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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欢迎柳鸿上任,妇联主任王桂云主持召开了由妇联全体人员参加的座谈会。当柳鸿步人会议室时,在一片掌声中也包含着每个人内心的惊呼:啊,这么年轻漂亮!接着就有人心里想:这不是剧团选演员,这是主持全市的归女工作,嫩妞一个,热屁股坐不了冷板凳,到时候非哭着走不可。
  会议只开了半个钟头。散会后,王桂云和副主任刘秀芳留下来同柳鸿谈工作,王桂云说:“柳鸿刚来,有必要把工作全面介绍一下,也可看作是我办退之前向柳鸿移交工作吧。我讲,秀芳可补充,有不妥的地方随时纠正。”
  王桂云从她担任市妇联主任讲起,介绍了十五年来的工作情况。讲到曾有过的辉煌,受到市委和省妇联的层层表彰时,情绪高涨,神采飞扬。但讲到后来,渐渐情绪低落,神色黯然。她说,有两件事没做好,影响了妇联形象,也是她的终生遗憾。
  柳鸿问:“王主任,你说的是哪两件事?”
  王桂云说:“这也是我要重点向你移交的两项工作。
  一件是扶贫,咱们的点是义县红枣峪。现在的扶贫不是以前的下乡蹲点了,宣传政策,督促生产,光动嘴就行,若能以身作则,同群众一起参加参加劳动,那就是了不起的好干部了。现在不同了,光凭嘴没有用,没人听你的。也用不着你参加劳动,人家不稀罕你干的那点活。人家需要钱,你有钱就行,有权有钱的单位,拿出多少万帮助村里引水、架电、修路,或者是建什么小型工厂,可咱们呢,每年就那么点经费,保证了工资,连一些必要的活动都不能开展,哪里有钱给村里投?自家没钱能要来也算,咱们也奔走呼号,费了不小劲,最后还是一分钱也没要到。”
  刘秀芳插话说:“我吧,身体不好,想出力也心有余而力不足。老王为跑钱可是费了不小劲,那么大岁数了,磕头捣蒜,张口求人,我都觉得心里难受呢。”
  王桂云眼睛发涩,快要掉泪的样子,叹了一声说,“去年年底的扶贫排名榜,咱们是倒数第二。今年下来,够三年了,就要向市委交账,怎么交?这本是我抓到手里的一个火疙瘩,现在又撂到你手上,很惭愧啊!”
  刘秀芳也愁容满面,叹了一声。
  柳鸿听得很动情,那光洁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
  王桂云说:“再一件事就是安置下岗女工再就业。市委要求咱们在这方面做点事情。咱们也有这个责任。我和秀芳她们反复研究,认为大城市出现钟点工,我们也不妨试试。去年冬天,我们组织二十来个下岗女工,成立了一个公司,名字倒挺有气魄,叫巾帼钟点服务公司。可惜打不开局面,一个月了,还没一家用户,这样就自消自散,只留下那块牌子还在那儿挂着。这样不仅女工们有怨言,别人也嘲笑我们啥也干不成。”
  刘秀芳说:“要说正常的工作,咱们还是不错的。女干部,都比较认真细致,几年前责任制考核,几乎年年都是受表彰单位。只是近两三年来,由于上述两项工作,弄得形象不怎么好了。”
  柳鸿听到这里,就问:“刘主任身体怎么样?能上班吗?”
  刘秀芳说:“这一段还可以,能上。”
  柳鸿说:“二位主任,我有个想法,你们看行不行?
  我对妇女工作很生疏,那就干脆少介入,日常工作由刘主任主持,我干啥?就抓扶贫和下岗女工再就业,从哪里跌倒,还从哪里爬起来。你们看怎么样?”
  王桂云说:“你有这决心就大好了。我就是办了手续,还挣着国家的退休金,我也能每天来单位,协助秀芳做点事。”
  柳鸿说干就于,第二天就下乡去了。到了红枣峪,找不到村干部,直等到快晌午了,村长王玉山才来了。柳鸿笑着说:“王村长贵人难见面,总算把你等来了。我叫柳鸿,是市妇联副主任,到你们村下乡扶贫,要住好几天。
  工作靠后说,你先派饭吧,我可是饿着肚子哪。”
  王玉山将柳鸿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然后说:“柳主任,听说话,你是个痛快人,我也就不打弯了。要我说,你有车,到乡里灶上吃,吃了饭回去算了。上面要你们下乡,你已下来了。呆一天和十天是一个样,要是上面要求你们要住够多少天,我们出证明,保证让你交差就是了。”
  柳鸿笑着问:“老王,你是要赶我走呀?”
  王玉山说:“不是赶你,咱是实事求是。前庄是市文联的点,他们也帮不了村里什么忙,下来转一圈,到乡里吃上一顿饭就回去了。这样两方便,都省事,我看就挺好。”
  柳鸿说:“这么说,到扶贫点上都吃不出一顿饭来了?”
  王玉山心里想,你光说吃饭,也不说说你能不能扶了贫。嘴上却说:“我是个直性子说话不打弯。你们下来吃派饭,在你们来说,已经受了委屈。在群众来说,家家帮忙,给你们管饭成了一种负担。这叫做你弯腰,我打躬,两家受罪。何苦呢?”
  司机小方听不下去了,对柳鸿说:“柳主任,咱到乡上讨一顿饭还是能讨出来的,何必同他白磨嘴。你要走,我拉你去。你要不走,我自己去,留下你饿着肚子扶贫吧。”
  柳鸿也有点生气,但话还是笑着说出来的:“老王,这顿饭就不麻烦你了。但我这个要饭的难缠,还要来,你可做好思想准备。”说罢就坐车往乡政府去了。
  在乡里吃了饭,女乡长范贞陪着柳鸿来到红枣峪。范贞把支书、村长全叫来,第一句就问:“老李、老王,这要饭的一个变成两个了,今晚给不给一碗饭吃?”
  支书李有成忙打圆场:“给给,怎么能不给饭吃呢。
  王山是个直性子人,说不了话,别见怪他。”
  范贞说:“我不知道你们的脑子是怎么想的,人家柳主任从市里下来,帮助你们脱贫可你们安排一顿饭都嫌麻烦,就这水平?你永远受穷去,活该!”
  柳鸿忙说:“看来群众都忙,吃派饭也确有困难。这样吧,弄点粮来,我自己做。计划只住五六天,怎么也好凑合。”
  李有成说:“群众管饭是有困难,咱也不麻烦群众了。
  你也不用做,就在我和玉山家吃,保证让你吃好。”
  范贞说:“这是你的话,谁知道这一村之长让不让我们进门。”
  王玉山苦笑道:“你已经把我批评成这了,再要不让进门,你不把我撤了?”顿顿又说:“其实柳主任一走,我也有点后悔,觉得咱太不近人情,大不厚道了,总以为这一走再也不会来了。可人家又来了,说明气量大,不见怪咱,咱还能再那样做吗?”
  柳鸿忙握住王玉山的手说:“好了,这叫不打不成交咱们还得好好合作呢。”
  范贞陪柳鸿吃过晚饭,就要赶回乡里去,因晚上还有县委的电话会。临走时,对王玉山说:“过一会儿把老李叫过来,把你们的想法、思路好好说说,柳主任很想帮你们解决点问题。”
  范贞刚走,李有成就主动过来了。三人来到院里,一人一个小马扎坐着聊。
  李有成说:“柳主任刚来,还不了解,我们村可是守着摇钱树过穷日子呢。”
  柳鸿问:“是吗?怎回事?”
  李有成说:“我们村是枣乡,要不怎么叫红枣峪呢。
  平均年产红枣三十余万斤,全村三百口人,人均千斤以上。千斤枣就是六七百元,加上农业收入,人均收入怎么也不会掉到贫困线以下。可事实上,我们就在贫困线以下,所以我说是守着摇钱树受穷呢。”
  柳鸿问:“这是怎么回事?”
  王玉山说:“账是那么算,实际上并不是这样。每年的鲜枣能销出一半就好到天上了。一般情况下,只能销出三分之一,实际能按正常价格变成钱的也就是二三百斤。
  这你明白了吧?”
  柳鸿说:“明白了,也不明白。三分之二的鲜枣怎么就销不出去呢?”
  李有成说:“鲜枣易烂,远销不行。本县销售,市场已经饱和。”
  柳鸿问:“那就没办法了?”
  “办法是有。”王玉山说,“加工成系列产品,比如干枣、酒枣、熏枣、蜜枣、玉枣、枣珍、枣汁、枣茶,能搞出十几种产品来。这些产品不怕霉烂,可出手,可存放,能增值好几倍。”
  柳鸿问:“那为啥不加工?”
  王玉山笑道:“加工要厂房,要机器设备,一句话,要钱。”
  柳鸿问:“需多少钱?”
  王玉山说:“大约得六十万。”
  李有成说:“我们的加工厂一搞起来,全乡各村的红枣就不愁销路了。因此范乡长表过态,乡里可以设法支援我们十万元。”
  柳鸿说:“那就是说,有五十万就够了?”
  王玉山点点头:“够了。我们请技术员做过预算。”
  柳鸿说:“这么说,问题就变简单了,概括说是一个字——钱,具体讲是三个字——五十万,对不对?”
  王玉山叹了一声:“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五十万哪!这个计划早给你们王主任讲过了。”
  这天晚上,柳鸿被这个五十万说得没睡好觉。第二天也呆不住了,跑到乡里向范贞详细咨询了王玉山他们提出的红枣加工项目,又让乡政府打了一份上项目报告,下午就急匆匆回市里去了。
  世界上就没有绝对难或是绝对易的事,王桂云觉得要钱难,难得不得了,可柳鸿却根本没把这五十万放在心上。她首先找王桂云请教了要款渠道,当天下午就上省里去了。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要的,反正在省城住了三天,要回三十五万扶贫款来。又往市委和市扶贫办跑了几回,又要下二十万,共五十五万元。王桂云和刘秀芳惊讶得不得了。王桂云感慨道:“还是年轻人有办法!看来我不同意延迟是对的,占着茅坑不拉屎,会误事的。”
  数日之后,柳鸿打问清款已下去,就驱车前往红枣峪。一到村里,同上一次大不相同。人人都是笑脸相迎。
  村长王玉山更是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双手抱拳,连连拱手,说道:“这一下你要把我们的贫困帽子摘掉了,红枣峪人永远不忘柳主任的大恩大德。”
  柳鸿说:“老王,这话不对。钱是国家的,应当感谢国家的扶贫政策。”
  王王山说,“是是。”
  柳鸿说:“我今天来,主要是看你们有没有行动。”
  王玉山说:“已经动起来了。乡里很重视,由范乡长挂帅,成立了筹建领导组。今天就忙开了,我负责接待两位工程师,人家电脑设计,两三天就可出图纸。范乡长和李有成正研究招标的事,你去见见他们吧。”
  到了村委会,柳鸿喝了一杯水,同范贞和李有成说了一会儿话,站起来就要走。
  王玉山慌了:“怎么刚来就走?不行不行,今天还有两位工程师,咱喝几杯酒,庆贺庆贺,热闹热闹。”
  李有成说:“我们正想过两大专程到市里看你,正好你来了,怎么能着着急急走呀?”
  范贞也劝道:“柳主任,人家这回可是真心实意给你饭吃,你可不要辜负他们一片热心肠。”
  柳鸿笑道:“我这人怪,你不给吃时,我非吃不可,搬上乡长来要着吃。你现在给吃了,我倒不吃了,非走不可。”开过玩笑,又一本正经他说:“我今天来主要是看你们动起来没有。既然动起来了,我就放心了。筹建工作我不懂,插不上手,留下也没有必要。再说,我正忙,赶中午回去,下午还有事。饭留到以后吃,我走了。”
  柳鸿午后一点钟赶回市里,市委食堂已开过饭,她泡了一包方便面吃了,休息了半个钟头,待两点一上班,就同王桂云和刘秀芳研究重抓巾帼钟点服务公司的事。王、刘本来对此事已经失去信心,但通过跑钱一事,不敢低估柳鸿的能力,就把泄气话咽回肚里,全力支持柳鸿的工作。
  第二天一上班,妇联出动了八人,分头去找曾经是巾帼公司职工的那些女工,这些人大都失去信心,不愿来,就得反复开导,说服动员,有的说不动就强行拽来。大家一看妇联领导变了,多少还有了一点信心。但一看柳鸿太嫩,正是心血来潮,蛮干一气的年龄,就又泄气了,心想,跟着她必然又是瞎折腾一番。
  柳鸿的讲话也特别。她说:“今天召集大家来,是要恢复巾帼钟点服务公司。当初王主任、刘主任她们抓钟点服务是对的,我们一定要坚持下去,非搞成不可。怎么搞?我耍耍赖,你们可得配合。怎么配合呢?一是把工作搞好,保证服务质量;二是脸皮不要太薄,一看人家不大高兴,你就想走。不知大家做到做不到?”
  一位女工说:“我们可以把工作做好,也可以脸皮厚点,不管人家的眉高眼低。只是不知柳主任怎么耍赖,给谁耍?”
  柳鸿说:“咱们分工协作,你先把你自己的事搞好。
  至于我怎么做,你别问,到时你就知道了。”
  散了会,柳鸿就往市委跑。丁钦正出门,要到什么会上做报告,被柳鸿挡进办公室,柳鸿说:“丁书记,只占你几分钟。我们的巾帼钟点服务公司重振旗鼓,又干起来了,希望您能支持一下。”
  丁钦说:“要我怎么支持,具体讲。”
  柳鸿说:“你们领导,也就是书记、副书记、市长、副市长以及部长、主任们,每家用一个钟点工,时间是十天。十天以后,如果觉得我们的钟点工还可以,也需要,那就继续留用;如果觉得不可以,或是不需要,那就算了。但前面十天是必须用的,给工资更好,不给工资,就当作我们是义务劳动。您看怎么样?”
  丁钦笑问:“噢,你是要我们带个头?”
  柳鸿说:“领导带了头,群众跟着走,你们领导帮我们开个头,以后就好办了。”
  丁钦问:“这是你的点子?”
  柳鸿点点头说:“这也是逼出来的点子,没办法的办法。”
  丁钦说:“行,我支持你们。市委这面我亲自说,政府那面让王市长打招呼,然后让办公室拉个名单给你。”
  柳鸿高兴道:“太感谢您了,丁书记!”
  丁钦说:“不对,小柳。你们积极主动安置下岗职工再就业,应当是市委感谢你们,我感谢你们。好,祝你们成功。”
  柳鸿从丁钦办公室出来,又去找宣传部米部长。进门就说:“米部长,求你来了,请您支持一下我们。”
  米部长说:“请坐。什么事?”
  柳鸿将巾帼钟点服务公司重新开张以及刚才对丁书记说的话简要地说了一遍。
  米部长听了,立即表态:“没问题,我跟家属讲,保证先用十天。十天以后,看情况再说。”
  柳鸿说:“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钟点服务在咱们云州市还是新生事物,大家不太了解。希望你管辖的报纸、电视台能配合一下,跟踪采访,集中报道,炒一炒,这样我们下一步就好开展工作。”
  米部长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这也算一把火吧?
  没问题,可以配合,你得提供一个名单,就是哪个女工什么时间在谁家服务,这样报纸和电视台就好安排记者。”
  柳鸿说:“谢谢米部长,名单我会给你提供的。”
  第二天下午,市委办主任李志林就将名单主动送来。
  柳鸿将名单看了一下,然后在每家的后面写了一个女工的名字。
  李志林说:“真有你的!竟赖着要领导们使用钟点工。”
  柳鸿说:“该耍赖时就得耍点赖,不然打不开局面。”
  李志林目不转睛地瞧着柳鸿。
  柳鸿说:“你的事完了,还坐着干啥?”
  李志林说:“真想再预支一点。”
  柳鸿嗔道:“这是办公室,你快走,我们有事要商量。”
  到了星期天,三十个女工集中起来,由柳鸿带领出发,一家一家送上门去,并落实了每家的用工时间和时数,然后制成表格,送给米部长。
  从星期一开始,报纸、电视上有了关于钟点工的专题报道,或采访主人,或采访钟点工,或是展示钟点工工作的图片和画面。专题报道之后,还加了记者评述。一连几天下来,就被炒热了,钟点工成了人们的热门话题。不少人都有点奇怪:啥时有了钟点公司?那么多人家用上钟点工,我们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很多双职工家庭,特别是年轻的夫妇们,由此将家务劳动的问题提到议事日程上来:
  我们是不是也请一个钟点工?
  十天以后,三十名女工有十二名被用户请用,又有五名被新用户请走。
  一个月之后,三十名女工全部有了用户。
  到了夏天,巾帼公司又增加了鲜奶、酸奶和纯净水业务,女工们钟点之外,也有了事做。
  到了秋天,巾帼公司同机关脱钩,成为一个独立经营的生机勃勃的小企业,女工们的工资收入超过原岗位工资的一倍还多。尽管公司和妇联脱了钩,但谁都知道这是柳鸿一下搞起来的,总是将公司同柳鸿联系到一起,一说就是“柳鸿的巾帼公司”,柳鸿因公司而出名,公司因柳鸿而得益,柳鸿成了市直机关徐徐升起的一颗新星。
  然而柳鸿的成功并不止于此。紧接着,乡下也传来捷报。扶贫点的红枣加工厂已经投产,先是范贞以乡政府的名义给妇联送来锦旗,说红枣加工厂可当年受益,人均收入预计在两千元以上,周围几个村庄也因鲜枣有了销路而脱贫。
  过了几天,红枣峪村也来报喜。村里人做事更是随心所欲,没有什么清规戒律。前面两人高举横幅,上面是“我们人均达两千,不忘妇联柳主任”两排大字。横幅下村长王玉山端着喜报。后面是七八个人组成的锣鼓队,锣鼓队后面是八音队,两家交替敲打吹奏。到妇联本有捷径可走,他们偏偏绕大街一圈。特别是经过市委门口时,走得更慢,吹打得更热烈火爆。这样一来,柳鸿的扶贫功绩顿时家喻户晓,在市里引起轰动。
  一时间,柳鸿的名声振聋发聩,成为云州人心目中的一颗超级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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