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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公婆


  跟丈夫谈恋爱时,他经常向我描述他的父母。
  丈夫说他是孩子中间唯一吃过母亲的奶的,所以母亲对他很疼爱,又因为他是长子,父亲又对他特别严格。
  丈夫说他少年时非常调皮,老大了还跟邻居的孩子一起玩弹子,有一次正巧被父亲撞着,父亲大发雷霆,将他的弹子统统没收,一挥手全扔到院子里去了。事后父亲含着眼泪对他讲长一辈对下一代的期望。打那以后,丈夫说他变得懂事了,学习成绩也好起来了。
  父亲对长子寄予厚望,要他长大了去从事高精尖的科学工作,认为唯此才能对国家作出大的贡献。因此,初中时丈夫曾有机会去当跳伞运动员,父亲坚决不同意;高中毕业时丈夫又想报考国际关系学院,而父亲则坚决要他报考哈工大。为此父子俩常发生争论。丈夫还打开他的箱子,给我看他从家里带出来的书:整套的精装马恩全集、列宁全集、斯大林全集,还有普列汉诺夫、费尔巴哈等人的著作。丈夫说,这些书都是他父亲的,是他下乡前从家里偷出来的。
  不久,我们在农场接到了丈夫的父亲给儿子的信,信中道:深夜思往事,枕边作小诗,书寄黄山麓,儿立松柏志。后面附诗一首,讲的全是丈夫的身世:炮火声中生临沂,未满周岁就转移,鲁南转移到胶东,大爷挑来大姐抱,生存全靠贫雇农,苏北敌后鏖战急,携子飘海归心切,取名毅捷悼烈士……
  第一次给未来的公婆写信,不知该如何称呼,丈夫说,就叫爸爸妈妈好了,反正以后总是要叫的。于是我就真的那么叫了。起初我母亲并不赞成我与丈夫交朋友,可当她一踏进我丈夫家时,公婆就冲着她喊亲家。母亲碍于老战友的情面,又见我已到了叫人家“爸爸妈妈”的地步,便也只得默认了这桩婚事。日后母亲常常会取笑我说:“你呀,还没出嫁就叫人家爸爸妈妈;真不怕难为情。”而我知道这段趣事时,心里却暗暗高兴:这么看来,公婆未见面就挺满意我的啰。
  那时候,我父母和公婆都在干校劳动,公公发出倡议,看谁先“解放”出来。两位母亲都积极响应,唯有我父亲不起劲,他说他肯定是最后一名的。果然如此。婆婆先获解放,继而公公和我妈也出来了。看着他们三人高兴,我父亲有点沮丧,公公见了便安慰说:“快了快了,革命不分先后嘛。”
  头一次上门见公婆心里有些怕兮兮的,不过见了面倒马上心定了许多。公公婆婆的面相都很善良。公公的额很宽大,眉淡淡的,鼻子红红的,极像年画上的老寿星。公公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跟丈夫描述的那个严厉的父亲实在合不拢。婆婆更是慈眉善目的长相,一说话就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我心中窃喜,表面上仍装出低首敛眉聆听教诲的老实样。其实我在家跟自己父母是无法无天没大没小惯了的,只是觉得如今做媳妇了,总该有个媳妇样。
  我一边唯唯诺诺地回答公婆的问话,一边却偷偷打量丈夫的家(也是我未来的家):房间很宽敞,结构很好,却空空荡荡几乎没什么东西,一只方桌几把木凳,墙上还贴着几张宣传画,简直像个会议室,真有点可惜了这么好的房间。
  从那以后,每年探亲总带上一些茶叶笋干蜂蜜之类的山里土产以示我们的孝心。有一年我俩存了五十元钱,那时我们每月只有二十四元生活费,能存起钱来实在是很不简单的。丈夫将十张五元的票子缝在内衣袋里,到了上海才取出交给我。第二天我把钱藏在棉衣口袋里坐车去丈夫家约他上街买东西,到了他家门口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叠钱,当时我呆在门口简直想放声大哭,公公婆婆见我这模样,连忙唤我进屋,好声好气地安慰我。公公开导人很有一套方法,不就事论事,而是跟我讲他的遭遇。讲起解放初期三反五反时,他在安徽工作,被人诬陷,差点身首异处的经历,又讲起这几年他被隔离批判时的心情,他说人即便在最困难的时候,也不能放弃自己的信念,有了信念再大的灾难也能挺过去。听了公公的述说,我觉得自己丢失五十元钱的事实在太渺小了,根本不值得放在我心上,暗暗为自己的无能与失态懊悔。三年后我和丈夫一起调回上海工作,从那时起我常常光顾公婆的寓所了。那时丈夫住在客堂套着的一间小屋里,没有门,只挂着一帘花布。我和丈夫坐在小房间里闲谈时,婆婆常常会撩起门帘伸进头看看我们,说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丈夫肯定地说,那一定是爸爸叫妈妈来检查我们规矩不规矩的。
  那年我们都二十八了,丈夫便向他父母提出我们想结婚。公公开始不同意我们马上结婚,他认为我们刚从农村回城,刚到一个新的单位,应该多化精力在工作学习上,并且公公婆婆都希望我们能积极争取入党,因为两个小姑和小叔都已先后入了党,要是大哥大嫂还是党外群众就显然太落后了。公公提出的口号是先立业后成家嘛。可丈夫不愿意,丈夫坚持要马上结婚,他的理由是结了婚成了家,心定了,能更集中精力工作学习。父子俩各执一衷互不相让,最后因为婆婆体恤儿子,投了赞同票,公公才让了步,不过还是提了个条件,要我俩半年内不要生孩子。那时我们还年轻,并不想要孩子,便欣然同意。谁知这一拖拖了十四年,直到过了不惑之年才得了个女儿,这已是后话了。
  那一年是1975年,是提倡艰苦朴素的年月。公公婆婆给我们腾出的新房有十六平方米,这是很让同辈人羡慕的。我和丈夫正商量如何布置,公公婆婆走进来说:“这房间墙壁还很好,不用粉刷了吧。”丈夫指着几面墙上的水渍说:“爸爸,不行的,这样怎么能做新房?”公公看了看:“嗯,那就把这三面刷刷,另外一面很干净嘛,不用刷了。”丈夫还想反驳,我朝他使个眼色,诺诺称是。丈夫是直肚肠,我可比他狡猾。我们化了两块多钱买了点墙粉,请几个好朋友帮忙刷墙壁,刷的时候当然是四壁一起抹啰,谁真会空下一面不刷呢?这大概就叫阳奉阴违吧。
  那时候家具店里出售的家具都是一种式样一种颜色,要预先登记。并且订了大橱就不能订五斗柜。丈夫提出要一只小书柜和一只小书桌,公婆是最喜欢孩子读书学习的,故而慷慨应允。我们的新房虽不华丽,然而与公公婆婆的房间比较起来,还是阔气多了。丈夫仍不满意,说房间里尽是硬板凳坐着不舒服,我们自己化钱买两只藤椅吧,那时对买沙发是想都不敢想的。我说:“爸爸妈妈都坐硬板凳呢。”丈夫想出个绝妙的主意:客堂间有两把旧藤椅,我们买两把新藤椅送给公公婆婆,将那两把旧的搬到自己房中,这么一来公婆就不会有意见了。这一计果然生效,我们新房中有了两把旧藤椅,客堂间换上两把新藤椅。
  这两把新藤椅便成了家中级别最高的位置。晚上全家围坐着那只九英寸的黑白电视机,一把新藤椅必定是公公坐的,另一把则让给外婆(婆婆的母亲)坐,婆婆仍坐硬板凳。如果外婆累了不看电视,婆婆就会说:“小胖(我丈夫小名)你坐藤椅吧。”公公马上对婆婆说:“你就是宠孩子,他们年轻人坐坐硬板凳有什么要紧?”硬把婆婆摁到藤椅里去。有时候公公婆婆外出,孩子们便抢了藤椅坐。等公公一到,个个都自觉地起身让座,而婆婆进来,儿子们就不让座,公公就训斥道:“为什么不让妈妈坐藤椅?”
  八十年代初,小叔子结婚了,时代也变了,小叔子的新房比我们考究许多,有装饰柜也有了壁灯,自然也买了三人长沙发。小叔子也挺聪明,自己买沙发的同时鼓动公公婆婆也买了一套沙发,这样他们享用时能心安理得。于是客厅里终于有了沙发,并撕去了宣传画换上了油画。小叔子对促进我们家庭的现代化是立过大功的。而我们家庭的全面电器化则是从丈夫留美归国之日开始的。丈夫赴美留学两年回国,带回了彩色电视机、洗衣机、热水器,于是公公婆婆才陆续买了彩电、洗衣机、电冰箱。后来我们又买了新型的电风扇和红外线取暖器,开始公公婆婆说他们房间朝南,有阳光又通风,用不着电风扇与取暖器,直至我们的电风扇与取暖器发挥了巨大的优越性,公公婆婆深刻体会到家庭现代化的好处,这才也买了电风扇与取暖器。
  结婚那天,公公婆婆便找我和丈夫谈话,公公谈起他和婆婆结婚时的情况,那是在苏北根据地,公公只买了一只鸡请几个老战友过来聚聚。第二天一大早,照样起来出操练兵。公公还说他和婆婆结婚几十年从来没红过脸,他们之间有个规矩,谁先发火,对方就要忍耐。公公婆婆希望我们和他们一样夫妻相敬如宾。前一天,丈夫已借了辆黄鱼车把我的衣物驮过去了。结婚那天傍晚,我背着书包,挽着丈夫的手步行去新房。晚上,公公婆婆设简便家宴请亲家翁亲家母过来一聚。我父母一进门,两亲家互相打量后不禁一起放声大笑,一个说:“芦芒啊,你怎么也打扮得像个新郎伯?”一个说:“王维啊,你简直像国家总理在接待外宾了。”原来父亲与公公都拿出自己最挺括的中山装穿起来,真是前所未有的神气。孩子们看着父辈的模样也都大笑,那笑声在那种年月里是很少听到的。
  住进夫家没几天,公公隆重地宣布他的治家方针是“扶媳压儿,重女轻男”。在往后的日子里,公公确实是这么做的。凡我与丈夫发生争吵,公公婆婆总是批评丈夫不对。我们没能继承公婆从不红脸的优良传统,我们经常吵架,公婆说的那个规矩不灵,谁先发火对方就要忍耐,那么双方都抢着先发火好了。有一回丈夫背地里告诉我:“你别得意,爸爸妈妈表面上总批评我,其实这是对我亲,你是媳妇,怕批评了你你要哭鼻子!”我在公婆身边生活十几年,在我记忆中婆婆从来没说过我一句重话,公公朝我红脸的事也极少。
  有一日,我与小叔子在谈论出国留学的事,谈到他学成后要不要回来的问题,我说在国外也能为国家作贡献的,像杨振宁李政道那样。活没说完,公公在一旁板着脸发话了:“为什么不回来?我的儿子都不会忘记祖国的。”我声辩了几句,小叔子朝我使眼色,只见公公的脸涨得通红,非常生气的样子却努力克制着不发作,我慌忙闭上了嘴。
  公公与儿子们之间的争吵却是时常发生的。我丈夫最会惹公公生气了,外婆总归说:“小胖人是忠厚的,就是不及小鹰聪明,不会鉴貌辨色。”丈夫从国外留学回来时,公婆十分喜欢,都说:“小胖确实是我们的儿子,是不会忘记祖国和人民的。”没过几天,父子俩却发生了一场激烈的争吵。北方某杂志上有人写了一篇文章论述《资本论》的不足与局限。丈夫以为那篇文章不无道理,马克思主义也要发展与充实。公公却以为如今有的人受西方资产阶级思潮的影响,对马列主义的基本原理都不相信了,这种倾向很危险。两人各抒己见,开始是争论,后来都有些激动,喉咙渐渐地都响起了,最后终于面红耳赤地争吵起来。公公甚至拍了桌子,很痛心地说:“小胖这两年到美国留学学坏了!”我从未见公公发这么大的火,拼命劝阻丈夫叫他少说一句,我认为各人持自己的观点得了,何必一定要争个你死我活争出个是非来,何况世界上许多事情都是分不清是非的。然而丈夫真是不会鉴貌辨色,公公说一句他要顶两句,直惹得老头子火冒三丈。
  以我十多年观察所见,公公婆婆的性格正好相反。公公是个非常把细的人,你看他的钱包,整票零票理得整整齐齐的,大票子都一折三正好装进包里,所以他拿出的钱都是光光生生不带皱纹的。公公每天要接到许多信件,比较大的信封他都捋平了叠在一起,买回来的东西若有绳子扎的,他总要将这些绳子的结一个个解开,把绳子绕成一束藏在一只抽屉里。有时他一丝不苟地做着这些事,孩子们就笑他想不穿,这么节约干什么。可一旦碰上包什么东西要牛皮纸,扎什么东西要绳子,到公公那里去拿,总归有求必应,这时他便会反问一句:“我收藏这些东西不是废物吧?”我们家是十几口人的大家庭,俗话说三个和尚没水吃,人一多,许多事反而没人管了。于是每天晚上,公公临睡前总要巡视一下厨房厕所间,看看煤气开关拧紧了没有,水龙头滴水不滴水,倘若谁用过龙头没关紧被公公当场捉住,他就会讲一番节约能源的大道理;倘若水龙头坏了拧不紧,他就会将总开关关了,宁愿用水时麻烦点。
  公公是老新闻工作者,自从抗战初参加革命以来一直从事党的新闻工作,从记者干起直到报社总编。所以公公对报纸的感情是异常深厚的。我们家每天有大小十几份报纸,公公对主要的报纸必须从头版看到未版,重要文章还用红笔勾出,要孩子们都传阅。看过的旧报纸,公公都按日期排整齐,叠好,一个月一摞,不到纸黄发脆他是不肯处理掉的。所以我们家的角角落落,走廊墙根,到处都是一摞一摞的旧报纸。有一回,我看完报纸,顺手在报纸边的空白处乱涂些什么,恰巧被公公看见,他很不高兴地将报纸拿走了,并说:“你怎么这样不爱惜报纸?”
  公公平常喜欢安静,看报纸、看文件、改文章,他都不愿意旁人去打扰他;然而休息的时候或节假日,他却喜欢热闹,喜欢孩子们都聚在一起谈谈国内外大事。如果碰上公公和婆婆的生日或者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他们就把孩子都叫来吃顿团圆饭,这个时候是可以与公公没大没小地开几句玩笑的。公公喝了几口酒,脸就涨得通红,话也多了。于是我趁机挖素材,盘问公公以前的事。有些事听公公说过许多遍了,我们就说,听过了听过了。公公也不管,仍慢条斯理地讲得津津有味。有一回公公酒略略多喝几口,一兴奋,将他年轻时的恋爱史都讲了出来,引得婆婆直摇头。
  长期搞党的新闻工作,所以公公干什么事都讲究原则性,一位老同志的儿子想进报社工作,上上下下关系都打通了。可是有人反映此人作风不好,公公那时正主持报社工作,尽管碍着老同志的情面,他还是将此人退了回去。然而公公也有很通人情的时候。我们有个同学大学新闻系毕业分到报社工作,有人写匿名信到报社说他在“文革”中打过老师。报社人事组的同志很担心,要公公定夺。公公仔细看了他的材料,认为传闻不能作为判定一个人品格的根据,他拍板将这位新闻系毕业生收下来了,日后事实证明,这位毕业生确实是个很出色的新闻工作者。
  跟公公相反,婆婆是个大大咧咧没有城府的大好人。所以孩子们有时想求助于父母什么事,总是先找婆婆,婆婆答应了,公公那里就好说话了。公公希望孩子们能多一点自立精神,而婆婆总想多给予孩子们一些,公公有时就说婆婆宠惯了孩子,于是婆婆塞给孩子们东西时就俏悄地瞒住公公,但事后又总忍不住要告诉公公。婆婆的粗枝大叶在家里是出了名的,有一次她拿出几张电影票叫我们去看,当我们气喘吁吁地赶到电影院门口,却被收票员拦住了,原来我们的票还没到期。婆婆到机关上班,时常会打电话回来找钥匙或者眼镜。
  我们家经常会发现香菇虾米之类的东西在某个罐头里发霉出虫的事情。这是公公的节约与婆婆的粗心共同酿成的灾难。老家有亲戚经常送点土产来,公公总关照慢慢吃,细水长流嘛。婆婆便小心翼翼收藏起来然后把它们忘记,待再发现,不是长绿毛就是出虫子了。婆婆的粗心大意已习以为常、多见不怪了。偶而有一次,公公也将钥匙忘在家里,于是全家人像庆祝什么似的互相转告:“爸爸今天也粗针大麻线了!”弄得公公想气恼都气不起来。
  外婆告诉我们:“你们妈妈原来没有那样粗心的,做姑娘时心细得要命,写几个字真漂亮呢!”我百分之百相信外婆的话。我看婆婆给孙女外孙女织毛衣,式样花样都十分细腻动人,而且她只要在外面看见一种花样,看几眼,回来就能照样织出。婆婆离休后练字学绘画,那种无师自通的聪颖也叫我吃惊。乌虫花卉,她只临摹一次便能画得栩栩如生,笔墨有韵。近来,婆婆又开始写些回忆她青少年时代的短文章,文笔优美情意绵长,读来颇有意趣。我对公公说:“妈妈的文章写得比你好。”说到底,婆婆其实是个秀慧于中的灵巧人。婆婆年轻的时候非常好强,她怀的第一个孩子就是我丈夫。那是1947年初,环境很恶劣,为了工作婆婆开始不想要这个孩子,但那时医疗条件差,无法打胎。后来婆婆奉命率后方医院和家属从苏北根据地转移到胶东,挺着大肚子长途跋涉,要应付敌人的袭击,要照顾其他病员,这对于一个孕妇来说需要多大的毅力与勇气。半途中婆婆临产,当时没有助产士,婆婆学过产科,自己指挥随行同志为自己接生。婆婆曾对我说,要将她过去的生活都写出来,让现在年轻人了解她们年轻时的生活,不要以为上了年纪的人总是守旧与迟暮的。的确我觉得公公婆婆的年轻时代比我更灿烂更美丽。
  我做媳妇十四余年,生活在公婆身边自觉得益匪浅。十多年来我和丈夫醉心于其他一直没生孩子,公公婆婆总对我们说:“生下生孩子由你们自己决定。”后来弟弟妹妹们都有了下一代,而且清一色是女孩,有一天我们突然醒悟到我们身上的责任和内心的渴望。于是丈夫宣布:一定要为王家生一个长房长孙。后来我怀孕了,公公婆婆自然高兴,于是又对我们说:“生男生女一个样。”其实我们心里都知道公公婆婆何尝不想要个孙子,虽然我本心喜欢女孩,但也期望能力公公婆婆生个孙子。超声波检查结果,医生说是个女孩,我打电话告诉公公婆婆时心里似乎很内疚,然而公公婆婆仍是那样说:“生男生女一样的,都欢迎。”不过公公加了一句:“超声波也不一定准的,有的人查出来是女的,生出来是男的。”这句话隐隐透露了公公的心愿。科学毕竟是科学,我终于生了个可爱的女儿。
  公公婆婆言行一致,对刚出生的孙女表示热烈欢迎。为了表现他们绝对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他们对我们的女儿格外照应,婆婆马上织了小毛衣,买了小棉袄,还买了一大堆婴儿奶粉和“宝宝乐”。我们搬到我母亲家去住后,公公婆婆几乎每个星期天都来看孙女,哪怕毒日当头的三伏大。不过我总感觉到他们的眼睛里或多或少有一些遗憾。两个月后,我们替女儿剃了个光头,露出硕大无比的额头,公公看了后,高兴地说:“这真是我们家的棒棒。”因为孙女的额头与爷爷长得一模一样。这时我感到公公已是毫无遗憾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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