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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梵梵猝不及防地跌入了痛苦的泥坑。
  今天,她是着意打扮了一番去合唱团的,浅浅地描了眉,打了点眼影粉,镜子里,她看见自己容光焕发,如同十八岁的少女。
  各方面渠道得来的消息都说梵梵十拿九稳要去北京参加全国青年歌手大奖赛的决赛了。
  秋江拍着胸脯说:“我的消息会假吗?你就等着上北京吧!”
  团里的同事对着她起哄:“梵梵,你即将成为歌坛上又一颗明星,请客请客!”
  梵梵嘴上谦虚:“我哪有资格当明星?还是老老实实甘当一颗永不生锈的螺丝钉吧。”心里却是盛满了蜜,整个心身沉浸在欢悦中。
  直至宣布参加决赛名单的前一分钟,还有人对梵梵说:“中午到对面买一斤大白兔来甜甜嘴,讨个吉利,到北京捧个奖状回来,再摆宴席庆功啊!”
  梵梵笑而不语,大白兔糖早在她包里放着了。
  谁知报出的名单里,没有梵梵!
  当时梵梵如被魔法定住,全身的新陈代谢都停止了。真恨不得天塌下来替她遮羞,地陷进去为她雪耻!
  玫红,这个春风得意的幸运儿,披着长发,高跟鞋嗒嗒嗒地从梵梵面前走过,她明天一早就要飞往北京了。
  梵梵望着她的背影,象有枚钉子戳破了眼膜,痛得眼泪直打转。
  “梵梵,你怎么竞争得过玫红?她的公爹和这次评委会主任是老相识了……”
  “听说比赛前,玫红公爹出面,请评委会主任到静安宾馆吃了一顿……”
  梵梵的脑袋哄地炸开了,评委会主任?会不会就是郝教授?对,一定就是她!这个坏考太婆!
  梵梵立即给秋江打电话,可是秋江却象上天入地般地失踪了……
  那一天,秋江请梵梵到咖啡馆喝咖啡,他捏着梵梵的手说:“我一定要帮你打入全国歌坛,甚至世界歌坛……你,是我心中的王后!”后来,他猛地搂住了梵梵的腰,把嘴唇按到她娇嫩的唇上……
  “你不能这样!”梵梵惊慌失措地推开他。她不敢责骂他的无礼和轻狂,因为她要依靠他在事业上取得成功。她愿意与他象以前那样既保持特殊的亲密感又不越过道德的界线;既富有浪漫的诗意,又能增强自信心。然而梵梵不能容忍秋江得寸进尺的举动,她觉得恶心,更觉得寒心!
  此刻,梵梵的直觉告诉自己,他存心回避她了。原来他的一切热忱都是为了这么简单而丑恶的目的!
  梵梵的心里象有只小虫在不停地噬啮着,这种痛楚象钝刀子割肉般难捱。
  她觉得自己的意志和精神被屈辱地强奸了,她后悔自己太软弱,卑微地丧失了人格。
  以后怎么办?安安心心当合唱队员?那种日子多么黯淡而乏味,呆滞得象一泓稠糊的泥浆水,你能任其淹没和窒息你的青春活力吗?
  啊,秋江、郝教授、玫红……梵梵感到自己象一只落在一个庞大而错综复杂的蜘蛛网里的小虫,动弹不得。
  为了那可恨的郝教授,梵梵把可敬可爱的简老师也得罪了。梵梵有何面目去见简老师呢?
  梵梵在人生的竞技场上悲惨地失败了。艺术之神多么傲慢,狠心抛弃了梵梵。
  梵梵爱唱歌爱得如痴如醉,愈是爱而愈得不到成功,那爱便衍变成了恨!滚一边去吧,那些音符、曲调、旋律……梵梵见了就心烦。也许,女人的天职只是延续后代?这不也是一项颇伟大的事业?做个贤妻良母,让人人称道吧……
  但是,我为什么不能再努力一下呢?梵梵弱小的身子里长了一颗不甘寂寞的心。合唱团里那些关于出国留学的议论象一群小幽灵在她的心中活动起来,弄得她心神不宁……
  哦——米娜怎么没有回信来呢?米娜对晓易好,梵梵妒忌过、怨恨过,可是现在她却在期望她……
  梵梵整整翻腾了一夜,时而心灰意懒、时而义愤填膺,真可谓百转回肠。傍天亮才支撑不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晓易蹑手蹑脚地起床,取奶、煮奶,烧稀饭、煎荷包蛋。快八点了,他不得不去推醒梵梵。
  “梵梵,梵梵,你要迟到了。快醒醒,我把牛奶都煮好了。”
  梵梵睁开眼,一阵痛楚袭上心口。在梦里多好,在梦里她走上鲜花铺满的领奖台……她难道还有心思去团里排练?去象堵墙似地站在合唱队列里献丑?
  “我不去……排练……”
  “梵梵,这不好。比赛失败了就闹情绪,被人笑话的。”
  “什么失败了?明明是开后门,偷梁换拄!让那些谄谀小人滚到地狱里去吧!”梵梵象颗一触即爆的炸弹,满腹怨愤无处发泄,冲着晓易叫起来。
  “梵梵,别耍小孩子脾气。艺术这样东西是最难有统一的看法的。你有你的长处,人家有人家的长处,我们的心不能太狭隘了……”
  “事情轮到你头上,你就不会说这种风凉话了,人家胳膊总朝里弯,谁象你!”梵梵把脸埋进枕头,伤心地哭起来。晓易不象从前那样知痛关痒了,出国归来,他的心象是遭了童话白雪女王的魔法,变得又冷又硬了!梵梵还有什么依靠、什么希望呢!“我狭隘,你高尚,你离开我好了,我不稀罕,什么也不稀罕……”
  晓易长长地叹口气,没有办法,梵梵的心境正处于阴雨连绵的季节,什么话也听不进的。原谅她吧,没有能参加大奖赛决赛,对她的打击够大的了。眼下,要让她感到家庭和文夫的温暖、让她振作起来。
  “梵梵,别哭,好了好了,是我话重了。来,我向你道歉了。你看呀。”晓易硬把梵梵的脸从枕头芯里扳出来,然后朝她鞠了个躬。
  梵梵止住了啜泣。
  “梵梵,古人说,不以成败论英雄。我最佩服越王勾践,当了夫差的阶下囚,仍不失其志,卧薪尝胆,终成复国之大业。梵梵,你怎么就这样悲观失望了呢?有志者事竟成嘛,振作起来,让人家看看,我的梵梵可不是只家雀,她是只鹰!”晓易给梵梵打气。
  对,我万不能如此地消沉下去,让人家戳着背脊耻笑。我要站起来,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到团里去,要表示出对那种比赛不屑一顾!要象勾践那样……
  梵梵起床了。
  喝牛奶的时候,梵梵随意翻着刚到的晨报,在第二版上,触目惊心地登着全国青年歌手大奖赛初赛优胜者的名单,用很大的篇幅来介绍各优胜者的情况和特长。介绍玫红的那一段特别长,特别详细。梵梵瞥见文章结尾的署名:本报记者秋江!
  “跳梁小丑!”梵梵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一种难言的悲伤弥漫了全身。人啊人,为何如此难以认清你的真面目呢?悲伤之余梵梵庆幸自己没有误入秋江设下的感情圈套。
  梵梵的身子里憋满了怨气和勇气,那些气把她原来线条很柔和的面庞弄得粗糙而坚硬了,鼻翼边发了几粒红的疙瘩,内火大旺所致。
  “梵梵,别看报了,真要迟到了呢。”晓易看了看表,柔声地催她。
  “迟到就迟到,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他妈的……”
  晓易吓一大跳,温柔而文雅的梵梵怎么会骂粗话了?
  梵梵自己也吓一跳:我是否有点歇斯底里了?
  俞晓易送走遭了打击而变得软弱而暴躁的妻子,回家来收拾了碗筷,觉得人很乏力,脑子晕糊糊的。昨晚梵梵一夜睡不安稳,他岂敢合眼呢?
  晓易斜躺在床上,拿出杨行密老师送给他的书翻看起来。开始只想随便浏览一下的,不料一看就被吸引住了,杨老师观点鲜明,行文简洁,非常易懂而清新,这种作文方法真值得自己好好学习呢。他一向是个捧起书便可忘记身外整个世界的人,此刻更象书蠹虫似的钻进书页里不想出来了。
  看着看着,俞晓易精神起来了,从床上坐起身,坐到书桌前去,拿出红铅笔不时地往书页上作着记号,不时地发出情不自禁的赞叹:“好……对……”
  不觉已翻过了小半本书,接下来一章,小标题是:“关于市场调节问题”。晓易劲头更足了,他非常关心这个问题,在国外曾作过许多调查。由于伊教授的坚持,他在论文答辩的时候删去了这节内容。不知杨老师对这个问题有何新的见解?晓易充满期望,兴致勃勃地读下去……
  呵,杨老师开宗明义地亮出论点,竟然与晓易的观点截然相反!太棒了,晓易就喜欢与人作针锋相对的辩论,这样双方都能获得新的提高。且看杨老师如何论证。
  嗯,论述确实有条有理,材料也很全,然而,晓易还是极敏感地抓住了杨老师在论及这个问题时的致命弱点:由于受长期政治宣传的影响,杨老师是从主观的臆念出发去分析材料的,而不是由大量的材料中产生出观念。
  太可惜了!倘若论文答辩时自己提出这个问题,必然会和杨老师展开一场精采的辩论,那多带劲呀!可是伊老……晓易的心突然间格登了一下,仿佛一条小船撞上了一块暗礁。
  伊老为什么坚持要删去这一节?为什么?这个问题象蛇一样缠住了他的思绪……难道……难道……?难道是要避免自己与杨老师发生正面的冲突?
  俞晓易浑身寒涔涔地出了一身冷汗。他感谢伊老的好心,却又感到深深的羞愧,隐瞒观点而取悦于他人,虽则无意,总是件不光采的事,简直象个委琐卑怯的懦夫!他恨不得马上找到杨老师,与他坦诚地辩上一通。老人们总归有许多顾虑,杨老师未必会计较这种分歧。不知为什么,他对杨行密有一种信任感。
  幸好杨老师嘱他把论文原稿带去看看,这给了他一个弥补遗憾的机会。于是俞晓易便匆匆地把原稿找了出来。
  然而他却犹豫起来,因为原稿上到处都是伊老批改的字迹。直觉告诉他,这样拿给杨老师看,对伊老不利。他已经感觉到伊老和杨老师之间有某种芥蒂。不,无论如何不能给伊老再添什么麻烦了。
  左思右虑,他决定把那份从国外带回的英文打印稿给杨老师过目,既保持了原文的完整、毫无保留地阐述了自己的观点,又为伊老脱净了干系,实在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他把英文原稿找出来,塞进一只空信封,赶中午的邮班,杨老师明天早上就能收到了。
  俞晓易匆匆出门去邮局,在弄堂口碰上了喜冲冲的莫可。
  “喂,正要上你家找你呢!”莫可说。
  “什么事?”
  “什么事?祝贺你呀!留校了,这下可以大干一番了!”莫可握住晓易的手晃着,笑着。
  “还没正式报到呢,要等教育部的批文。”
  “官样文章、必行的手续。机不可失,抓住这个空档,赶快整理材料。别忘了,年底要拿出经济史的初稿。我可从来没向出版社推荐过谁,你是第一个,别给我丢脸哪!”
  “那当然!保证拿出第一流的文章。”
  他们两人快活地笑了起来。
  “喂,你申请留学的报告交上去了吗?”晓易反问。
  “今天不讨论我的事,”莫可挥了下手,象要驱走什么,“走,吃饭去,我请客,为你庆贺。”
  “这……”晓易很想和莫可多侍一会,因为从莫可身上能感受到一种活力,使人心情开朗而充满信心。可是他马上谴责自己的这种欲望,这几天,梵梵心情恶劣,尽管她变化无常的情绪弄得他心烦意乱,然而他应该守在她的身边,尽丈夫的义务。
  “莫可,谢谢你……今天不行,梵梵中午要回来的……”他回绝莫可,真怕她难过。
  “哦哦哦——”莫可察出了他的为难,马上释然地笑起来,“那好,省了我一点钱呢!”
  “莫可,等正式报到后,我请客。”
  “行,那我就伸长脖子盼着啦。”
  “上去坐会吧?”
  “不了,回学校去,杂七杂八的事还一大堆呢。”
  “正巧,替我把这份东西带给杨老师。”晓易把信封递给莫可。
  “什么?”莫可掂了掂信封。
  “杨老师要看我的论文原稿,本想邮寄的,你要尽快交给他,别忘了。”。
  “放心吧。”莫可把信封塞进书包,“我走了。”
  “我送你到车站。”晓易有些过意不去。
  “送什么?以后在一个系工作,天天见。回去吧。”莫可朝他摆了摆手,走了。
  近中午的阳光很明亮,很透明,莫可干瘪的身影融在这明亮与透明中,显出一种清高的孤单。
  梵梵真后悔今天到团里来上班。
  哪象个排练的样子?都起劲地要到飞机场去送玫红,争先恐后地向玫红献上最廉价的奉承话。
  梵梵看见秋江了!这个无耻的伪君子竟然打扮得油头粉面,背着相机,煞有介事地当起了玫红的“保镖”。
  她原本不想理他,他却挂着虚伪的笑来跟她搭腔。
  “啊,梵梵,脸色不好,病了嘛?”温情脉脉,十分贴心,又压低嗓门:“别太想不开嘛,以后还有机会的。”
  “卑鄙!”梵梵真想往他白净的脸上扇一记耳光。
  他却笑起来,和以往一样地潇洒,“你呀,既要争面子又要争夹里,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呢?”
  她想理直气壮地反驳他,却开不出口,心里一阵阵恶心。这时玫红在叫他了,秋江向梵梵彬彬有礼地道声“再见”。她心里暗暗祈祷上苍:但愿永远别再让她见到这个人。
  平日排练,梵梵嫌来回挤车太累,总在附近饮食店里吃一碗虾肉馄饨当午餐;今天梵梵一下班就赶回家,她不愿在同事面前丢人现眼,不愿听同事们喋喋不休地谈论玫红去北京参加决赛的得意样。
  街上哪来这么多的人?象是孙悟空浑身的毫毛变出来的!中午时车子还挤得象塞香肠。梵梵回到家,累得上楼梯脚都抬不起。进屋,见晓易坐在沙发里,跷起二郎腿,捧着本书入迷地看。她踅进厨房,锅是空的,灶是凉的。咣啷啷,梵梵肚里的气没处出,朝锅盖发火了。
  “梵梵,你回来了?”晓易听见声音,抬头问。
  “你怎么连米都没淘呀?”梵梵埋怨。
  “哎呀,时间飞一样,我还以为早着呢。”糟糕,看书看出神了!晓易连忙站起来,“你饿了吧?吮吃点饼干,我去煮面条煎荷包蛋。”
  “去去去,谁要吃你的烂糊面!”梵梵尽情地耍着脾气,哗哗地淘米烧饭。晓易哪里还敢偷懒?忙洗菜剁肉,递盐递糖。不一会,一菜一汤烧好了,饭也熟了。
  梵梵闷着头扒饭,饭含在嘴里不动,又痴痴地想开了心思。
  “梵梵,别想东想西的了,心里积忧不消食,要得病的。”
  “唉,现在的世事,人都得成精,否则,就得吃亏,就得跌跟斗……”梵梵象是没听见晓易的话,自言自语地说。
  “梵梵,梵梵,你怎么啦?”晓易心中有些发慌,怕梵梵想不开。
  梵梵猛地抬头盯着晓易,问:“易,你愿意帮助我吗?”
  “傻话,我和你是一个人。”
  梵梵双手搭住晓易的肩:“那么,就帮我申请出国留学,好吗?”
  晓易一愣:“你想去留学?”
  “嗯,你没听说?你没见到?许多人在国内被人当作一根草,出去留学,镀层金,立刻变成一块宝了。”
  “是草还是宝,终究得靠自己的努力。到哪里都要发奋、刻苦。国外的竞争更是激烈呢。”
  “在国外,竞争凭实力,硬碰硬,输了也心服口服。可我们这儿,权力、关系,有力也使不出,我算看透了!”
  晓易望着梵梵急切的目光和红肿的眼皮,心底寒气一阵阵往上袭。
  “梵梵,你以为出去留学就那么一帆风顺了吗?岂知留学生的艰辛,每走一步路都得筹划再三,不敢稍有差错。每次考试都是通宵不睡地干,要争一个优秀,好得一份奖学金。假期里还得四处奔波打零工,赚钱付下学期的学费、房费、伙食费,冬天还不敢把暖气开足,怕多付电费……不是也有留学生实在混不下去了,或嫁人当太太,或到女佣介绍所里觅个baby-sitter的工作。梵梵,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到那自由世界去闯荡呢?”
  “易,我们一块去!有你在身边,我什么也不怕了。”
  “可是……我的工作刚刚定下,系领导非常信任我,要我参加新成立的研究中心的工作,出版社催着要我交出经济史的初稿。我从国外归来,就是要想踏踏实实地干一番事业的,如今刚刚启步,你说,我能离开吗?”
  梵梵无语以对。晓易说得有道理,他不能走!梵梵了解丈夫,他有抱负,有才干,他是能够干出成绩的,晓易的事业无疑是最重要的!那么……自己呢?
  “梵梵,再说,你是唱民歌的,你的土壤就在这儿。我总觉得你太注重空泛的虚名,其实,一个歌唱家真正的成功并不在于她得不得奖。你应该到群众中去演唱,到江浙一带的农村里去寻找知音,道路宽着呢……”
  “不不不,我不唱歌了!”梵梵的眼泪滚了出来。
  “别说泄气话!”
  “真的,我不想唱了……”梵梵把头靠在晓易的肩膀上,喃喃地说:“易,就让我静静心心做个好妻子吧。我为你烧饭、为你洗衣,料理好一切家务,让你能全心致力地去看书、写文章、搞研究。我想通了,你的事业是最重要的,你一定要成功,你一定会成功的!你成功了,也是我的骄傲呀!我愿为你牺牲一切……也许,过几年,我们还会有个孩子……”
  “梵梵!”晓易被梵梵的话深深地感动了。啊,梵梵,依旧是他的那个深情而纯真的梵梵。晓易紧紧地抱住梵梵,发疯似地亲她的脸颊、眼睛、嘴唇……
  此刻的梵梵,心里交织着耶稣赴难般献身的骄傲和海市蜃楼的憧憬破灭的痛苦!她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蜡黄,象镀了层金,眼圈乌青,眼眶显得了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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