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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越不过的雷池


  保北战后,部队移至冀西曲阳、唐县一带进行休整。
  正是秋高气爽时节,东北我军在关外展开攻势。情报透露,关内敌人将有两个军增援东北。为钳制敌人,我军决定三攻保北。
  这次围攻的重点是徐水,而意图却在围点打援,在运动中歼灭更多敌人。这一着果然有效,敌人的两个军和一个战车团立刻自平津出动,沿着平汉铁路两侧南援徐水。我军则在徐水以北,构筑阵地,进行顽强的阻击、周天虹和徐偏的团队也在其中。这场鏖战持续了数日之久,渐渐形成僵持状态。这是指挥员很不喜欢的局势。却不料正是这一局势引出了微妙的转机。
  推动事物起变化的契机,就是蒋介石来到北平。他在北平后圆恩寺行辕召开了会议,并派飞机把驻石家庄第三军军长罗历戎也接来了。正像人们说的,蒋介石到了哪里,哪里就吃败仗。这决不是挖苦话,也不是说他指挥无能。而是说他反共之心大切,总想把对方一举荡平,因而这种企图本身不免同现实产生矛盾。这次也是如此。他一看晋察冀的几个纵队,已经被他的两个美械化军紧紧吸引住而脱身不得,如果让第三军从石家庄北上,实行两面夹击,岂不是可以大获全胜吗?因此,他就当面指示罗历戎率军北上。罗历戎明知长途穿越解放区有颇大风险,也不敢不从。于是就在十月十六日渡过滹沱河冒险北上了。
  这时晋察冀野战军的政治委员罗瑞卿到边区参加土地会议去了。司令员杨得志、第二政委杨成武和参谋长耿飚,正为敌我的胶着状态而忧烦。他们决定,调平汉路以东的部队向西转移,以便诱敌西进,创造新的战机。决定以后,他们三人即离开驻地容城东马村乘马西行。此时正是黄昏时分,刚走出十几里路,一个骑兵通讯员飞马而来,送来军区司令聂荣臻发来的敌情通报。通报称,石家庄敌第三军军长罗历戎亲率军部及第七师以及十六军的一个团,已渡过滹沱河,进至新乐地区,估计十八日可抵定县,十九日即可抵达保北以南的方顺桥了。三个人看了这份电报,兴奋万状,当即下马,在地上铺开地图研究了一番。很快就决定主力立即挥师南下,歼灭该敌;而令一部分部队在徐水以北坚决阻住敌人,以保障这一胜利能够实现。
  这时,周天虹和徐偏的团队,正坚守在徐水以北平汉路西侧的阵地上。当他们得知这一消息,自然十分兴奋,但同时却又觉得担子相当沉重。因为在此以前,进攻之敌共有五个师十三个团,我军则有步兵三十个团进行阻击;而现在突然调走十五个团南下歼敌,这里仅有十二个团,而敌人方面却增至十九个团,情况大不相同了。周天虹见徐偏面孔严肃,半晌无语,就问道:
  “老徐,你有什么考虑?”
  徐偏沉吟了一会儿说:
  “我考虑这个战役,有两个难题。第一,罗历戎昨天就过了滹沱河,到达我们预定的战场清风店只有九十华里。而我们自徐水以北南下的部队赶到清风店则不少于二百四十华里。这就是说,南下的部队需要在一天一夜赶出敌人三倍的路程。如果没有当年奔袭泸定桥的精神,那是赶不到的。第二,我们这里,前几天是以三十个团阻击敌人十三个团,这一来呼啦走了一多半,而敌人却增加了,现在我们要以十二个团顶住敌人十九个团的兵力。我们的担子大大加重了。……”
  “那么,你的意思是,我们顶不顶得住呢?”
  “我没有说顶不住,我是说够吃力的。”
  “当然,这也是事实。”周天虹把语气变得和缓了一些。“过去司令员常说,我们的部队必须打一些硬仗、恶仗,才能锻炼出我们的作风。老徐,你今晚再把工事检查一下,我下部队再动员一番,把气鼓得足足的,我想这个任务是能够完成的!”
  第二天,是战斗相当激烈的一天。
  周天虹一早就赶到了一营的阵地。阵地紧靠平汉铁路的左侧。日本占领时期,铁路两侧都挖有一丈五尺宽的大壕沟。一营就在壕沟内修筑了一座座拦阻敌人的地堡。沟壁两侧还挖了不少猫耳洞。一营的指挥所就在这些猫耳洞里。
  孟小文现在已经是一营营长了。他精神饱满,神采奕奕,一见周天虹就说:
  “政委,你就放心吧,敌人过不来。我这里就是个肉磨子,他来多少,我就磨死他多少!”
  说过,又半开玩笑地说:
  “政委,你这一来,我就蹲不住了,我就得到连里去;连长一看我去,就得到排里去;排长到班里去,那班长可就没地方去了!”
  “嘎小子!你干你的,我不影响你的指挥!”周天虹也半开玩笑地说。
  敌人的进攻开始了。一开头就是成千发的炮弹落在阵地上,霎时间烟火迷漫,云遮雾罩,隆起了一道烟墙。接着敌人就顺着日本人留下的壕沟,像羊群一样地涌过来。按照孟小文的命令,百米以内才能开火。这样敌人就在阵地前边一批又一批地倒下去。尤其是战士们的飞雷发挥了极大的威力,炸得敌人鬼哭狼嚎。一堆一堆的死尸在阵地前堆积起来。敌人一连三次的攻击都被打退了。
  中午过后,二营阵地前又紧张起来。几架野马式战斗机不停地沿着阵地轰炸扫射。
  团长徐偏刚来到二营指挥所,就听电话员说:
  “团长,你的电话!”
  “谁来的?”
  “纵队司令员。”
  一听是纵队司令,徐偏的心怦怦直跳。这位新任命的司令,战前仅见过一面,不很熟悉。但听人说,他二十岁就当师长,是一个威名赫赫的战将。且性烈如火,批评人不讲情面。徐偏对他不免怀着敬畏之心。今天一听他来电话,就赶忙接过耳机,说:
  “你是司令员吗?我是徐偏。”
  “你那里情况怎么样?”对方用豫鄂皖边界的口音问。
  “敌人在一营方面攻了一个上午,已经被打退了。现在正集中力量攻击二营。”
  “你要注意!”司令员指示说,“据我刚才观察,敌人这次攻击规模更大,至少会投入一个团的兵力。而且会采取连续冲击。”
  “是的。”
  “你要下决心把敌人挡住,决不能让他们冲过来!”
  “是的。”
  “如果敌人冲过来,南边的仗就打不成了,你明白吗?”
  “明白。”
  “老徐,告诉你,我已经向野司首长下了保证。你那里如果出了问题,我是要执行纪律的。你听明白了吗?”
  听到这里,徐偏心里“格登”了一下,感到不很愉快。因为他过去打过许多仗,还从未有哪个上级提醒过他要执行纪律。但慑于司令的威名,又不便反驳,只好哼了一声。对方接着又大声问:
  “徐偏,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徐偏小声说。
  这时,敌人的进攻已经达到高潮。一颗炮弹将指挥所掀去了一半。徐偏从隐蔽部里爬出来,满头满脸全是土了。只听通讯员惊叫了一声:
  “团长,坦克!”
  徐偏向前一望,果然前面三四百米处,出现了七八辆坦克,正在向我方前进。他想,坦克后面自然是步兵,如果不把这几辆坦克击毁,阵地也就保不住了。
  想到这里,他一跃而起,向右前方猛跑,因为那里正是战防炮的阵地。这门战防炮和使用战防炮的三名解放战士,都是不久前才从蒋军俘虏过来的。徐偏塌下身子几乎是用跑百米的速度,跑到战防炮阵地上。
  战士们见团长来到,刷地全站了起来。徐偏摆摆手,严肃地说:
  “快推上去打!今天你们立功的机会来啦!要打准,一人一个大功;要打不准我可就要执行纪律了!”
  说着,几个战士立刻七手八脚地把炮推出来。待敌坦克进至百米处,瞄准手眯细着眼瞄了瞄,瞬间,嗵嗵两炮,就把为首的两辆坦克击中起火,顿时升起几丈高的黑烟。
  “好,好,打得好,再打再打!”徐偏不由得鼓起掌来。
  这三名来自四川的解放战士,真是训练有素,又一连几炮,后面的四辆坦克接连中弹起火。后面几辆坦克见势不妙,立刻掉头就跑。这一来把进攻的士兵全部暴露在我军火力之下。轻重机枪和迫击炮一阵猛砸,敌人就像雪崩般地溃败下去。
  此后数日,被包围在清风店的罗历戎,每天都发出几封电报向徐水以北的李文兵团司令呼救,向保定的孙连仲呼救,也向北平呼救。但保北之敌使出吃奶的力气仍无法越过雷池一步。直到第三军被歼,军长罗历戎被生俘,也没有看到援兵的影子。
  清风店大捷,取得了歼敌一万八千人的大胜利。战后各纵队开了隆重的庆功大会。会上传达了朱总司令的贺诗。时朱总司令正在战场附近,见景生情,诗兴勃发,遂步杜甫《秋兴》第一首诗韵成诗云:
  
  南合村中晓月斜,
  频呼救命望京华。
  为援保定三军灭,
  错渡滹沱九月槎。
  卸甲咸云归故里,
  离营从此不闻茄,
  请看塞上深秋月,
  朗照边区胜利花。

  这首诗,自然对我军将士及边区人民是莫大鼓舞。除此以外,令周天虹和徐偏特别高兴的是,他们团获得了大功团的称号。纵队司令亲自把一面奖旗授给团长徐偏,并且很高兴地握着徐偏的手说:“老徐啊,你这次任务完成得不坏!当然我的话可能太严格了一些吧,不过你知道,当时我站在一个高房上亲眼看到,在你们的阵地前面,停着几百辆满载步兵的汽车,真是一眼望不到头啊!如果我不严格一点,督促你下最大的决心,那是十分危险的啊!”徐偏看了看这位面色黝黑,性烈如火,行若疾风的战将,不仅对他的一点怨意化为乌有,而且觉得挨他几句骂还颇感舒服似的。遂笑着说:“司令员,我没有意见,要不是你严格要求,也许还没有这样的胜利呢!”说过两人哈哈大笑。
  徐偏扛着大红奖旗回到团里,大家都高兴得合不拢嘴儿。团里也举行了庆功大会,那三名击毁六辆坦克的解放战士也上了台。徐偏当场宣布了给他们立大功的命令,并且握着他们的手说:“同志,当时,我的话也许严格了一点儿,可是那情况多么紧张呀,是不严格不行的呀!”其中一个四川战士笑嘻嘻地说:“要得!要得!我们有得意见。因为我们也想早点胜利,好回家分地哩!你们不是说,解放战士回到家也可以分一份土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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