘俩手里的几只小件行李全部拆封检查,连鞋窝也脱下倒了,长根老婆和女儿手忙脚乱地应付着检查。
  墨云道:“怎么现在乘飞机检查这么细,连鞋窝都查过。”陈度道:“这阵子有好几架飞机飞到台湾去了,所以查得很细,出了事,这些人要倒霉的。”
  这日蓝棠的房东赵姨过来收房租,蓝棠见了吓了一跳,问:“赵姨,你怎么了,怎么两个月不见,你瘦得这个样子?”赵姨叹了口气道:“唉,不说它了,我跟你说个事儿,我这房子卖,你看看有没有人喜欢的,可以帮我问一问。我已经去交易所挂盘了,找到买家,你便要让了,先跟你打声招呼,你先找房子吧。”这房子原来是赵姨的姑妈买了,让赵姨管理收租,去年她始心肌梗塞死了,她姑妈的孩子便要把这房子卖了,好分遗产,赵姨便顺手买了下来,现在赵姨是业主了。
  蓝棠道:“现在房子在升值,你这么急的卖它干什么呢?我住得好好的,你这房子我住也保养得好,又要让我搬家。你不如再等两三年卖,也许还要赚得多。”赵姨道:“哎,这么好的房子真是舍不得卖的,可没有办法,我得卖掉它。”蓝棠道:“你家汪老板是开发公司的老板,你那么几栋房子出租,一个月十几万的收入,光红股都不得了的,何至于要卖这一套房子呢?”
  赵姨道:“蓝小姐不说了,你是我最好的房客,把屋子收拾得这么整洁,又从不欠房租,我真是还没遇到过你这样把租来的房子当自己家收拾的。那些女孩比男孩都脏,身上脸上出去倒是装得像个人,住的房子就像猪窝,我来收房租,脚都插不进来。所以我们这边人一直以为北方人脏,北方的女孩就人长得漂亮其他一无是处。见到你后我才改变了这种看法。我真是舍不得你走的,但没有办法,我早些通知你,你做个打算,要不你喜欢就卖给你吧。”
  蓝棠笑了一下道:“我哪有钱买楼呀,你要卖多少钱?”赵姨道:“我急着要卖三十万港币,或者二十万人民币,这比市价低二成了,有没有朋友要买房子的?到时我请你喝茶。”蓝棠道:“那好吧,我看看有合适的帮你推荐吧,那我这个月的房租也不用交了,还有两个月的押金在你那儿呢,我找到了房子我们再结算吧。”赵姨连连点着,匆匆忙忙地去了。
  蓝棠忙又把电话打到王姨那里,把王姨叫下来,说赵姨要卖房,要王姨帮忙另外找房子。王姨伸着脖子点着额,神神秘秘地跟她说:“你知道吗,她为什么要卖房子?她吃上白面啦!她老公卡着她的钱,外面欠了好多债。可能是欠得太多了,所以她背着老公把房子卖了。”蓝棠哦了一声:“是这样啊,那她老公要不让卖怎么办?”王姨说:“《房产证》是她名下的,她偷偷地卖出去了,她老公知道也没有用了。”蓝棠道:“我说她怎么几个月不见瘦了这么多!”王姨幸灾乐祸道:“那个东西能碰的呀?碰上呀,碰上了就没救了,香港那边不知多少人把命送了呢!”蓝棠奇怪道:“她这么大年纪怎么会吸上毒呢?”
  王姨又鬼头鬼脑地说:“这话说起来长了,他老公在外面养了二奶,不回家。”蓝棠道:“我原来不是听你说她老公比她大十几岁,娶她前就死了一个老婆的,那她老公不是要六十岁出头了吧?”王姨道:“六十岁出头要什么紧,只要有钱,香港七八十岁的老头子还过关来养十几岁的女孩呢。喃,就是十四楼的,那女孩今年才十七岁,是个七十好几岁的老头包的。这老鬼在香港原来开铺头的,现在退休了,还是我们从前的街坊,跟我说干了一辈子,千辛万苦都吃尽了,现在退休了,要好好地享受一下人生。”蓝棠道:“就是那个喜欢用个发夹戴在头顶上的女孩?”王姨连声道:“是呀,是呀。”
  蓝棠又说:“这赵姨,老公不回家也犯不着去抽白粉呀。”王姨道:“你不知道,她家里的情况复杂呢。她自己没有孩子,她不会生,所以给人填房,她老公前头老婆留下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跟她关系不好。女儿嫁去了香港,两个儿子早年跑去香港,在那边赚不到钱,现在又跑回来在这儿开歌厅酒楼,儿媳也都在香港,孙子孙女也都在那边。她现在就一个人过。原来还有婆婆陪她,年前她婆婆又过世了。原来还有些困,种点菜,现在钱多了,谁也不把那卖菜的钱当钱。再说地也没了,她这把年纪也没有什么工作好做的,一个人闲在家里,好不寂寞,就染上了赌博。一个月十几万的房租还不够她赌半个月,还要把家底往上贴,天天弄一帮人在家开牌局,打得没日没夜。偶然她老公回来也没饭吃,时间长了,老公也就不怎么回来了。后来等她知道老公在外边买了房子养了女人,气不过得忧郁症就吃上了白粉,跟老公要钱。她老公想她没有一件要花钱的事,每个月这么多的房租,怎会还要跟他要钱?一查才知道她不仅吃上了白粉,还养了个男孩,你想想看,她这四五十岁的人了,弄了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那钱能有多少贴的?那男孩是她的房客,就住在她楼上。因那男孩会修修电弄弄水的,赵姨几栋房子出租,常这里那里要修的,就老是找他。后来赵姨见他心灵手巧,嘴头子又甜,连房租都不收他的了。因他住的那间房子没有冲凉房,就索性叫他住到家里了,这就弄出事来了。她老公也知道那男孩住在家里,但从没有往那上面想,只是以为赵姨治理这许多房子,只是让他帮帮手的。到后来,那男孩班也不去上了,只是跟着赵姨吃喝嫖赌,无所不为。赵姨因喜欢他,大把大把地拿钱给他花,把他从一个北边来的小叫花子似的男孩,惯成了个花花公子,身上穿的都是名牌。那男孩有了钱还在外面玩女孩,有一次嫖娼被抓了进去,赵姨急得没法,让她老公保,她老公真给保了出来,不过不允许他再在家里住了。可她老公回家仍看见那个男孩,吊儿郎当地坐在沙发上喝咖啡,当即把赵姨骂了一顿,把那男孩轰走了;过了两天,怕那男孩还住在家里,半夜杀回去查看,这下捅马蜂窝了,男孩不仅在他家里,还睡在他床上抱着他老婆。男孩反应快跑掉了,赵姨头被老公打开了,缝八针,住了十几天医院,这才出院不多久。”
  蓝棠道:“所以上个月房租是她的外甥女来收的,真看不出来啊,像赵姨看上去这么老实厚道的人也会做这些事。要不是你说,我怎么也不会相信这事的,我今天见她瘦了那么多,我还以为她得了什么重病呢。那王姨,你再给我看看,有跟这差不多的房子吗?最好还在这楼里,我上班近些,那就这样,拜托你啦。”
  接着她又把房东叫她搬家的事跟墨云说了,墨云道:“你把这事告诉景峰,看他怎么说,看他会不会拿钱出来给你买房子。”蓝棠犹豫起来:“我不用他给我买房子。”墨云骂道:“你粘线(神经病)啊,为什么不要,你对他这么好,他该给你钱花。要是你不好意思,我帮你说,抓住这次机会,这个房价真的不贵,你想想白雪去年买的还比你这贵点呢,你年纪也不小了,户口又过来了,也该想个长久之计了。景峰不肯给你钱买房子,你也好跟他了结了。你跟他也有两年了,得了多少好处?给过你多少钱,你想嫁他?他能不能娶你?你又不拿他的钱,不要他养活,一个星期见不上一次面,你图他个什么?我真不明白你,我们那个时候,跟周老板明的讲好了的,一个月多少月粮拿过来,那自己要对得起良心,也是为了挣那份月粮,守个节还是应该的。你现在白痴白呆长夜孤枕的,守什么?这是什么爱,纯洁的爱?狗屁吧,说不好听的景峰还以为你自作多情呢,他根本不在乎你守不守。他在外边风流快活的,夜放新郎,天天洞房,不知多快活,又不缺女人,你缠着他,他还是个负担呢!我说乘这次机会你试他一试,他要给你买房子,那他心里真是有你的,你为他的那份情也不亏着他。如果他根本不管,我看你该清醒点了,不要再这么枉自多情了,现在的爱不值钱的,傻妹妹,姐姐比你经历得多,不把当给你上,眼见着你也是奔三十的人了,你说日子不快,转眼你来了快两年了。我们没有多少青春了,拖不起啊!”她意味深长地把蓝棠教育了一通。
  蓝棠明白,她在景峰心目中是没有多少地位的,景峰来她这儿只不过是当消遣,当娱乐,有时甚至是负担。景峰外边的女人多的是,而且现在的男人对女人连姓名都不问的,现在男人在外面招鸡就像吃饭吃快餐一样简单,一样公开。景峰在外面招娼嫖妓那些一夜风流也不认真瞒她,有时高兴就翻些出来当话题,说与她乐。蓝棠也从不在这上面生气,至多不过装几分妒忌骂几声:“色鬼,真不要脸!”也就完了。因为她知道景峰嫖娼也是事业,就跟喝酒一样,不喝办不了事,人家给你斟上了,你不喝,那今天这事就完了。小姐也是一样的,一桌子的人搂了小姐,你不搂,这事也就谈不下去了。什么叫应酬?什么叫社会关系?酒色钱就是关系的媒介,权势利就是应酬的最终目的和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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