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DISCO 刚刚兴起的时候,也曾像许多新鲜东西那样被毁誉参半。诋毁的理由自不必言,
赞誉之辞如今想来也令人颇倒胃口。其实这种劲舞实际上表达的是一种酒神的醉,通俗的
意思就是把心里的不爽痛痛快快地给发泄掉。
    林小冬此刻便是在拼命地发泄和排遣,有生以来她还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烈的内心压抑。
跳了许久之后,她的动作渐渐慢下来,然后有些气喘地走出了舞池。这时,她听见旁边有
人叫自己的名字,转身看去,发现周天成和一个陌生男子正朝着她笑。
    “人生何处不相逢,小冬,看来我们还挺有缘的。
    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助理秦韬光。“
    “一起坐,林小姐。你想喝什么饮料?”
    小冬见两人对自己如此热情,便豪爽地道:“你们喝什么,我也喝什么。”
    秦韬光笑道:“我们喝的可是外国酒。”
    “那我也喝外国酒。”小冬此刻只想痛快一场。
    周天成温情脉脉地道:“小冬太可爱了。不过真要喝酒,我们还是找个安静的地方吧。”
    秦韬光忙起身附和:“对,这儿太吵,我们现在就走吧。”
    小冬不知怎么地又豪气散尽,她一脸黯然地道:“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我已经出
来一天,得回去了,要不我姐姐会骂我的。周先生,你不知道,姐姐对我可厉害了。”
    周天成忙又坐下来说:“那我们不换地方,就在这儿喝吧。”
    秦韬光也跟着坐下道:“对呵,我们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小冬却兴味索然地站起来道:“我真要回去了。周先生,秦先生,谢谢你们呵。”
    说罢,她便垂头丧气地向外走去。周、秦二人对望了一眼,赶紧追上去。
    小冬出得门来,发现周、秦二人也跟在身后,便道:“你们怎么也不玩了?”
    秦韬光忙道:“周总说,这么晚你一个人回去他不放心。”
    “你们不是要送我吧?”
    “当然要送。要不然的话,你姐姐以后知道肯定会骂我的。”周天成一副诚恳的样子。
    小冬却笑了:“说反了,你送我,她才会骂你呢。”
    周天成一怔,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说辞,忙瞥了秦韬光一眼,秦韬光才待要开言,小
冬却又扑啼笑道:“姐姐要我别理你,可我没说过不理你呀。你是哪辆车呵?不开门,我
怎么上车呢?”
    秦韬光赶紧拉开车门,小冬蛮不在乎地坐了进去。周天成这才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一路上小冬都没有什么说话的兴致,周天成也体谅地陪她一起沉默。轿车开到林知秋
家所在的一片住宅小区外停下,周天成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正欲下车的小冬:“小冬,碰到
什么难事,包括你姐姐也解决不了的,就打电话给我,我肯定替你办好。”
    小冬突然感到心里一阵委屈,几乎想把这几天的遭遇都向眼前这个关切自己的男子倾
吐,但她终究还是忍住了,道了声谢后便下车离去,她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中。一旁
的秦韬光不解道:“调总,就这么让她走了?”
    周天成却成竹在胸地点了点头:“那当然,我们又不是人贩子。韬光,你不是有个妞
想弄到手吗?记住我的话,跟女人打交道就像煲汤,火太猛是不行的。”
    秦韬光连声称是,周天成不禁得意起来:“我这句话精不精辟?你都替我记下来,以
后我一定要出本《周天成名言录》。”
    小轿车调了个头,驶离了这片小区。
    李桶风这几日来一直关注着电脑市场的种种商机,大量信息中有这么一条引起了他的
注意,那就是奔腾2 代价涨量缩的迹象。还在美国的时候,他就听说MICROSOFT 和INTEL 
等各大公司都正致力于开发超越奔2 的芯片。而如果说现代社会的推一现实就是不断地运
动和变迁,那么电脑的飞速换代就正好可以证明这一点。楠风立刻给他的一个美国朋友打
了电话,让他帮助了解奔2 在美国本土的销售情况,并留下自己的公司电话号码,告诉对
方他这几个晚上都会在办公室等消息。
    这天晚上,他的美国佬朋友终于打来了电话,明确地告诉楠风奔2 在美国本土的价位
非但没涨,而且还在不断下滑。楠风询问了跌幅后,立刻又请这个朋友继续了解之所以会
导致下滑的原因。但他才挂断电话,正打算收拾东西离开时,忽然听到了异响。楠风抬头
望去,只见一条人影正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门口,他心中不觉一紧,忙起身开了好几盏灯,
办公区顿时一片明亮,他也看清了来人是林知秋。此刻,她正直视着自己,脸上满是恍惚
和尚未褪尽的恐惧。
    楠风的思维飞快地转着,脸上显出一副吃惊的神清道:“原来是你呵,林小姐。”
    知秋此刻也回过神来,有些惊魂未定地说:“哦,是南先生。我还以为是……以为是
……”
    她没再说下去,楠风却更有些紧张起来:“你以为是谁?”
    “没什么,我刚才看花眼了。你……怎么还没有回去?”
    “我回去也没事,不如在这儿多看会资料。林小姐这么晚来公司是……”
    “我有件衣服忘记带走了。”知秋说着便向总经理室走去。
    楠风以一种探究的眼神望着她的背影,却未想到知秋在开门之际也正好转过头来看他,
两人目光相遇,都急急转了开去,继而又都掩饰着向对方笑了笑。
    知秋拿着服装袋从总经理室出来后,已完全恢复了平静,她走到正端坐在桌前看资料
的楠风身旁说:“南先生也别太累着自己,我不影响你了。”
    楠风忙起身道:“林小姐走好。”
    知秋向外走去,但她没走几步便又转过身来,突然问道:“南先生兄弟几个呵?”
    “我排行在二,上面还有个……”楠风摔不及防之下几乎脱口道出真情,幸而他反应
敏捷,及时刹车转了口径,“嗯,还有个姐姐。”
    知秋闻言显然有些失望,她又深深地望了楠风一眼,这才离去。
    桶风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举手拭去额上沁出的冷汗。他感到自己必须加紧行动,以
免夜长梦多。更何况为了丁宁他也必须早日完成此事,不然的话,自己即使说得舌敝唇焦,
也难以平息后院之火。想到这里,他的思维又回到奔2 价格涨跌一事上去。
    知秋的家布置得很简雅,没有半点摆阔显富的怆俗,尤其是客厅里挂着一幅清丽古朴
的长对联,更可见主人的情趣。那上联写道:“放明月出山,快携酒于石泉中,把尘心一
洗。”下联是:“引薰风入室,好抚琴在藕乡间,觉石骨都清。”读来让人心怀舒畅,又
觉意境高远。
    知秋进门的时候,小冬也刚把张碟片送进影碟机,她见姐姐一副脸色不佳的样子,不
禁有些心虚起来。姐姐当初关照她远离周天成时的神情,就好像是要她远离什么洪水猛兽
似的,而现在自己非但没有谨记在心,而且还坐了他的车,也许以后……
    “我只怕见到鬼了!”知秋坐下后喃喃地说了一句,连手中的服装袋也一时忘了给小
冬。
    “什么鬼不鬼的?你见到什么了?”小冬心想不要是姐姐正好看到了周天成送她回家。
    “呵,没什么。这件衣服是给你买的。”知秋将服装袋递过去,心里却依然想着南风,
他和李楠山明明不像,为什么自己竟会产生那样的幻觉?
    “姐你真好,这衣服好漂亮呵。”小冬兴高采烈地比量起那件时装,心里则为姐姐没
有发现真相而高兴不已。
    “小冬,今天晚上你陪我一起睡好吗?”知秋突然感到自己今夜再没有勇气独自面对
黑暗了。
    “好呵。”小冬爽快地答应着。
    庄重自李楠风被录用之后,一直有种心绪不宁的感觉。没事的时候,他总会反复地去
想这个人。首先他觉得此人的名字就很怪,很可能是假的,可又让他无法断定;这个南风
提的要求听起来合情合理,但背后却似乎隐藏着什么另外的用心,而这也让他无法断定。
庄重还是第一次对一个年轻人生出种完全捉摸不透的感觉。此刻,他又忍不住抬头向捕风
望去,他看见这个令他不安的人正在通电话,脸上竟也是一副不安的模样。
    楠风如今在丁宁面前可说已失尽以往的洒脱,他总是害怕她会生气,但又无可奈何地
总惹她生气。这次,他不可避免地又要惹她生气了。
    “今天晚上能早点回来吗?陪我一起吃吃饭,逛逛街,我快要闷死了。”话筒里传来
丁宁那充满怨气的声音。
    “宁,我已经跟你说过这两天要等一个重要的电话,家里不是没开通国际长途嘛。对
不起,我过几天一定……”
    电话被挂断了,楠风只好放下话筒,满脸烦恼之色一时间难以掩饰。
    庄重看见他这副样子却不禁想笑,但也有些奇怪为什么看见南风烦恼自己就会开心。
    黄昏来临,夕阳使得天空中的云霞花团锦簇般华丽,一时间鹅黄色、桃红色,洒得满
天皆是,且一点也不让南京路上的行人联想到这些云霞瞬息间便要凋零。
    丁宁此刻正坐在街边的休息座上,她不时地顾盼着,神情一派焦急。终于她看到咪咪
跑了过来,便没好气地将腕表伸到这个迟来者的面前道:“小姐,你自己看时间吧!
    咪咪连声说“对不起”,然后又显出一脸为难的表情。
    “怎么了?瞧你这副样子好像又有哪个BOYFRIEND 缠你似的?”
    咪咪叹了口气道:“一个倒好了,是两个!偏偏又都是我最喜欢的。实在没办法,我
只好安排一个共进晚餐,另一个共进夜宵……”
    丁宁闻言立刻叫起来:“那我怎么办?”
    “我知道对不住你,可你不帮我谁帮我呢?”
    “哼,重色轻友,真没意思。”
    咪咪眼珠转了转道:“你干吗不让李楠风陪你逛街呢?两个人手挽着手,头靠着头,
多甜蜜多有味道。”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呵,他肯陪我,我会劳你大驾?”丁宁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咪咪却哈哈地笑起来。丁宁见状更是火大,不由骂道:“神经病,我不开心,你竟然
还敢笑!
    “别生那么大气嘛,我又怎么会真的不顾你呢!告诉你吧,我已经安排好人来陪你了。”
    丁宁满脸不信地说:“你要走就走,我一个人照样逛!”
    “我没骗你。”咪咪看了看表又道:“那个人马上就到。”
    丁宁一怔问道:“是谁?”
    “秦韬光。”
    “什么?你也太乱来了吧,明知道我不喜欢他的。”
    “谁叫你喜欢他了!这人再怎么着,当个跟班总可以吧?你买东西拿不定主意,他可
以当个参谋;买完东西拿不动,他可以当个苦力;渴了饿了,他可以当个买单的……”
    丁宁扑哧笑起来:“那不是太作践人了?”
    “他愿意,你管他呢!”
    咪咪话音刚落,秦韬光的身影便出现在不远处,他看见丁宁和咪咪后,赶紧快步跑过
来。丁宁这次出奇地感到这人并不是很讨厌。
    咪咪等到这两人离去后,也转身去赴自己的约会。不知怎的,她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但她很快就丢开了这种感觉,因为还有两个男朋友等着她呢!
    陈悦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听到李楠风的消息了,她的心一直悬在空处,生怕报仇之事会
有夭折的危险。尽管这件事已经完全托付给了楠风,但陈悦却没有一星半点能够放下心来
的感觉,这倒不是她不相信捕风的能力,而是这件事渐渐已成为她生活的推一意义。自设
了那灵堂以来,陈悦几乎整日整夜都待在里面与丈夫的遗像相对,一切都被她从心里排除
出去,剩下的只有对李楠山的深切怀念和对林知秋的刻骨仇恨。可以说陈悦对丈夫的“爱”
更胜往昔,他的形象在她的心目中一天比一天完美,如果楠山的灵魂真从天堂回来探亲的
话,一定会对妻子的热情大吃一惊。
    这天晚上,陈悦又照例在灵堂里与丈夫的遗像相处,忽然间门铃一声比一声急促地响
起来。陈悦忙走出去,来到客厅拿起对讲机问话,当她听到来人是楠风时,便赶紧开门将
他迎进来。
    “事情怎么样了?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给我消息?”
    一关上门陈悦便迫不及待地询问起来。“我今天就是来告诉你好消息的,我们有机会
了。”楠风的眼睛兴奋地放着光。
    陈悦听了这话,顿时激动无比,她用近乎颤抖的声音说道:“报仇有希望了吗?快告
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楠风随即将自己的计划向她和盘托出。
    原来,自林知秋给他出了那道题以后,楠风就一直谋划着如何给仇敌开上一张貌似配
灵丹实为制毒剂的药方。
    奔腾2 代在中国与美国的不同销售情况引起了他的极大兴趣,他了解到奔2 之所以在
中国会涨价,主要是因为政府目前正加大打击走私的力度,致使物以稀为贵。而在美国本
上跌价的原因又是为什么呢?通晓经济规律的楠风推测这不外乎两种可能:一是市场需求
已趋向他和,二是即将有超越奔2 的新一代电脑问世。如果第二种可能是真实的话,那么
他正可以利用这一点大做文章。这几天他已经费心起草了一份大量吃进奔2 的报告,并附
以种种令人信服的数据。楠风完全相信这份报告可以打动林知秋,因为她是个有魄力的女
人,而越有魄力的人就越敢于冒险。当她以目前的价位吃进大批奔2 囤积居奇,却发现新
一代电脑突然问世,那么她的景信公司离毁灭就不远了。但尽管这个想法很出色,关键之
处却并未能得到证实,如果近期内没有超越奔2 的新一代电脑面世,他提交这份报告就可
能真让林知秋大赚一把。可就在来陈悦家之前,楠风的想法终于被证实了,那个美国朋友
肯定地告诉他奔腾3 代在一两个星期内便要问世。
    陈悦一开始听得如堕云里雾里,被一连串电脑名词和经济术语搅昏了头。但在摘风的
一番解说和比喻下,最终还是弄明白了究竟。她眼里闪着泪光,连声说好。然后一把拉起
楠风,走入灵堂去。
    楠风见她又将一姓点燃的香交到自己手中,不禁皱起眉来。陈悦却并未注意,她兴奋
地说:“来,我们一起把这好消息告诉你哥哥!”
    楠风实在不忍拂寡嫂之意,只好勉强陪她完成了这个和哥哥灵魂联络的象征性仪式。
出了灵堂后,他立刻向陈悦告辞,因为还有一个人“等”着听他的这个好消息。楠风觉得
自己终于可以给丁宁一个交代了,因为报仇已不再是件遥遥无期的事情。
    丁宁此刻正悠闲地走在南京路上,她身旁的秦韬光则双手提满大包小包。
    “好久没这么SHOPING 了,今天真开心!”丁宁有些感激地看了秦韬光一眼,接着又
望着满天星斗长舒了口气。
    “丁宁你可真有审美眼光,以后我买东西都请你参谋怎么样?”秦韬光笑着恭维道。
    “我买东西这么爱挑,你不见得每次都受得了的。”
    “我可没觉得什么,真的,我还从来没想到逛街买东西会这么好玩。”
    “怎么,你以前没陪女人逛过街?”
    “没有,今天是头一回。”
    “别装纯情好不好,老实交待。”
    “嘿,也有过回把回……但只有今晚跟你在一起逛,我才真正觉得逛街买东西原来是
件这么有意思的事!”秦韬光动情地看着丁宁说道。
    丁宁闻言没有吭声,但她的心里却有些感动。两人又向前走了不少步后,秦韬光问道
:“想不想吃消夜?”
    “我晚饭还没消化,哪吃得下?今天已经够过痛了,我们就在前面路口打车吧。”
    秦韬光见佳人欲走,赶忙说道:“现在时间还早,我们一起去唱卡拉OK好吗?我先声
明,我不唱,光听你唱。”
    “算了吧。”丁宁推辞着,但口气并不坚定。
    “去吧,前面不远就有一家。丁宁,我一直没机会听你唱歌,今天做你保美士,也算
是缘分吧。”秦韬光恳求道。
    丁宁一怔问道:“保美士?保美士是什么意思?”
    秦韬光见引起了她的注意,便得意地解释说:“保美上是个缩写,全称是保护美女的
卫士,就是区区在下。”
    “看不出你还真有点创造性!”丁宁不禁被逗笑了。
    秦韬光也笑了,他知道她已经同意了自己的邀请。
    两人进了前面不远处的一家歌舞厅,要了个小包间。
    秦韬光把果盘、饮料、零食点了一大堆,然后当真摆出了一副听众的架势。丁宁翻了
翻歌单,点了首名叫《失恋万岁》的歌。秦韬光看到歌名先是一愣,继而又明白了什么似
的笑了。丁宁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细微神情,她专注地唱起歌来:“……有没有他没所谓,
解不解渴有所谓,有时情人不如一杯热咖啡。有没有爱没所谓,痛不痛快有所谓,只要我
明天还会有人追……”
    丁宁的嗓音不错,而且情绪也很投入,秦韬光真有些听得入迷了。一曲终了,他赶紧
鼓起掌来。
    涌风回到家的时候,房间里一片漆黑,他先是以为丁宁已经睡了,但却发现床上并没
有人,而且四处也找不到给他留的便条。他不禁有些奇怪,心想即使是约人逛街去了,这
么晚也该回来了,而那急于想说出的好消息也憋在胸口让自己很不舒服。他拿了一本书在
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一面翻着一面等丁宁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楠风渐渐失去了耐心,那书也再看不进去。他拿起电话拨通了
丁宁的手机,万没想到话筒中竟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他先是以为拨错了号码,但对方却
说丁宁正在洗手间里,要他过会再打来。一刹那,楠风只觉得一股猜疑和嫉妒的情绪如狂
涛般涌上心头,几乎完全淹没了他的理智。“洗手间”这三个字尽管再平常也没有,但在
这种情形下由一个男子的声音说出却充满了暧昧的意味。他好半天才放下那不断传来忙音
的话筒,但却丝毫也放不下内心里的酸痛。
    一定要向她问个清楚,这太过分了!楠风几乎想大声咆哮,他站起来在小小的房间里
来回踱着步。不知转了多少个圈子以后,他的眼光无意间落在了相框里自己和丁宁的那幅
放大的合影上,照片中的丁宁正向他温柔地笑着。
    捕风看着看着,人慢慢平静下来。事情绝不会像自己想的那样,丁宁不是个轻怫的女
孩,而且她是爱他的,回来后她一定会主动解释,而他也一定要相信她的解释。楠风心中
的温情和爱怜又升了起来,与猜疑和嫉妒相抗衡着。
    丁宁回来的时候,时间已是夜半。她进门之后只是兴致勃勃地整理买来的东西,对明
显是在等她回家的楠风却视而不见。楠风看到她这副样子,心中自然又怒火上升,他沉默
着一言不发,好像已打算眼睁睁地瞧着他们之间的爱情死去似的。丁宁终于收拾好了东西,
这才对楠风淡淡地道:“不早了,睡吧。”
    “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楠风还是忍不住问道,抱着最后一线她能够把一切澄
清的希望。
    但丁宁只是漠然地摇了摇头,似乎连句谎言都懒得对他说。涌风顿时感到她对他往日
的感情也许是再不会恢复了,那原本打算告诉她的好消息此刻也再没有想说的心情。
    一般说来,心虚的人都不愿对受自己欺骗的亲友情侣态度冷漠,除非他(她)完全不
认为自己问心有愧。林小冬对姐姐的那点龃龉早已烟消云散,这不仅仅是因为姐妹情深,
也是由于她觉得自己偷偷地违背了姐姐的心意而有愧于心,更何况姐姐对她又是如此地亲
切,使她觉得处处碰壁后毕竟还有个温暖的家可以回去。
    这天早上,知秋一定要开车送小冬去应聘,小冬推却不过,也只好由她。然而知秋并
不知晓,实际上小冬记事簿里的所有公司都已被勾去了。尽管她也看出小冬应聘之事颇不
顺遂,却没想到事情会糟到这种地步。从某一方面讲来,她希望妹妹独自闯天下确实很有
道理,但这只是从教育学范畴来说的,现在这个时候也已完全不同于她自己开始创业的那
个时候了,“闯”这个字已再不合时宜。现在完全是一个“竞争”而非“闯”的年代,
“闯”这个字只能适用于许多领域都尚未开拓之际,而且充满7 主观的浪漫色彩:“竞争”
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现实的词,靠的完全不是主观愿望而是实力,而这实力又是从许多方面
来衡量的。林小冬之所以一再碰壁,正是因为她没有多少实力,有的只是一颗浪漫的心。
    知秋依照小冬所说的把车开到黄埔贸易公司门口,一再叮咛嘱咐后方才离开。小冬看
着姐姐的车开远后,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一时间竟不知何去何从。这时,有几个人从她
身边经过走进黄埔贸易公司大门去,一句轻轻的议论飘过了她的耳朵。
    “这个女孩上次来应聘过,好像是在一个小地方当老师的。看来她还不死心,今天又
来撞南墙了。”
    小冬一阵气往上撞,想要把那说话人痛骂一顿,但对方却已走进大门去了。一时间她
真恨不得手上有个火箭筒,好一炮将眼前的黄埔贸易公司轰个稀巴烂。她站在那里久久未
动,然后下定决心似的招手喊了辆出租。当司机问她去哪里时,小冬掏出周天成给她的名
片,报上了天成实业公司的地址,此刻她强烈地感到,只有他才能帮助自己。
    周天成这天上午恰巧没有外出,听说小冬来访他不由大为惊喜,赶忙亲自迎了出去,
如奉上宾般将她引进自己的董事长室。小冬进门之后不禁吓了一跳,因为这间房子实在大
得超出了她想像,而且装修得如同宫殿一般。
    “周先生,你要这么大的地方干什么?简直能让上百人在这儿开派对呢!”小冬瞠目
结舌地说。
    周天成傲然一笑道:“你说大,我还嫌小呢。我正计划投资一家大规模的休闲中心,
到时候我要把最好的一层楼面留给我自己享受。”
    小冬与周天成坐下后,一旁的秦韬光分别给二人奉上茶。小冬看了看周天成,有些迟
疑地说:“调先生,我……”
    “别一口一个周先生的,这么客气干吗?就叫我天成好了。”周天成见她一副欲言又
止的样子,忙做出更亲切的姿态来驱走她内心的不安。
    “我是想说,嗯……我能不能到你的公司来工作?”
    小冬鼓足勇气说出了自己的要求,尽管她不是个会怯场的女孩,但太多次的碰壁已使
得她害怕说这句话了。
    周天成听了这要求不禁有些意外地问道:“你姐姐没让你去她的公司吗?”
    “她要我自己闯天下。”
    周天成闻言笑了起来,豪爽地道:“那好呵,你来吧,除了我董事长的位子,其它位
子随你挑。你想不想当我公司的总经理?”
    小冬乍闻此言,吃惊的程度简直要超出刚才看到这宫殿似的房间十倍还不止,她连忙
摆手道:“不,不,我不要那么大的位子,到时候烦都烦死了。周先生……”
    “叫我天成。”周天成语气温柔地打断她。
    “好吧,天成,你就让我当副总经理吧。副的,总归省心一点。”小冬此刻哪还有心
在乎什么称呼,她眼里只有这块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没问题,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副老总了,工资给你开多少?先给五千行不行?”
    “行呵。天成,你给不给我配车呢?”小冬一副得陇望蜀的模样。
    “当然要配,我的副总没车,那不丢我脸吗?”
    “我见过有种日本车,屁股后面有根横杠,秀秀气气的,名字是叫,是叫……”她大
喜之下一时想不起车名来。
    秦韬光忙插言道:“是叫本田吧?”
    “对,就叫本田。”小冬说着把热切的眼光投向周天成。
    “没问题,就给你买辆本田。”周天成肯定地说道。
    小冬简直乐糊涂了,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天哪,这太好了,太好了。大成,你
没哄我吧?”
    “哪能呢,你肯来我公司做事,我比你还高兴呢。”
    周天成真诚地说道。
    “那就快带我去我的办公室吧。”小冬说着便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因为此刻她突然想
起姐姐叮嘱过她一定要有敬业精神的话。她当然没有看到,周天成和秦韬光此刻正在她背
后相互报以鬼鬼的一笑。
    张敏自楠风进了景信之后,每日里总有些魂不守舍之感,他对她的每一个微笑都令她
回味不已,他的身影则好似磁石一般总能吸引她的目光。但尽管如此,这个女孩却并未被
情网所困,因为她知道他并不爱她,他的殷勤只是一种礼貌和客气。一般说来,女孩子总
是自我陶醉的,漂亮的女孩往往更是如此,对于男子献殷勤她们不是认为对方爱上自己,
就是认为对方要打自己的主意,而像张敏这样能够认识到殷勤也是一种礼貌和客气的靓妹
确可以说是凤毛麟角了。故此,她时楠风也只是动心而非动情。
    这天一大早,她看见楠风手持一叠打印好的纸去敲总经理室的门,但很明显里面没人,
便又转到自己这里来。
    “MISS张,看见林小姐来了吗?”楠风向她问道。
    “她还没来呢。你去忙你的事吧,她一到我就告诉你。”张敏柔声说道,她注意到他
的面色有些憔悴,眼中也有许多红丝。
    “谢谢你了!”楠风显然感到了她眼神中对自己的关心,丁宁也有过这样的眼神,他
的心中不禁一阵酸楚,竟忍不住叹了口气。
    正在张敏有些诧异时,楠风又微笑着对她说道:“生活这东西有时也真可怕,我只有
看到你的时候,才不感到那么厌烦。”
    张敏知道他是借恭维话来掩饰某种颓唐的心倩,便不忍说破地笑道:“小女子荣幸之
至。”这时,林知秋正好匆匆过来。捕风由于是背对着,故没有看见,张敏赶紧向他示意。
楠风领会后忙转身跟上去道:“林小姐,方便的话,我想请你看看我的报告。”
    知秋先是一愣,随即便想了起来,她露出高兴的表情道:“哦?这么快你就有想法了?
来,去我办公室谈吧。”
    两人一前一后向总经理室走去,楠风凝聚起所有精神,他知道成败与否就在此一举了。
进门坐下后,楠风立刻便切入了主题:“林小姐,不知你注意到没有,最近奔2 在不知不
觉地涨价?”
    “嗯,你说下去。”
    “我对此次奔2 涨价的相关背景做了系统研究,认为这正是扩大我们景信公司市场份
额的有利时机。”说着他把手中那叠纸递过去,“这是我的研究结果和决策方案,请你审
阅。”知秋极有兴趣地接过研究报告翻阅起来。楠风则观察着她翻阅报告时神情的每一丝
变化。又翻过去一页了,他在心里默默地计着数,推测着她何时看完和看完后可能会提出
的种种问题。总经理室变得很静很静,如果有一枚针落地的话,一定会发出卡西莫多撞钟
般的声响。
    时间之轮也慢了下来,如果说还在前进的话,那也肯定是沿着螺旋形而非直线的轨迹。
    知秋终于看完了这份报告,但楠风却从她那凝眉沉思的脸上捕捉不到半点信息。命运
女神究竟是会向他微笑,还是会向他冷笑呢?楠风心里正在七上八下之际,知秋却目光灼
灼地看着他道:“我要马上召集会议,让庄先生和各部门经理都参加,一起讨论你的报告。”
    景信的六七个重要管理人员很快就聚集一堂,张敏将复印好的报告分发到各人手中。
众人立刻抓紧时间看了起来。坐在一旁的捕风颇有一种第二次过堂的感觉,但他却注意到
林知秋也和他一样关心着众人看报告时的神情。她和他的目光最后都落在庄重身上,两人
都发现这位副总经理的眉头正越锁越紧。突然间,楠风强烈地感到实行自己计划中最大的
阻碍者可能正是此人。
    知秋见众人都看得差不多了,便开言道:“各位,这份报告的由来是我给南风先生出
的一道题,要他研究一下在电脑销售业竞争日益激烈的现状下,我们累信的对策。
    现在你们已经充分了解了南风先生给我的答案,就请发表各自的见解。如果想向南先
生提问的话,也不必有任何顾忌。谁先说?“
    楠风下意识地望了望庄重,却见此人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似乎并不打算开口。
    “我先说。”一个典型黑客长相的小伙子首先开了言,他名叫金鑫,是景信公司的技
术部负责人。“我认为南风的想法很好,我们应该赶快大量吃过奔2 ,就像炒股票一样,
既然这个股明摆了是要涨,我们当然得立刻买进。”
    另一个人也接着道:“我也赞成。我们是信如果做成了这笔大买卖,实力一定会超过
金益源、宏丰他们,嘿,到时候电脑公司老大的位子……”
    “可万一金益源、宏丰他们也在打这个主意呢?”有人打断他。
    “销售方面的情况我知道,奔2 突然涨价,各家电脑公司都有些不知所措,金益源、
宏丰他们也许在打这个主意,但还没有动作。”销售部负责人说。
    “所以说我们才要快呀,我觉得现在不应该再想着干还是不干,而是要赶快决定具体
怎么干。”
    楠风见情势越来越倾向自己,嘴角不觉露出一丝笑意来。
    “庄先生,你说说看呢。”知秋见庄重还不开言,不觉有些着急,便索性点了他的名。
    众人顿时都静了下来,等着听这位第二把交椅的人物有何见教。
    庄重咳嗽了一声,深思熟虑地道:“南风这个报告确实很有魄力,但反过来说也很荒
唐。公司目前虽说有些压力,但经营状况却一直很稳定。如果按这份报告里的说法,我们
木仅得把流动资金全扑过去,而且还要贷款融资,把全部身家也扑进去,如果万一被套住
了,我们景信不就彻底完了?我想请问南先生,你考虑过这个可能吗?”
    南风微微一笑说:“庄先生看来并没仔细看我的报告呵。我其实已经分析过你所说的
问题,被套住这种可能性实际是等于零。难道说你认为中国的电脑市场真的就只能仅限于
几个大城市吗?难道说中西部地区这个有待开发的大市场就真的不值得你关注吗?难道说
为求稳健景信公司就永远不能有大举措吗?”
    庄重木禁暗忖此人好犀利的词锋,但他也针锋相对地回答:“你是否考虑过电脑换代
的可能呢?万一有奔3 奔4 问世,我们大量积压的奔2 出路何在?”
    楠风尽管心中一懔,但依旧侃侃而谈:“电脑换代肯定是必然的,可问题是在什么时
候换?各位想必也都知道,奔2 作为芯片的里程碑,超越它至少也得一两年时间。而我们
做这笔生意又需要多少时间呢?庄先生,你是这一行的老行家了,你来估算一下怎么样?”
    庄重与楠风的目光如短兵相接一般互相逼视着,“南先生可否写个书面材料?”庄重
忽然道。
    楠风不禁一怔:“我不明白庄先生的意思。”
    庄重的眼睛紧盯着楠风道:“南先生要向公司保证,这笔生意只赚不赔,万一赔了,
你将承担包括经济和法律在内的一切责任。”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楠风再也没想到庄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猝不及防之下几乎
产生出招架不住之感,但他还是很快回过神来,转脸望着知秋冷冷地道:“林小姐,你是
不是也想让我写这个保证书?”
    知秋却并未作答,她站起身来道:“南先生的报告就讨论到这儿。庄先生留一下,各
位都出去吧。”
    众人纷纷起身离去。楠风先是坐着没动,似乎还在等知秋回答自己,但继而又想到什
么似的站起身来,快步走出门去。房间里此刻只剩下了知秋和庄重二人,她叹了口气,以
一种埋怨的口吻说:“庄重,你刚才太冲动了,南风是根据我的要求提交这份报告的,你
怎么能逼他写保证书呢?”
    庄重此刻依然沉浸在激烈的情绪中,他大声道:“你没觉得他居心叵测吗?他难道真
是为公司好?不,他是要把我们景信引向灾难,彻底毁灭的灾难!
    知秋见他这副样子,不禁皱起眉头:“你是不是怕他功劳太大,会影响你的位子?”
    庄重闻言一惊,随即感到一种不被人理解的强烈痛苦,自己一心只为她着想,她却把
自己看作白衣秀士王伦之流的人物了。
    知秋也觉得自己的话说重了,忙好言抚慰:“庄重,我们是多年的好搭档了,任何人
都不能代替你的!我只是希望你冷静点,站在我的角度想想……”
    庄重苦笑着打断她:“知秋,你怎么想我都没关系。
    我今天之所以会这样,实在是……实在是因为太爱你,也太爱景信公司了,我不能容
忍有人来伤害你和公司,这是我的心里话。“说罢,他便脚步迟缓地走出门去。一时间,
知秋只觉得他好像老去许多似的。
    知秋独自坐着,久久未动,她知道自己必须当机立断,马上对楠风的报告做出采纳或
者否决的决定。这份报告无疑已打动了她,她几乎觉得楠风的这个设想可说是毫无瑕疵的
完美。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庄重竟会以如此激烈的态度反对,似乎这报告是吊死鬼的索圈,
正等着她伸进脖子去一般。她向来很倚重在重的判断,但这一次他是否感情大于理智以至
于空穴来风呢?从一个私人事件的温柔核心出发而做出的判断真的可靠吗?正在这时,有
人敲响了门。知秋说了声“请进”后,门被推开了,楠风走了进来。
    “南先生,我正想找你来谈谈……”
    南风却截住她的话:“对不起,林小姐,请先听我说一句。刚才庄先生要我写份书面
材料,我已经写好了。”
    说罢,他将一页纸递了过去。知秋接过一看,却见开头写着“辞呈”二字,她不禁一
惊道:“什么?你要辞职?”
    “对,庄先生要求的那种带污辱性的东西,凡有荣誉感的人都不会写。我加盟贵公司,
是希望同舟共济,既然你们不相信我的诚意,我再留下去岂非自作多情?这些天承蒙关照,
再见,林小姐。”楠风说完便转过身坚决地向外走去。
    从大班台走到门口只需短短几秒时间,但这段时间内楠风和知秋三人心中都念头不绝。
他想若这以退为进之计再不能奏效,只怕是天意不容自己复仇了,因为此刻他已无法再放
慢离去的脚步。而她望着他的背影则又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人的背影,那正是李楠山的背影,
知秋不禁一阵恍惚,忙定下神来,却发现楠风已拉开了房门。
    “南先生,请留步。”她赶忙叫了一声。
    楠风听她出声挽留,心中不觉一喜,但他并未回过头来,只是背对着她冷淡地说:
“林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南先生,你为景信辛苦一场,真就打算这么走了?”
    “林小姐何必客气,合同上写得清楚,在未得到您认可之前,我自愿无偿奉献。”
    “如果我已经认可你了呢?”
    “是嘛,我可不想强人所难。”
    “请坐,南先生,我有两个决定要告诉你。”
    楠风闻言尽管急于想知道这是两个什么样的决定,但他依然克制住冲动,仍一言不发
地保持着背对着知秋的姿态。知秋见状轻叹了一声道:“坐吧,听完我的决定,你想走也
来得及嘛。”
    楠风这才面无表情地走回到知秋面前落了座。知秋向他微笑了一下,然后果断地说出
了自己的决定:“第一个决定,景信将采纳你的建议,迅速筹资大量吃进奔2.这件事由我
亲自来办,你当我的助手。第二个决定是关于你南先生的,鉴于你对景信所做的工作,从
今天起结束对你的考察,你将成为景信新成立的市场开发部经理,并按合同规定,享受副
总经理的一切待遇。”
    “林小姐,这……我真不敢相信。”楠风心中一阵狂喜,欢悦之色顿时溢于言表。
    “那现在你还舍得走吗?”知秋也妩媚地笑着。
    “请原谅我刚才的冲动。”
    “南先生,我从一开始就希望你的到来能为景信带来奇迹。”知秋真诚地说。
    “当然,我很快就会创造奇迹的。”楠风一语双关地回答她。
    知秋焉能猜得出楠风话中的真正意味,她高兴地说:“好,今天晚上,我要让景信全
体员工一起为你庆贺。”
    以吃饭的形式来表示庆贺,其实并非仅仅是中国人的习俗,西方人的PARTY 也大多是
以冷餐会的形式来举行的。然而,敬酒或更标准地说轮番敬酒,这种形式却完全是地地道
道的中国特色。留洋四年的楠风这天晚上算是彻底领教了这种本国习俗,被众景信员工敬
了个面红耳赤,若不是知秋最后劝阻,那么他非被灌到酷配大醉不可。但如秋却也因此引
祸上身,从而变为众人敬酒的目标,若非庄重出面保驾,一时间她还真想不出什么脱身的
高招。庄重却是一副来者不拒的架势,不管是谁来敬,他都一律奉陪,饶是此君酒量不浅,
终于世喝得舌头都大了。
    “还……还有谁?南……南风,你怎么不……不敬我?”在重斜眼看醉眼看着楠风。
    楠风闻言先是一怔,继而便洒脱地斟了杯酒欲敬庄重。
    知秋见状忙劝阻说:“算了吧,庄先生已经有点过量了。”
    庄重却晃晃悠悠地站起身,然后脚步踉跄地来到知秋面前,用手一指楠风道:“林…
…林总,你说,他南风是君……君子还是小人?我在重是小人还是……是君子?”
    知秋忙扶住他:“你会摔倒的,快坐下吧。”
    “不……不坐,这是大是大非,我要你说……说……”
    庄重越发来劲起来,、只是口齿有些不听使唤。
    知秋将他按到自己的座位上,口气温婉地吩咐众人:“给在先生泡杯浓茶,让他醒醒
酒。这里太闷了,我得出去透透空气。”
    说罢,她便向包间外走去。众人也赶忙给庄重泡茶。
    楠风看着知秋走出包间,又与张敏等人说笑了几句,然后也起身走出去。他见知秋正
凝着眉头站在过道里,便来到她身旁说:“林小姐,你好像有些不高兴?”
    “哪里话,我只是在外面透透气,里面太热,又有人抽烟。”
    “我看得出来,庄先生因为你提升我有点不开心。我真的很抱歉,你和他一直合作得
很好,如果因为我,我宁可……”
    知秋却笑着打断他:“南先生,你是不是也喝醉了?”
    楠风忙道:“我是喝了不少,可好像还没醉……”
    “没醉怎么会说醉话?南先生,今天这顿饭吃得还开心吧?”
    “很开心。”
    “那就好,我看大家也都尽兴了,这饭局也差不多要散了。我们还是进去吧。”
    楠风此刻也真有些酒劲上涌,便不敢再多话,随着知秋走回包间去。两人来到门前,
知秋又突然站住脚对他说:“对了,南先生,我等会开车送你回家。”
    “这……我觉得反过来才合适。”
    知秋莞尔一笑:“算了吧,你现在是景信的重要人物,我可不能让你醉倒在路上。”
    说完她便要推门走进去,但眼角余光一扫,却似乎看见小冬的身影在走廊的另一头闪
过,她忙定睛看去,又什么都没有发现。知秋不禁暗忖,这几日的幻觉也许是太多了些。
    知秋实际上并没有看错,小冬的确来了这个饭店,但她一见姐姐的身影,又忙不迭地
逃了出去。和她一同来的周天成与秦韬光走在后面,见状不由大惑不解,周天成忙跟上去
问她出了什么事。
    “我姐姐也在这里。”小冬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一面继续急匆匆地向外跑。
    周天成闻言笑了起来:“那怕什么?让她跟我们一起吃饭不是更好?”
    小冬白了他一眼道:“她会把我给杀了的。”
    三人又回到轿车上,车继续向前开去。
    周天成笑眯眯地问身旁的小冬:“你进我公司的事,也不打算告诉你姐姐?”
    “当然了。你知道,她关照过我别理你的。”
    “哪你干吗还理我?”
    “没办法呵,她逼我自己找工作,我找不到,在上海又不认识别人,也就只好找你了。
对了,天成,你可不能出卖我呵。”
    “行。”周天成一面答应着,一面有些痴迷地凝望着小冬。
    小冬在他的注目礼下有些不自在起来:“你干吗这么看我?”
    “我突然发现,我想见的人其实不是你姐姐,而是你。”周天成依然是目不转睛。
    坐在前排的秦韬光闻言领会到什么似的笑了笑。小冬则大大咧咧地说:“那还用说嘛,
她又不肯见你。
    周天成待要继续剖白,小冬又叫了起来:“我肚子饿坏了,怎么还不停车阿?看,这
不是饭店吗?”
    周天成忙吩咐司机:“停车!我们听副总经理的。”
    小轿车在一家灯火通明的饭店门前倏然停下,三人下车,走进门去。
    通常是心情好胃口也就好,小冬今天可以说是心情大佳,她的胃口也自然是跟着凑热
闹,何况面对的又是满桌令人垂涎的佳肴珍懂。但她大快朵颐之时,同桌的两个男。人却
吃得很少,尤其是周天成,他只是一个劲儿地看小冬,当真是秀色可餐了。
    就这么看了好一阵子,周天成忽觉尿意盎然,便起身向盥洗室走去。他刚在小便池旁
站定,就发现秦韬光也来到了身旁,与他一同小起便来。
    “嗨,你跟我真是跟得很紧阿。”周天成不觉有些好笑。
    秦韬光也是嘿嘿一乐:“对女人也一样,你得手了,我也要尽快得手。”
    “什么得手不得手的,我还刚开始呢。”
    “不管怎么说,我总算明白你的心思了。你感兴趣的其实不是林知秋,而是正在外面
的林小冬,对不对,周总?”
    正走去洗手的周天成闻言不由一怔:“说说,你怎么明白的?”
    “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了。你说追林小冬,最终的目的是为了叫林知秋听话。其实不是,
林知秋只是你的一个梦,林小冬才是你的真实。”
    “嗬,小子,跟我真跟出精来了?你说,什么叫梦?
    什么叫真实?“
    秦韬光也来了劲头,侃侃而谈道:“你曾经爱过林知秋,遗憾的是那个爱没实现。所
以你就始终不渝地追她,非得实现那个梦不可。当你见到林小冬以后,你才突然明白,你
爱的不是现在的林知秋,而是活在你记忆里年轻时的林知秋,而现在的林小冬活活就是年
轻时的林知秋,所以你从妹妹身上找到了过去的姐姐。我没说错吧,周总?”
    周天成一时听得呆了,竞忘了关水龙头,水哗哗地流淌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哼了一
声:“连我自己都没有想明白的事竟让你给说破了,看来我得对你多加提防才是。”
    秦韬光一惊,满面得意之色顿时烟消云散,有些慌张地说:“周总,我不过是信口睛
说……”
    “不,我今天才知道,你比我原先想的有心计。你小子是条披着羊皮的狼。”
    秦韬光更加慌张起来:“我胆小,周总你可别吓我。”
    周天成却又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怕什么?韬光,我也是逗你玩呢。不过老实告诉你
吧,你再聪明,也没法看透我的心思,永远也没法看透。走,小宝贝还在等我们呢。”
    说完他便推开门走出去。秦韬光愣了愣才跟上去,却正好被弹簧门弹回来打了个正着。
    景信公司的那场盛筵此时已散去,知秋见庄重醉得人事不知,便只好放弃让他也一同
搭车的想法,她吩咐金盏留下来,等任重酒醒就送他回去,然后便与捕风一同乘车离开了
饭店。桶风看着知秋熟练地把弄着方向盘,有些情不自禁地说了句:“这还是第一次让女
士开车送我回家呢……
    知秋笑道:“南先生,看来你也觉得我对你好得有些过分了吧?”
    楠风心中一懔,语气却依然是若无其事:“林小姐这话又怎讲?”
    “其实连我自己也木明白。南先生,如果不是你,如果换成别人,我恐怕会和庄先生
一样,不会这么快就信任他,这么快就提升他。人真是很怪呵,有时候莫名其妙一个念头,
就会把自己的准则都改变了。”
    楠风不禁暗恨自己今晚灌多了酒水,致使他一点也听不出这番奇怪的话里有什么潜台
词,而且也猜不透为何她讲这番话时的语调竟是颇为伤感,便只好试探着问:“林小姐是
不是有点后悔了?”
    “不,我这人从来不吃后悔药。南先生,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对你吗?”
    “为什么?”楠风饶有兴趣地问,他也的确是很想知道。
    知秋忽然把车在路边停了下来,她凝望着涌风,似乎想从他身上寻找一段逝去的回忆,
“你让我想起了一个死去的朋友,他的名字叫李楠山,南先生是不是听过这个名字?”她
幽幽地问。
    楠风心中顿时波澜汹涌,他强自镇静地回答她:“我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你跟李楠山长得并不像,可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跟他很像,骨子里很像。也许
就是因为这一点,使我突然觉得你很亲近,似乎不需要做什么了解,就已经完全了解你了。”
知秋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带着种梦幻般温柔的神情。
    楠风心中原本满是恨意,但看着她的眼神,竟不知怎地对这个女人有些恨不起来,他
笑了笑道:“这听上去太不可思议了。”
    知秋也笑了,她的笑容很美,却也很消沉:“南先生,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居然跟
你说起这些?”
    “哪里。一般说来,自己爱过的人不在了,就往往会在别人身上找寻他的影子。林小
姐,我冒昧地问一句,你爱过这个李楠山吗?”
    知秋顿了一下道:“是的,我爱过他。”
    “很深吗?”
    “曾经很深。”
    “那么能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呢?”楠风还是忍不住问了这样一句。
    知秋叹了口气:“这事说来话长,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吧。”
说罢,她便发动起汽车向前驶去。一路上两人都保持着沉默,车一直开到楠风住的那片小
区外停下。楠风下车,正要向知秋告谢离去,知秋却突然微笑着对他说:“难道你不想请
我进去喝杯茶吗?”
    楠风万没想到她竟会提出这样一个透着亲昵味道的要求,只好胡乱搪塞:“我不是不
想,但里面的脏乱程度是会唐突佳人的。”
    知秋自己也没想到竟会随口冒出这样一句话来,似乎她是真的很想了解这个南风的生
活,不由掩饰地笑起来:“看你这不情愿的样子,想必我一定是不受欢迎了?”
    楠风此刻也恢复了往常的机智,索性用情场的语言回答她:“即使是真不情愿,我也
只是怕将来会徒然自苦。”
    知秋似乎不愿再说笑下去,她把话锋一转:“哦,南先生,我还得跟你说个正事,明
天我们一起去见代理商,先把价钱摸清楚,为进货做个准备。”
    楠风赶忙答应。知秋发动了汽车,但在临去之时却又嫣然一笑道:“哪天把房间收拾
干净了,别忘记邀请我喝茶呵!”
    “一定诚心相邀。”
    小轿车绝尘而去,捕风这才舒了口气,然后脚步轻快地向小区内自己的住处走去。此
刻,他的心情就如同通过了博士论文答辩,就等着授学位一般。他决定将这一切立刻都告
诉丁宁,而这几天来对她的怨恨也暂时被置诸脑后。
    庄重这天晚上尽管喝了不少,但却并没有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醉,而且他历来都醒酒
醒得很快。之所以他要装得烂醉如泥,是因为自觉酒后失言,一时无颜在清醒的状况下面
对知秋。故知秋和楠风才走,他便“清醒”了过来。金鑫见他醒了,便要送他回家,但庄
重却奇怪地要他陪同一起回公司。金鑫尽管大感意外,但还是按他的吩咐叫了车,一同回
到景信公司去。
    两人走进公司后,一同来到了金鑫的办公桌旁,庄重指着桌上的电脑问:“你这部电
脑是上网的吧?”
    金鑫可说是景信公司里最大的一条网虫,他的电脑自然是上网的。听庄重这么问他立
刻便开了机:“你想查什么信息尽管说。”
    “我想进INTEI.的网站。”
    “这好办。”金鑫熟练地点击着鼠标,三下五除二便搞定了。
    庄重见已进入了INTEL 的网站,便俯身在彩显前道:“我们看看,他们有没有发布新
芯片问世的消息。”
    金鑫一条条查询着信息,却并未有任何发现。
    庄重却毫无放弃的意思:“你家里的那台机子也上网了吧?”
    “那当然。”‘“好,金鑫,我庄重想拜托你一件事……”
    金鑫见庄重一副恳求的表情,忙不迭地打断地道:“别这么说,庄先生,你有事尽管
吩咐,我一定办好就是了。”
    “从现在开始,你要时时刻刻注意INTEL 等各大电脑公司的信息发布,只要有关芯片
的,无论什么信息,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马上告诉我。这事你一定要负责替我办好,而且
除了我,不要向任何人提这件事,特别是南风,你明白吗?”
    金鑫不禁一怔:“庄先生,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庄重闻言却反问他:“金鑫,我先问你,林总对你怎么样?我任重对你怎么样?”
    “你们对我没说的。”
    “好,那你就什么也不要问了,只要心里明白,你是帮林总的忙,帮我的忙就行了。”
    “庄先生,我听你的。”
    庄重一把握紧金鑫的手,长叹了口气道:“谢谢了,金鑫,没准哪天你就成了我们景
信的一大功臣。”
    此时,桌上电脑已自动开启了屏幕保护程序,一幅幅跳动不休的三维图案令人眼花缘
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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