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刺眼的阳光,从窗外一道一道的洒在张萍身上,她不耐烦地翻过身,想要继续睡下去。
  今天是个难得的星期日,张萍本想多懒一会儿,可是想到今天要领孩子学游泳,定好九点钟到奶奶家接他,只好勉强起床梳洗。她泡好一碗方便面,随手拿起一本杂志,边看边等着那面;刚要吃,突然觉得胃有点痛,她想:是不是着凉了,挺挺就会好了;没想到越挺越痛,只一会儿,她就痛得说不出来话,只好弓着身子,双手抱紧前胸,脸上揪成一团。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病,只想马上找医生瞧瞧。她挣扎着要站起来,可是胃部的一阵刺痛又逼得她弯腰低哼。
  她就给周民打传呼,连传十几遍,周民没回话。“可能手提没电池了?要不然他没在本市?”张萍想。再挂手提,手提没开机。她只好作罢。她不想惊动父母,没办法,于是硬挺着给孩子打个电话,告诉孩子自己有急事,不能去了。由于生活没有规律,吃饭不准时,最近以来她的胃经常疼。张萍想:“先忍一忍再说吧。”
  张萍拖着沉重的身体刚躺在床上,那种刺痛又来了,比刚才更剧烈,她痛得翻滚在地板上,她虚软得半天才站起来。她想:
  “不能再等了,要马上去医院。”于是她忍着痛,扶着墙,一点点挪蹭着,蹒跚地往门口走去。
  她顾不得拭去满脸的泪水和汗水,步履艰难、费力地来到楼下,叫了一辆出租汽车前往医院。二十分钟后,她来到医院,走进急诊室,医生开了好几张检查单,她先去做完了B超检查,
  
  旁边的长椅上,一个女人挽着男人的手臂在等候检查,女人趴在男人的肩头说:“我害怕。”眼里溢着泪水。男人攥着女人的手,温柔的安抚着说:“不要怕,我在你旁边,一会儿就完事。”进而又安慰说:“不要当回事,别有心理负担,精神不要紧张,你只想快乐的事情。”那个男人边说边用手抚摸着女人的头发,又拍了拍女人的脸,然后扶着女人走进检查室。
  看着这一幕,张萍心如刀绞,泪如雨下。心想,同样是女人,人家为什么命这般的好?自己哪一点儿比刚才的那个女人差?看着那男人体贴人微的样子,她嫉妒的要命,不由得怀疑起自己来,她想:“我是有丈夫的女人吗?为什么我所有的事情都是我自己做,从来没有尝受过丈夫那种关怀、爱抚和疼爱?”
  “我做什么事他都不管,”她想,“我如果是死在医院里,他都不会知道;他从来都不关心我的痛苦、我的失望,我的想法和我的追求。”而事实上,张萍也不知道周民在想些什么。他们虽然生活得这般近,近在咫尺,可是他们的心却离得远远的,离心离德,同床异梦,这就是他们的生活。
  此刻,张萍只觉得心好痛、好冷、也好恨……
  她两只手交换着扶着墙,不停的流泪,恨自己结婚前没有睁大眼睛,没仔细看准人,没认真、全面的衡量、了解这个男人,以至于造成了她今天这个局面,她恨透了她的丈夫。
  一会儿,那个男人扶着女人出来了;那男人掏出手绢不停的给女人擦脸擦嘴,还对那女人说:“你真坚强,挺过来了。什么病也没有,这我就放心了,一会儿到家,你躺着别动,我给你做好吃的。”
  张萍不想看,也不敢听下去,赶忙侧过头,踉跄着走了。
  夜晚的上海路,人流如潮,街上到处都是车流与人流。人们吃过晚饭都出来乘凉,还有扭大秧歌、跳舞的,更是热闹非凡。
  周民回到家里,张萍还没睡觉。
  本来他猜想张萍会盘问他:“怎么不回来吃饭?去了哪里?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等等,可没有想到想了一路的答案全都没有派上用场,张萍见他进来,根本就没有吭声。
  张萍穿着内衣内裤,靠在沙发上看电视,见他进来依旧一动不动,只是从上到下打量着他。
  周民做贼心虚地说:“跟朋友在酒店喝多了。”
  张萍说:“你还跟我解释什么?你天天如此。”
  张萍的平静有些让他胆战心惊,回来的路上周民就想:是不是谁跟张萍说了什么?每天晚上张萍都传呼我,今天怎么反常?
  “你不要听别人乱说什么。”周民说完这话就后悔了,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你不要认为我是傻瓜,人是有感觉的,我不说你,是希望你能变好。”
  周民说:“萍,我只是出去喝喝酒、唱唱歌,你别多心。今天是关系单位请我们全科吃饭。上回帮他们公司办个事,为了还个人情,早就订好了这事,定在这个晚上。”
  周民曾多次对张萍撒谎,有时他也问自己这是不是很无耻,但随后他总会安慰自己:我是由于不想伤害妻子,才撒谎的,至少动机是好的,这表示我还爱妻子,我心里还有她。“孩子呢?”周民问。
  “去奶奶家了。”张萍答道。
  自从认识王蕾以后,周民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非常好,对妻
  子也温柔了许多。前几天他都是半夜才回家,陪着王蕾,今天他跟李刚办完事,李刚留他洗澡,他推掉了。自从跟王蕾相识以后,他生出一丝愧疚感。最近回家早得多了。
  张萍看丈夫回来得这么早,反倒奇怪了起来。人一旦习惯的东西就变成了程式化,周民天天半夜回家,就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突然早回来一天,就好像有什么事情了,反倒觉得意外,觉得不正常,心中不安起来。
  张萍急忙问周民:“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有什么事儿吗?”
  她这一问,倒问得周民不好意思起来,就没好声地说:“什么事情也没有,早点儿回家你还不高兴?总问什么。”
  周民来到厨房,回过身冲着正在厅里看电视剧的张萍喊道:
  “有什么吃的东西?”
  “就有方便面。”
  周民从碗橱里拿出一包康师傅牛肉面,来到厅里坐了下来。
  他把口袋撕开,放到碗中,再把方便面、佐料放好,拿到电水壶跟前一按,开水流出来,拿个盘子盖好,问了一会儿,就开始吃了起来。吃完了,擦擦嘴,倒了一碗水,抽出一支烟,开始抽了起来。
  张萍没好气地问:“你不是已经在外面吃完饭了,怎么回到家却像饿狼似的,进屋就喊饿。”
  周民道:“萍,你不知道,在酒桌上相互拼着,喝了一肚子的酒,什么菜、主食也没吃,当时喝酒也吃不下什么东西,等回到家里,又觉得饿了。”
  张萍开始说:“孩子下个星期天要去学游泳,你领着他去,别一天到晚不管我和孩子,只知道自己玩儿。”
  周民没吭声。
  张萍又说:“咱们家洗衣机坏了,我都跟人说好了,明天你开车拉到修理部,已经过了保修期,这是求人家;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家里的被罩、床单都脏死了,还有儿子的牛仔裤更脏,你不修洗衣机,我用手可搓不动。让你办什么事你都是拖着不办,给人家外人办事就屁颠屁颠的。”张萍抱怨着。
  “这个家什么都得我操心,哪儿想不到都不行。上次说给我们头头送礼,你推说忙,一直没空,这不开始给我小鞋穿了,科长把全科最不好的内勤分给我做,天天把个死身子,一步也动不了。你要是有权有势,他敢这么欺负我么?……”
  周民一进家门,就听得妻子一番数落,心里一阵后悔:“这个闹心。还不如晚点儿回来。”
  周民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心想:“人家王蕾就是比她强,知冷知热,关心体贴,还那么善解人意,不像她说话连损带刺,横眉冷对。什么话一到她嘴里都变调,就不会细声细语地说话。”
  张萍又追问道:“我跟你说话听见了没有,怎么不说话?”
  周民也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就算答应。
  周民本来满肚子欢心,打算的挺好,想喝点美酒后,回到家好好陪陪妻子,可没想到进门几句话,就把他的热情一扫而光了,他顿时就沮丧起来。心想:“跟王蕾在一起有多好,我们能说到一起,她求我办什么事,我都愿意效劳,她什么事都跟我商量,征求我的意见。可不像张萍这样,什么事都是命令的口吻,像做指示似的,一说话就令人反感,起鸡皮疙瘩,一点女人的温柔劲都没有。”
  周民跟王蕾在一起时,他觉得自己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王蕾很崇拜他;他在王蕾眼里是那么的高大、完美,在王蕾面前他得能说会道、会办事,有外交能力;虽然王蕾文化水平没有张萍高,但对周民是真心的好。
  周民眼睛看着电视思绪却飘浮到王蕾那里:记得有一次自己生病把王蕾忙得……
  
  那天闷热闷热的。周民在王蕾家忽然头痛,上吐下泻,发起烧来,三十八度六,躺在床上。
  王蕾把一盆兑好的温水端到床边的椅子上,把窗纱放下来。
  先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只剩下短衣短裤,然后再脱下周民的衣服;她沾湿毛巾,细致人微地把周民全身擦拭一遍,边擦边说:“身上凉快一点儿,心里也会清爽,烧退得就快,对治病肯定有好处。”温热毛巾轻轻擦过,丝丝清凉依次沁人头、脸、胸、背和全身,周民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惬意和舒缓;脸也不那么红了,身子也不那么烫了,毫无拘束的轻松立即驱走了浑身的闷和热。
  王蕾信心倍增,又喂药、又喂水,又为周民揉太阳穴,拽胳膊抻腿、搓脚心,全然不顾已经忙乎得大汗淋漓;一边按摩,一边反复哼着时下的流行歌曲,以此来减轻他的病痛;并讲她在单位里听来的天南海北的奇闻怪事和笑话……
  讲着讲着周民睡着了,王蕾给他盖上了一个薄薄的夹被。
  王蕾充分利用这绝好的天赐良机,尽可能多地奉献着自己对周民的关爱。功夫不负有心人,一觉醒来,周民烧也退了,头也不痛了,病也好了;王蕾噙着泪花,高兴的亲吻着他,又端着碗喂他可口的饭菜……
  还有前几天自己住院那次,王蕾来医院陪自己的次数比妻子还多,她知道自己喜欢吃她炒的菜,每天做菜、送饭,比张萍强多了。稍好一点后,自己就到王蕾家吃饭;妻子到医院来了几次找不到自己,索性就再也不到医院来了,不管自己了。
  “周民,”张萍的一声大喊把周民吓了一跳,使沉溺在回忆中的迷迷糊糊的脑袋猛地清醒了过来。“呆着没事,先洗洗脚,那么大的味,熏死人了。不提醒你就从来不知道洗脚。”周民回过神,思绪返回到现在,不由得又懊恼起来,心想,你越说我就越不洗。
  “不洗。”他堵气地说。
  张萍又问:“孩子的医药费你怎么还没报回来?多长时间了,什么事也不抓紧,干什么都拖拖拉拉的,问你呢。”
  周民勉强答道:“财务科李科长嫌钱太多,说一次报不了。”
  “你们李科长怎么那么差劲?正常报销还卡着,见着领导像个三孙子似的点头哈腰,经理报销都把钱送到手里,纯粹一个势利小人;你不会跟他讲,现在医药费都涨价,药价又不是我们订的,一共才一百多块钱,他刁难什么。平时那么给他卖命,到报销时,就这样卡你,他就是看不起你;人家平时都会围着领导,哪像你傻乎乎的,没有用的人瞎胡混,真要是有事了,就没有人替你说话了;人家谁一求你,看给你乐得忙着给别人去办,别人躲都躲不过来,你还往前冲;你说你们单位什么好事轮到过你?一天到晚抓不到你的影儿,忙不到正经地方,说话也说不到点子上,老婆孩子跟你借什么光了?一天到晚替你操心……”
  周民什么情绪也没有了,他想睡觉。
  周民躺在床上,斜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妻子。见她穿着内衣内裤,头上卷着满头满脑的空心卷,脸抹了一层黑又亮晚霜:“人家抹得都是白又亮,而她不知听谁说的,晚上抹这样黑色的去皱霜,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瞅一眼都恶心……
  “王蕾在家,晚上穿着吊带的睡裙,显得性感。还画着淡淡的妆,看着那么赏心说目……”
  脑海里,交替的对比着,爱的天平更是向一边倾斜。
  “也许妻子本身的皮肤比较干燥,天生缺乏弹性。至于妻子的脸,眼角布满了鱼尾纹,只能靠化妆品来掩饰。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又细又娇嫩,这些词用在王蕾身上是最合适的了;王蕾越看越年轻,脸上的肤色显得格外光润,笑起来也没有皱纹;虽然已经三十岁了,但在自己眼里也就只有二十多岁。跟王蕾在一起,能感觉得到两颗心在一起跳动,能传递情感;孤独时送来关切,无助时送来力量,消沉时送来鼓励。她从
  来不瞧不起自己,名利地位对她无所谓,她说只爱自己这个人,甚至包括自己的缺点。她说自己正直、善良、忠厚、博学、机敏、幽默,在王蕾眼里自己是一个十全十美的男人,是个优秀的、充满活力的男子汉。当然,自己和王蕾也有争吵的时候,但每增加一次口角,反增十倍的爱情;而和妻子每口角一次,夫妻感情的裂痕就加深一分。王蕾是那么的漂亮又懂得体贴人,自己就喜欢她跟自己说话时那娇媚的模样。她对自己奉献的是真心,是刻骨的恋情。”
  周民突然发觉,自己的内心像初恋时充满了希望和激情,也许,今后的人生道路上,自己会一直追随着她。难怪有人说,第二次恋爱是人类最至善最完美的一次恋爱,他要珍惜生命中的每一分钟。
  周民躺在自家的床上却想着王蕾。
  “开始的时候自己并不爱她,只是想和她玩玩儿,并没有想动真感情;常常想,自己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能有什么激情?可是相处之后,竟发现自己渐渐地爱上她了,爱她什么自己不知道,也许是她的身体。她把女人最富足宝贵的东西给了自己。从总的感觉来看,她不如张萍,但是她的身体太迷人了,是那么新鲜,让你感觉自己是个男人真好……”
  这么一想,他躺在床上觉得每根骨头都那么舒眼。他点上了一支烟。
  “人这辈子还要什么呢?不过是些美好的瞬间,也就足够了。
  自己这么多年一直欺骗妻子,妻子还一直蒙在鼓里;但是张萍也挺聪明的,智商也不低,又是高学历,怎么就那么好糊弄呢?我说什么她都相信,我干什么她都不管,跟谁出去她也不问,只要给她买几本或借几本书往家里一扔就行了,她就不再找自己了,然后,自己或是打麻将或是找王蕾,就可以随心所欲的玩儿了。
  “自己在她面前一直撒谎,她可真是一个粗心的女人,我跟王蕾这么长时间,连双休日都不在家,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出去,可她就像缺根弦儿似的;肯定是她对我不关心,她对人好冷漠。王蕾的丈夫对她也不好,不关心她,不常回家。”
  他起身把烟蒂按在烟灰缸里,看了一眼张萍,又想:
  “我在家的时候不多,每个月把工资一交就基本上什么也不管了,从良心上说,这个家还是她操心的事多,付出得也多。”
  想到这儿,他有些释然了,心理平衡,那气也就消了不少。
  他随手又拿出一支烟抽了起来,张萍把电视机关掉,来到床上,对周民道:“别抽了!天天抽,抽得一屋子烟味,跟你在一起得少活好几年。”
  周民这次很听话地马上掐灭了烟,笑嘻嘻地说:“遵命。”
  张萍有些高兴了,就往丈夫身边靠了靠,口气也好多了:
  “老公,星期天我们科的小孟结婚,咱们俩一块去,好吗?”
  周民点点头,并说:“你要是每天总这样说话多好。”
  张萍一看老公这么说,忙搂着丈夫的腰,头躺在丈夫的怀里,坐在床上。
  周民说:“你们女人现在翻天了,这都是新社会把你们惯的,你要是一点儿能耐也没有,天天在家带孩子做饭,侍候我,我也能多享点儿福,你也免除了天天上班的烦恼,那有多好,咱们家也能多一些安宁。”
  张萍反驳道:“你就能说那废话,靠你那点儿工资能养活家吗?我也是被逼无奈;这个家指你也指望不上,事事得我操心,孩子学英语、上医院你管过吗?”
  周民想,她们俩真是不一样。王蕾即使不赞成自己,人家也不反驳自己,而是静静的听。
  周民说:“我看你就是愿意操心,累了烦了就拿我出气,连说话都没好声儿。”
  
  张萍的语气比平时柔和多了:“我有瘾呀?我不是希望这个家越来越好,比别人家都强吗?我就是有时看你说话、办事不顺眼,替你着急,才容易发脾气的。”
  周民以教训的口气说:“女人就是势利眼,一说男女平等你们就翻了天。这要是在旧社会,你们都没有工作,看男人的脸色过日子,看你们还敢不敢跟男人犟嘴;对你们女人就不能仁慈,稍微放松一点就不知道天高地厚,我的亲身经验就说明了这一点。就怪我刚开始底没打好,没镇住你。当初,我要是心狠一点儿,一天回家揍你一顿,你就老实了,还敢跟我做对,跟我要?”周民说着,举起手装出要打人的样子。
  “现在可好,骑我们男人头上拉屎拉尿,哪里还有一点儿女人味?说话粗声大气,大吼大叫,既不温柔,也不贤慧。”
  周民今天看张萍给他一点儿好脸色,再加上心怀也不错,话也多了起来:
  “女人要是得势,一天拉着个脸,脖子恨不得都扬到上天去,好像谁都欠她钱似的;要是有一点小权力,那就更不得了啦。你们单位那个叫什么科长的那个女的,就是那个样子,我们公司去办事的人都背后叫她‘丧门星’,人长得还不错,就是一天到晚绷着个脸,从来就不会笑,一瞅就像她家刚刚死了人似的。本来应该马上办得到的事,到她那儿把你刁难、拖拉得一见着她都打怵,非得逼你找个人疏通,然后才给办;真是门难进,脸难看,市长也没有她架子大。你们女人的那些善良、勤劳、温柔、贤慧、体贴,富有同情心,温驯谦卑,柔情似水,缠绵多情等传统美德到你们这代已消失贻尽。”
  “两千多年前的女人肯定比你们强得多,可孔子还不满足,说‘惟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可见我们现在的男人是多么难,孔子要是活到现在见到你们这样的女人,肯定吓得转头就跑,然后找根绳儿上吊去了。”
  周民说到这儿,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张萍也笑着说:
  “这也不怪我们,是社会造成的。过去我们女人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在家侍候丈夫和孩子,就一个心思做这些事情,谁都能做好。
  可现在,我们女人跟你们一样辛苦,甚至还超过你们,我们外面忙完了,还得忙家里,一天天累得要命,哪还来的温柔体贴?我们还等着你们男人来温柔体贴呢。”
  张萍换了个姿势接着说:
  “你们男人就能说大话,只愿享受,又懒又馋,没有上进心,还想让女人侍候你们。我们女人要不出去工作,只靠你们男人挣那一壶醋钱,我们娘俩还不得喝西北风去?你挣那几个臭钱,还不够你自己吃、喝、玩儿、抽烟的;现在孩子上重点小学,就得要六千元;每月伙食费、学杂费、书费得花四百元钱,再学英语、学微机、学书法、上奥林匹克数学班,一个人的工资能维持就不错了。以后上初中得花一万元,上重点高中得花两万,上大学就得花四万。你那么窝囊,没有能耐挣大钱,还想不让我上班在家伺候你,还想要温柔,温柔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现在男人就是这样,自己没有能耐,还处处要求妻子如何如何,实际上你们比女人差远了。”
  张萍能言善辩,口齿伶俐,一口气就说了这么多,周民也不甘示弱接着张萍的话说:
  “男人这样,还不是你们女人造成的;我们男人身强力壮,假如你们不工作,把你们那一份的工资加在我们身上,既可养活家里,又令我们身价倍增。女人呆在家里,既减少社会的失业,又可以更好的抚养孩子;你们就业以后,抢了我们男人的饭碗,你看隔壁大嫂,那么大岁数还不退休,而那些刚毕业的小伙子们却找不到工作;他们无所事事,精力旺盛,得不到渲泄,就打架斗殴,滋生事端,形成社会的隐患,连社会治安都受到影响。所
  以说,女人们回到家庭,那样对家庭、社会全都有利。”
  周民说到这,忍不住又点燃了一支烟,接着说:
  “你看日本这方面,就做得挺成功,女人一旦结婚,就不再工作,尽心尽力的侍奉丈夫和孩子。你看日本男人多威风,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日本男人一进屋,‘咳,我回来了,’日本女人忙着小跑迎出来给男人解鞋带,找拖鞋;然后帮着男人脱外衣,脱下外衣给挂上;打一盆洗脸水,拿着毛巾、香皂在一边侍候,洗完脸,再把水倒掉;跪着给男人盛饭、倒酒,吃完饭女人收拾碗筷,给男人倒一杯茶水,给男人点着烟,男人看报纸,女人再洗碗涮锅,收拾厨房,然后放好洗澡水,给男人铺好被,帮着男人洗澡。男人洗完了,女人再洗。男人躺到被窝里,很不耐烦地说‘咳,怎么还不过来,磨蹭什么?’女人忙应答,‘就来,就来,’然后就规规矩矩躺到男人身边……”
  周民一边说着,一边有些得意忘形起来,好像他自己变成了日本男人似的,用力一搂张萍的腰说:“咳,怎么还不过来,磨蹭什么?”
  张萍掐了一下周民的脸说:“你可不能今天晚上让我做日本女人,明天白天又让我做中国女人,我明天开始不上班了,就在家伺候你。”边说边躺在周民身边:“其实我真不愿意上班,在家伺候伺候老公和孩子,做一个贤妻良母也挺好的。”
  周民一看张萍附和着自己,越发来了情绪:“同是亚洲,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区别,这与他们国家的媒体宣传及舆论导向有关,男孩儿女孩儿上的学校不同,学习的内容也完全不同。人家从小就向孩子灌输:男孩儿就应该像男孩子,女孩儿就应该像女孩儿。家庭教育的方式也不同,重男轻女,男孩就应该像男子汉,顶天立地,在外面要独挡风雨,要养家糊口,实现人生价值。而女孩儿就要求她温柔、体贴,学做女红、烹任、茶道、插花,等等,他们不仅要学习怎么讨得男人的欢心,还要学习如何教育下一代。
  “日本及韩国的男孩子都是从小在这种氛围中长大,男人接受女人侍候觉得天经地义,而社会也是这样告诉他们的;女人要不是如此,反倒不正常了,会遭到家庭、社会的一致反对。”
  周民平时就最反对女人出来工作,他认为自己在家里没地位、张萍对自己不好、夫妻关系不合都同女人出来工作有关,所以一说起这方面的话题,他就牢骚满腹,滔滔不绝。
  “咱们国家总是鼓励女人要有事业有追求,要实现自我,大力宣传女强人,使整个社会阴盛阳衰。比如女大学生要是找不到用人单位,我们的宣传机构就连篇累牍地报道,给用人单位施加压力,甚至妇联还会出面干涉,什么歧视妇女啦,男女不平等啦,所学非所用啦等等,好像是多么大的事情;中国的女孩儿不论什么学校毕业的,都得参加工作。谁要是不参加工作,那就成了稀奇古怪的事情,在人们眼里变得不可思议。”
  “人家日本和韩国的女人受教育的程度也是很高的,女大学生甚至研究生都是嫁人以后不出来工作的,在家教育下一代。我们国家不用说研究生,就是普通的女大学生,如果嫁人后不再出去工作,那么,首先她的父母就会反对,没有了工作,你到老了怎么办,万一男人不要你了怎么办?”
  张萍插话说:
  “最主要的是国情不一样,在中国只靠男人挣钱不能养活女人和家庭;另外,就是观念问题,同学、同事、亲朋好友、社会方方面面都会不理解,甚至会说‘你那书都白念了,白受了高等教育,没有找到用武之地。一辈子没有出息’,特别是政府机关公务员那更是舍弃不得。”
  周民接着说:
  “男女平等应该是实质上的平等,而不是形式上的平等。男女生理结构不一样,生儿育女对女人来说是天生的事情,女人就
  不能只管生,不管养;孩子需要人来抚养,母亲最适合;另外,做家务女人也比男人擅长。中国的女孩子从小就培养得像个假小子似的,处处跟男人比着干,甚至超过男孩儿。”
  张萍接着说:“但女人也应该多学习、多思考、多充实自己,有独立的思想、人格和能力。”
  周民赞同道:“对呀,这样人类社会才能越来越进步,文明程度才会越来越高,随之经济就越发展、物质就越丰富、生活水平就越来越高、女人也就越想回家了。日本和南韩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你看太平天国时期洪秀全就提出,女男同耕同织自给自足,那是由于封建社会生产力落后低下;中国提倡男女平等也是由于这个原因。经济越不发达,生活水平越低下,文明程度越低,社会就越落后;女人就必须离开家庭,去奔波,去劳作,使得如水的女人变得粗粗糙糙,温温顺顺的女人变得一个比一个犟。”
  周民滔滔不绝地说。
  张萍推了推周民说:“我说周民,我们是第三世界国家,经济上还比较落后。你要是能挣到日本男人收人的一半,有着像电视剧南韩那个家庭的房子,再有一辆高级轿车,我就能像日本女人和南韩女人加起来那么温柔、体贴周到地伺候你,天天给你剪指甲,给你洗脸洗脚……让你不知道姓什么。”
  周民忙说:“求求你饶了我吧,你还是别折我的阳寿,我可享不了那个福;只要你不跟我喊,我就烧高香了;我还是给你做饭吧,心里踏实。”
  张萍喜欢有才华的男人,喜欢能说会道的男人。周民今天的一番高谈阔论,有没有道理暂且不说,反正把张萍说的满心欢喜。她没有想到平时不言语的周民,还有这个头脑,说起话来还头头是道,有些地方还挺有道理的。他是跟谁学的呢?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不由得对周民流露出一丝刮目相看之情,涌上了一丝悦喜,那颗心也不由得热了起来。
  房间里烟味儿很大,张萍起身下地,推开窗子。
  雨已经停了,有很柔和的月光洒进来;张萍在窗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默默地站了一会儿,而后随着这月光走近床前,身上的内衣内裤像夏日清晨的雾,雾从她的身上消散了……
  她瘦了许多,似乎也小了许多,全没了原来的丰满和圆润。
  周民一直注视着她,忽然感觉到一丝歉意。
  张萍的手伸过来了……
  这手也变得苍白鳞峋,失去了原有的柔软和温热。
  周民的心又紧了一下。
  他想,男人是不是都是这样,都像自己似的,对自己的妻子不感兴趣。他好像听别人说过这样一句话:一个女人紧紧地贴着你的身体你能无动于衷——那只能是你的妻子。他似乎找到了原因:外面的女人都是经过包装的,包括情人、女朋友,所以瞅着亮丽;就像自己的妻子到外面一样,也是很漂亮的,但是对着丈夫的一面都是未经过任何修怖和包装的、一点也未经过人工雕琢的最真实的一面。周民想,有人说男人没有一个是老实的,那么大部分不老实的男人可能都是由于这个原因才不老实的。
  周民感到了张萍的手在轻轻地滑动,脸、颈、胸、腹……依次抚过,迟疑了一下,然后缓缓地伸向了那个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却已久违了的命根子……
  周民的周身开始发热,头脑有些晕眩,心里有些惶惶不安和一些奇奇怪怪、模模糊糊的感觉,还有怪怪的狂跳。
  张萍上床了,但不躺下,而是跨坐在周民的双腿上。
  这个举动周民太熟悉了,这是张萍的癖好。张萍从来就是这样开始跟他亲近的,她还调皮地说,这样做的感觉就跟她小时候在公园骑电动马的感觉一样,格外开心。说来奇怪,周民还真就喜欢张萍这种跟其他女人不一样的“调皮”方式,这让他体味到
  “别出心裁、别具匠心、遇到高人”的兴奋。张萍的一番扭动,终于唤醒周民对妻子的麻木,唤醒了他的春心和欲望,四肢恢复了活力,身体也像充足了电,顺应着“骑马”的人的驾驭,跃动着欲奔人忘情的奇妙境地。
  张萍适时进入“骑马”状态,气喘吁吁却乐而不疲。
  春心已动,欲火已燃,策马狂奔的“骑士”却一歪身子下了“马”,双手用劲要搬周民起身。
  开弓岂有回头箭?如狼似虎正当壮年的周民只稍微迟疑了一下,就翻身偏过腿压在了刚刚还是骑手的张萍身上。
  张萍在下面居然比在上面还灵活,呻吟呢哺,扭动如蛇,气喘吁吁,撩拨得周民欲罢不能……
  一番云雨过后,他俩像一摊泥似的倒在床上……
  张萍把一只手搭在丈夫的身上,侧着身子,脸对着周民说:
  “我没听够,我还想接着听你说,我从来没有听过你说过这么长时间的话,头一次发现你还是个人才,说话还能滔滔不绝的。”
  张萍的一番夸奖和称赞,马上驱走了周民的倦意,他问张萍:“你不累呀?”张萍道:“傻样儿,累了我还能听吗?”
  于是周民又开始说了:“你那天为什么跟我发火?还没有等到我解释……”
  张萍说:“咱们别说这些了,说多了都是眼泪。”
  周民道:“打住,打住吧,刚才我不说,你非得让我说,再说战争就起来了。”
  张萍说:“我也困了,明天还得起早上班,赶快睡吧。”
  他俩都觉得庆幸,战争没有升级。
  周民赶忙把灯关了,两人相拥着进入了梦乡……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