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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我报了名去考研究生



  星期五晚上,我们继续上日语课。
  “师妹,女生节时需要我送什么给你呢?”还有半个月就是学校的女生节了,我提前告诉她我要送点礼物给她,以免到时送东西给她太唐突了。
  “就送张卡吧。”郑艳华笑笑。
  快上课了,我这天晚上忘了带表,于是向她的左手看去。
  那是一个不用十元钱就能买回来的廉价电子表,我为什么不差一个卡通表给她呢?现在几十块钱就能买到很漂亮的卡通表啊。
  “我送一个表给你吧。”我鼓起勇气对她说。
  “不,不,这样不好。”想不到她这样回答我,低头继续做那份日语测试题目。
  “不,我一定要送一个手表给你。”我继续说了两次。
  “不,千万不要送。”她的脸色变了。
  “为什么?”我还不识趣,继续乞求着她接受我的礼物。
  “因为你不是我的男朋友!”声音不大,但在我听来却如当头棒喝。
  老师进来了,上课,评讲测试卷。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听不进去,有时为避免冷场,还扭过头去向白琳请教一些似懂非懂的地方。
  “看看,这里是不是印了一个囗促音?我的试卷印得不清楚。”郑艳华主动和我答腔,可能她觉得刚才说的话伤了师兄的心。
  我把试卷递给了她。那个小小的“囗”虽然模糊,还是能看见的。
  下课时,郑艳华出去了。
  我又和白琳谈论关于日本的情况,她一边翻着那本介绍早稻田大学的旧画报,一边和我谈论着学日语的心得。
  “以前报上有篇文章,有个海外华人说如果不学习英美文化,是很难学好英语的。我想学日语也是这样吧。”我说。
  “但是现在我们哪里能买些‘日本文化’回来呢?”
  我不由得挠起头来。
  “图书馆里有些日本小说和日本历史,不过是日文版的,没办法看。啊,现在满街的日本动画片和日语歌,不就是日本文化吗?”
  “对,我也想起来了,以前我们喜欢唱英文歌的同学英语一般都学得很好。你有这些卡通和CD吗?”
  “是的,我很喜欢,今年暑假我还买了一些宫崎骏的动画片回来。”
  “是吗?”她一下子走上来坐到郑艳华的位置上来了,一股玫瑰香水的气味让我感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女性气息。
  幸好郑艳华一时还没回来。
  “那你是不是也很喜欢日本动画片呢?”我问。
  “嗯。”她高兴地说,身上那件闪闪发光的漂亮衣服真像套宇航服一样。
  我们谈到了宫崎骏的《天空之城》、《岁月的童话》,手豕治虫的《铁臂阿童木》、《森林大帝》,她说她最喜欢的还是小时候看过的《花仙子》,但是现在市场上已经买不到了,就是那个孤身一人走遍天涯,不屈不挠地寻找代表幸福的花儿的小女孩的故事。
  上课铃响了,白琳刚坐回她的位置,郑艳华就回来了。继续和我坐在一起上课。
  老师还没进来呢,后面就递来了两张纸条,一条写着:“我已经帮你说了师弟的坏话和你的好话了。”另一条是:“昨晚师弟到宿舍来找她。”
  那张小纸条把我气坏了。
  又是一堂沉闷的日语课。
  下课铃响了,我想找点话题和郑艳华说话,随口说:“这日语课很难,你说是吗?”
  “是的,早知道我就不选这课了。”她不冷不热地说。
  我不敢再留在教室里,灰溜溜地出了教室,准备回宿舍打印作业,反正和郑艳华在一起也不会有话说。
  “等等。”后面有人在叫我。是白琳,她蹬蹬地跑来了,一对后跟尖细的高跟鞋让她的动作十分狼狈。
  “怎么穿一对这样麻烦的鞋。”
  “好看嘛。”她平时确实是穿着很入时的,可能特区的人比较有钱吧。
  垫高一点就好看吗?我想。
  “我不喜欢高跟鞋。我看你们系有的师姐从来不穿高跟鞋,还不是一样的好看。”
  “你是说司马秀男吧?”白琳说,看来秀男在学校里真是很有知名度。

  大学二年级第一学期,一天晚自修完后,我和秀男一起穿过人行天桥。
  那座天桥并不是我们学校专用的,市民们要穿过那条八车道的大马路,也得走这条桥。
  一个女郎和我们擦肩而过,一阵浓烈的洗发精味和香水味扑面而来。
  “看她那对鞋多有意思啊。”我拉了拉秀男的书包。
  秀男转头看了一下。“难看死了。”她说。
  那个女郎穿的是一对厚底鞋,五六厘米厚的鞋底将她垫高了一截。
  “她比我还矮得多呢!”秀男一脸的不屑。
  “您也可以买一对这种鞋啊。”秀男的身高也不足一米六,我想她垫高些可能好看些。
  她不屑地笑了。
  “其实我想矮就矮吧,没有必要去垫高自己,人的身高是生来不能变的。但是人的精神却是不能矮的,如果一个人要用这种方法来让人觉得自己好看些,那么一定是那种不能在事业上和人格上有长进的人。”
  “嗯,师姐,真是对不起了。”我想我刚才说错话了。
  到宿舍前的一段路,秀男还告诉我说她对各种饰物、化妆品以及美容、隆胸、割双眼皮等很反感,尤其深恶痛绝的是耳环。因为耳环的起源是古时奴隶主为了防止奴隶逃跑而在他们的耳朵上钻个洞,挂上金属环,晚上再拴上绳子绑在柱子上。到了今天,竟然演变成了一些贪慕虚荣的女人和一些变态男人的饰物。
  “她们在耳朵上穿个洞,难道不痛?挂个环,不怕挂上东西将耳朵撕裂了?”她皱着眉头,好像很痛的样子。
  在男生和女生宿舍间的交叉路口,我突然对秀男说:“师姐,对不起。晚安!”
  她正摘下眼镜,右手拿着一张纸巾用力擦镜片。
  秀男微笑着看看我,说一句:“晚安。”回宿舍去了。
  她说这话时,我能看到那双美丽的眼睛。
  是啊,在有的人能靠事业成功而使生命之树长青的时候,有的人却在制造虚假的“美丽”来吸引别人目光,甚至用改变身体发肤的方式来留住魅力,那是为了什么,又带来了什么呢?大约这就是有些人创造了历史而有些人的经济和人格一直不能独立的原因吧。

  “其实你不穿高跟鞋还好看些。”我对白琳说。
  “那我以后不穿这东西了。”想不到我一句话会让一个认识不久的女同学改变一种穿着的习惯,太难以置信了吧,她可是个漂亮得让我自卑的标准美人呢!
  我们改变了话题,开始谈论我们认识的其他“名人”。
  “你认识我们班的黄远航吗?”
  “当然认识,上一届学生会的宣传部长嘛,我们宿舍的女生背后叫他‘小革命’的。”
  我笑了:“他经常说我们这些人看日剧和日本动画片是不爱国。”
  白琳也忍不住笑了:“去年校报上有篇他的文章,说日本在搞文化侵略,要求同学们多学习中华传统文化,写得官气十足。”
  “不过我觉得他的说法也有些道理,有些老师也经常这样说。”
  “我才不觉得他有道理呢,照他的说法,我们不如退回原始社会更好,那才是百分百的传统文化。我们国内的动画片也确实不好看,不是古代神话就是些讲经说道的东西;很多日本的动画片讲的是机器人和环境保护,还有,我记得小学时就是从一部日本动画片里知道什么是相对论的。”
  “是啊,我也不喜欢看国内的动画片,太闷了。”我点了点头。
  “听师妹们说黄远航准备报考清华大学的研究生呢,你今年报不报名考研?”白琳问我。
  我不敢说我不想报,那太让白琳看不起了。
  “我是想报,不过……”我吞吞吐吐地说。
  “报吧,没考过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再说我今年暂时不考了,你考完后记得和我说说那些政治是怎么考法的。”
  “好,我明天去报名吧。”既然白琳叫我考,我就一定得考,这样我们之间才会多点话题。“但是你为什么不考呢?”
  “我想毕业后先学一两年日语,将来如果能去日本攻读硕士最好,如果不能去的话,考国内的研究生时我想以日语作为选考的外语。”
  白琳还说,国内高校的水平和国外的相比有些差距,如果能到日本读几年书一定会有所成。
  出国、留学,对于我来说太遥远了,而且真的去读上几年书回来,人都老了。以我目前的理解力,还不能理解白琳的想法。她该不会是想出国去嫁个日本人吧?我上日语的第一天见到她时,就曾经想,像她这样漂亮的女大学生,只有那些能为她提供游艇、别墅,而且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才配得上她,这种“金龟婿”只能到外国去钓了,因为我们国内的“大款”至多只是有车有楼,而且文化普遍都低还粗俗不堪。
  那些寄托了人们对美貌与智慧的向往的漂亮女大学生嫁老外、嫁鬼子,是多么让人不快的事情,据说韩国人如果在街头看见一个韩国女人和一个白种男人手挽手,就会对他们怒目而视;即使我们中国人,如果知道一个漂亮女人准备嫁老外时,除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妒忌心外,还会打击我们的自信心。
  也许这就是我一直只是觉得她很漂亮,而不能在她身上找到对秀男那种带点佩服、带点崇拜的感觉的原因。
  “我想送一只手表给师妹,但是她不想要,你能帮我说服她吗?”我这时想起我本来是想通过她来接近师妹的。结果我们在一起交谈的机会比我和郑艳华交谈的机会还多。
  “可以,我争取在女生节前和她说。我们宿舍住得很近的。”
  到计算机系宿舍路口了,可能是高跟鞋不方便,她不小心差点摔倒。
  “小心。”我伸出手去拉她,但很快缩了回来。我和她是只一般朋友关系啊,如果我的手碰到了她的手……
  她走了,我也回宿舍了。
  今天是星期五,休息时间,所以宿舍里有同学用音箱放音乐。
  “花的心,藏在蕊中,空把花期都错过……”周华健的歌声传了出来。
  那是“第五天王”的《花心》,大学校园里受人欢迎的一首歌。
  不敢相信一见钟情的浪漫故事会发生在我的身上,我不是那种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的人。无财无貌,无车无楼,不是神童,成绩平平,我从来也不敢对一个漂亮的女生一见钟情,而只会一见面就有一种自卑感。
  我相信日久生情的说法,也许有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有机会长时间和我相处,我们能够互相了解,让她知道我是个其貌不扬却心地善良的人,我从心里尊重像她那样的知识女性,这样她也会对我很好。而且,我相信朝夕相处而生的爱慕将能真正地经得起时间的考验,让我们能在一起直到永远。
  郑艳华是我按照一个日久生情的计划逐渐接近的师妹,也许她不漂亮,但太漂亮了我也不敢接近她,我希望多一点和她接触,多一点和她沟通,让她逐渐地喜欢我,那时,我将沉浸在无穷的幸福中。白琳是个和我一见面就找到无数话题的漂亮女生,尽管我不认为我和她属于一个档次,但是我很喜欢和她在一起谈话,说是想通过她来接近师妹,但现在看上去像通过师妹来接近她还多一点。而且,她一说想出国,我就觉得有一种什么东西要给人拿走了一样。
  是不是我对她有点那个呢,这要是让人知道,有人说:“林田是个整天想追女孩子的家伙,但又追不上。”我的脸往哪放呢?也许这说明我不是一个很单纯的人吧。从我们小时候就看过的文艺作品、还有那些口口相传的故事来看,真正坚贞的爱情应该是从一而终的,如果一个人自始至终都是追一个女孩子,追不上,那人们还是同情他的,最多说他爱情至上罢了。而且爱的是某个女孩子,而不是泛泛地喜欢女孩子,那也不能用一些贬义词来形容这个人。
  如果是个很“花心”的人,追几个女孩子都失败了,我想不会有人同情他。只会说:“那个人很‘小eap’,没有女孩子理睬的。”更难听的,可能会有人将“好色之徒”这个称号套在他头上。我想,没有那个女孩子会对一个好色之徒有好感。
  中学时没有那种为了某种目的,刻意地去追一个女孩子的想法,尽管初中时班上那些活泼而眉清目秀的女孩子我都很喜欢,想各种方法吸引她们的注意,引她们发笑,但从来没想到没有她们,我会很寂寞啊!即使是阿娇,我在她身上萌生了那种少年十五二十时的单相思。但我从来没有敢主动和她说话,只是让我的思念一点点地随时光飘逝而淡去。今天,如果我和她见面,我一定不能再燃起那种太单纯也太易碎的感情,我不再是十七岁,那些对爱、真诚的友谊之类感情凝聚的核心也从中学转到了大学。
  那么,我这是为了什么呢?
  南方的冬天是来得缓慢的,十一月中旬了,天气还是忽冷忽热,只有校园里那几棵孤单单地挺立着的宽叶树上日渐稀疏的叶子才让人想到,尽管我们这里仍然是秋天,但在遥远的北方,当年父亲在军队里服役时的所在的那片土地,可能已经是万里雪飘的严冬。
  快到宿舍的楼梯口了,一阵冷风吹来,我身上没穿毛线衣,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宿舍里,张达文正对着一本音乐书上的简谱练习弹吉他。
  我躺在床上,听张达文一边弹吉他,一边唱着那些在北美洲西部大草原上一代代地传唱着的美国民歌:

  “How I missed her,how I missed her,
  How I missed my Clementine!
  But I kissed her little sister,
  And forgot Clemntine.
  “Oh,my darling,oh,my darling,
  Oh,my darling Clementine!
  You are lost and gone for ever,
  Dreadful sorry,Cementlne.

  呵,那个牛仔的“Clementine”(克莱门汀),永远离他而去了,尽管有情人最终不能成眷属,但他毕竟曾经有过这么一段美好的爱情体验啊!可我,快到二十三岁生日了,我的“克莱门河”在哪里呢?
  夜里很难入睡,偶尔还会听到一些夜归的同学回宿舍的乒乒乓乓声和隔壁一种炒豆子般的哗哗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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