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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与愁

人生识字忧患始
望及天涯不见家

《周易》


  古老的《周易》因着有预测未来的功能而日渐走红,变成又一种算命的依据。
  大凡相信算命的人多有着怀才不遇的感叹,因为对自己的现实失望而又无能为力,才寄希望于将来,幻想着当命定的一片祥云飘过头顶时牢牢抓住,借以改变昔日的卑贱与平庸。事实上,活到今天,生命中那么多的机遇都不曾把握,又怎能抓住将来的那一次?既然至今都不曾有过满意的自己,又如何能在瞬间焕然一新?
  能够预知未来,也许是常人共同的渴望。只是人都活在今天,看重的也是今天,没有理由为了遥远的明天而放弃现在,何况一个没有现实感的人,注定不会有成功的未来。
   
计较


  买小板豆腐的时候,有些老太太会认真计较豆腐块儿的大小,软缠硬磨,仅仅是为买到看似较大的那一块。
  这样的老太太,生活中并不少见。真不明白:几十年的生涯,多少沧海桑田都已化作轻烟飘然无踪;多少委屈吃亏都曾身受心承默然无语;为什么对几分钱的得失要耿耿于怀?
  是否因为长长的人生积聚了大多的欠缺和失意、无望和无奈,才将所有的抗争用于分毫间的争夺?
  是否所谓的坦然与豁达、宽厚与淡泊,都只是年轻人不解世事的梦想?
   
教训


  “坏事变好事”很为一些人津津乐道,那感觉好似比不犯错误更显得意和不凡。
  教训固然应该记取,却不明白有什么好得意?
  很多错误一旦铸就,并非当事人一声真心的忏悔就能挽回。即使有“亡羊补牢”的幸运,也只不过昭示了错误之后的行动与态度,根本无法就此抵消已经造成的伤害和损失,根本无法抹杀自己对错误应负的责任。
  更何况,如果所有好事,都要源于“坏事”,恶欲横流该是人类的幸运了?
   
爱哭


  女人因为多泪常遭攻击,或贬为赚取同情,或贬为滥施同情。
  女人实在并不愿意总是流泪。女人的坚毅和忍耐远胜于男人,只要心中不悔,眼里便不会有泪。只有在真正觉得自己受尽委屈孤苦无告的时候,泪水才滚滚而来。至于看到旁人生老病死而流出的眼泪,也是一时触景生情兔死狐悲的自怜。
  女人爱哭,只因为怜惜自己:茫茫人海却独自漂零,天生丽质却命运多舛。女人的泪是流给自己看的。
   
旅游


  在精疲力尽中入睡,在未及储够一天的信心时起床。每一天都是在逼仄的空间里营营役役斤斤计较。都市人厌倦于这种日复一日的生存状态,旅游成为他们远离尘嚣的一次机会。
  然而,大多的都市人已经功利得不知如何款待自己。即便是走马看花,也定要将它当作陶冶灵魂脱胎换骨的速效药。以为登过泰山便可以从此心胸开阔,以为到过九寨沟便可以涤尽现代文明的种种污浊。旅游瞬间变得高雅而庄严。
  其实,旅游只是一种休闲,负担不了塑造灵魂的使命。况且当旅游局与纺织局一样要为创汇尽力、一样要计算产值时,你还有另辟的蹊径吗?现代人厌恶和享受的都只能是现代文明。
   
独处


  锋头正健的女人常常会对人说:其实我只喜欢一个人独处。“喜欢独处”在女人的心中变成曾经沧海、思想深刻的同义语。
  繁华与清静确是人生的两种不同境界。只是,喧闹并非浅薄,独处也未必就是深刻。深刻决不是落落寡合的孤僻、故作姿态的萧索,深刻是阅尽人世、看透名利后满含辛酸的睿智与豁达。
  因为恋恋不舍红尘中的名和利,因为浅薄到对自己没有任何信心与把握,才不得不借独处的神秘来充填自己原本贫弱的形象,其实这或许竟是一种为求得更多的掌声与鲜花的新手段罢了。
   
自渎


  每遇必须进行自我批评时,总有些人将自己平日鸡零狗碎之过无限上纲大加挞伐,其声也悲,其情堪怜,令旁人手足无措,顿生恻隐之心。不顾事实不伤皮肉的自我低毁是否算得上一种灵魂的自渎?
  对错误的觉察与认识本是个人思想上的深化提高。世无完人,人总是在不断反省中进步的。只是,人之为人总有起码的自尊与自爱,实事求是地对人对己不只是处世的态度,也是正常、高尚人格的体现。诚恳到卑猥自贬的态度并非是对错误的真正认识。有谁相信,一个连自己的声誉人格都不爱惜的人会有改过的行为。
   
清贫


  听厌了有人说自己如何呕心沥血舍命追求,却不及小歌星开口一唱。好似自己正以神圣的崇高承受着人间的清贫与不公。
  总觉得自己高贵高尚,总觉得这高贵高尚理应换取一份富贵优裕的生活。事与愿违之后,便嫉妒难抑喋喋不休,企望以阿Q式的自豪来确认自己的清白,最终好以这自认的清白来摆脱清贫。
  不耐清贫并非堕落,何必躲躲闪闪?
  其实,与职业相连的贫或富,是一种运气一种能力,更是一种选择。而选择的权利人人具备,无须多说。
   
死亡


  三毛之死,再度引起人们对自杀的思考。
  现代社会里,自杀不一定是怯懦逃避和无望的厌世,它可以是一些人愤世嫉俗的宣言,是对扭曲的人生的反抗,甚至是一种独特的艺术行为。对于这些特定的意义,用平常的生命观去衡量,也许会显得肤浅。
  然而,困惑仍是存在。就如你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那样,你也无法选择自己的死亡。生和死都是一种自然的赋予,不得强求。尽管生命在它的自然流程中,会遇到挫折,会被外在世界扭曲,但是,被扭曲的自然(生命)又岂是以违背自然的自杀手段所能矫正?
  人不可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做人应该有所忌惮:无论如何你也无法参与一个属于自然的过程。
   
耐心


  人缘好的人总是受到羡慕。长自老翁幼至孩童都能融洽相处确属不易。其实说穿了,也并无奥秘,只不过是因为耐心。
  有耐心倾听别人闲谈诉苦,就会赢得亲善;有耐心容忍意见相左的人继续从事,就会赢得信任;有耐心努力工作,就有成功的希望……
  耐心是好的,它叫你心平气和地等待。
  可是,如果花期已过,末班车也已开走;如果险情在即,生命只有三分钟的时限,是否还要耐心地久久等候?
   
痛苦


  也许每一个对生活充满过热望、愿意认真思索的人,都会在某一瞬间甚或终生体会到一种难以摆脱的痛苦。它可能源于现实生活的不如意,也可能是哲学意义上追究人生价值的困惑。
  感受到生活的严峻懂得了生命的重量,人就不忍再轻佻和肤浅。正由鉴于此,体会到痛苦是一个人趋于成熟的显示。
  但是,没有谁是活该沉溺于痛苦的。一个智者的一生该是一个努力克服痛苦的过程。不妨先从改善自己的沮丧开始。
  因为你的慧眼,已经悟到人生的真谛。
   
朋友


  为人不轻松。即使做个称职的好朋友也颇不易。
  朋友之间交往愈久感情愈深,就愈会有一份难以释怀的牵挂甘心情愿的责任。而正是这一重责任要令你觉得困难,令你常常在情与理的矛盾中挣扎。
  有时候当局者迷,不幸的是并非一番入木三分的劝谏、仁至义尽的忠告就能使朋友迷途知返。此时,你自问你无权干涉朋友的生活。然而,既是朋友,你又怎么忍心看着他走入穷途?
   


  遇人不淑、家有败子或者家境贫寒,甚而职业不顺,做女人的只须叹一声命苦,就此表示错不在己,表示上天的不公。既是命定,也就无能为力啦。
  命好命坏,怨命而后认命,似乎是女人的专利,无关男人。
  男人,只存在能力问题。无财无势的男人当然无能,娶个顽妻生个浪子也肯定是因为眼光不准、功夫不够。
  所以,再苦再怨,没有一个男人敢说自己命不好。
   
垂钩之乐


  钓鱼用具畅销。都市人纷纷涌向湖畔河边。付出金钱付出时间,仅仅是为了回归久违的大自然?
  在老僧入定般的静默与等待中,河边垂钓者深深渴望的其实还是尘世间的成功与荣耀。人在不断增多,机会却在不断失去,任何领域中的成功都因此显得艰难而渺茫。
  垂钓却不同。
  一切都是平等一切都是轻松。不必费尽心血尔虞我诈,不必碌碌劳尘忧心忡忡,没有平庸没有卓越,没有噩运也没有意外,只要诚心诚意,你的等待并非遥遥无期,甚而结局总是欢喜总是胜利。尽管到手的鱼有大有小,可它一样鲜活闪亮。
  明知只是一时的欢娱,并不能抹去往日的失败或粉饰世间的严酷,可至少在这一刻令你于身心松弛之际获得实在的成功。
   
生灵


  在上海,深夜独行是一种享受,静谧清旷自由自在,连空气也变得干净。只不过一个女子要单独走夜路,即便未遇什么惊险,常常自己在心里就起了一层恐惧担忧。
  对我,倒不是怕无赖小子的纠缠,只要不是亡命之徒,做坏事的人其实心里比你更紧张,只须保持镇静和大胆,没人奈何得了你。夜行,我怕的是猫狗,一个人走在黑漆漆的小路上,因为旁无他顾,思绪往往是沉在记忆的某一个角落。突然间,没有任何预兆,唿地一下,凭空窜出一只黑乎乎的猫或狗,爪子在你脚背上尖锐划过,怪叫一声,然后惊恐而去。
  惊吓之余,强作镇定,回头再看,那猫或狗犹在暗处警惕地望着你,无声无息,只剩下鬼火般的眼珠子亮着,令你不知所措。
  真的害怕直视它们的眼睛,那里面透出了太多的信息。
  同样的一份生命,同处一个时空,也许潜意识里,我对这类动物有着本能的歉疚和敌意,充满着竞争意识。
  一直有人说猫有九命,狗通人性。我于此不只是相信,甚而觉得它们其实了然人间的一切。只是我与它们命定彼此隔膜,彼此仇视。
  有人是为此而豢养宠物,聊以寄托一份温情,寻求一份闲适和沟通。我却是为此拒绝猫狗,藉以逃避那一层威胁。
  也许是因为我还没有真正尝过孤独?
  认认真真地想过,如果真到太闲太空百无聊赖的时候,我将去种花植草,在与人类生存形态完全不同的生命中,寻求彼此的和平、友谊和慰藉。
  种一棵果树,看它渐渐长大,看它春华秋实、每一度四季增添一圈年轮。养一盆含羞草,个心地呵护,不让它稚嫩敏感的心灵遭受伤害。还要让房子四周,爬满爬山虎的绿叶,我便在这绿荫下生息、死去,与落叶同归于尘土。
   
谁游戏谁


  记得小时候玩过“官兵捉强盗”的游戏,几个孩子各自扮演自己的角色,你追我躲,童趣盎然。
  现在的小孩子总是非常孤独。到处挤满了大人(尤其在公共汽车里),找不到一块无拘无束的天地,也找不到可以一起玩耍的小朋友(他们都被奶奶、外婆领回家了)。于是,再也看不见“官兵”和“强盗”们了。
  当然也有游戏,并且是一个人就可以玩的电子游戏。
  尽管游戏机已步入寻常百姓之家,但街头路这一家家电子游戏室里依然生意兴隆。每当看到一堆堆孩子站在电子游戏机前那种神情贯注、孜孜不倦的样子,总会产生一种把人忧天的感觉。倒不是担心这些机器没完没了地掏空孩子们的口袋从而会令他们挺而走险之类的。其实,用余钱去打发空暇,同时还可获得几分忘我的乐趣,是再合理不过的亨情。
  只是觉得都市里的孩子好可怜,本来是人与人之间交流的嬉戏,现在却只有人与物之间的较量。更荒谬的是人预先造好一架机器、安排好一套程序,目的竟是为了打败面对它的人。人与机器对垒,结果往往是屡战屡败。即使在屏幕上打中了几架飞机、排除了几颗水雷,也只是因为你的头脑对上了机器的程序。
  用人的屡败屡战来显示科学的成功与胜利,“是我们改变了世界,还是世界改变了你和我”?
   
一无所有


  未知其他戴近视眼镜的人如何,反正我在熙熙攘攘的街上,总是一副木知木觉的表情。看橱窗挤电车也好似魂在天外,即使遇上熟人,非要等对方直立面前猛喝一声,才会大梦初醒。这样的人,被小偷盯上,该是极其正常的。也因此,每年总会连着丢失好几个钱包。想想真心痛,都是辛苦钱呐!凭什么自己省吃俭用去供养小偷?于是下决心,再也不用皮夹子。没钱包,小偷也就没得偷啦。当然,这总归不是夕法。
  朋友建议:不如去买张杜丹卡或者浦江卡?
  第一次知道信用卡是在外国电影里。亲眼所见却是在天鹅阁西餐馆。那天不幸被“斩”,急猴猴终于清帐时,瞥见邻座的先生闲闲地抽出一张长城卡。霎时眼睛通红:不带钱也可以付账,藏去多少寒酸。什么时候,也去弄一张,倒是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什么都挑最贵的买,香水买法国的,地毯买丝织的,音响买先锋,有中意的宴会礼服也弄它几套来,多么过瘾。
  回来想想:咦?不对呀。这又不是阿里巴巴的聚宝洞,叫声芝麻开门,钱就取用不尽。超支怎么办?揣着这张卡,我知道自己有几个钱?一无所有也可能啊。
  香港作家农妇有篇散文说:现代社会最有钱的人是只见数字不见钱的,买东西用信用卡,大笔大笔的盈亏也只在银行的帐单上划进划出,真的就似一无所有。而我这样靠薪水度日的几胎俗女,在红尘中日甚一日地充满着占有欲,一无所有的滋味,怕怕嗳。还是拿着现钱比较有安全感。有五十块钱,绝对不买羽绒衫,披一件中空也差强人意了。有多少用多少,这叫手中有钱心中不慌。那么,暂时无缘了,信用卡。
   
浪迹天涯


  曾经,常常要做这样的白日梦:
  独自在辽阔的草原上行走,肩上背着吉它。空气中弥漫着夹有泥土味的青草香。远处,隐约散着几只牛羊,不见人。不知道已是哪年哪月第几天第几回,走累了,就在正午的烈日下睡去,等到大阳变成天边的一颗红圆,醒来。
  有星有月的夜晚,坐在河边的斜坡上,随手拨弄琴弦,对着天对着地,唱出心中的孤独,还有不悔。
  就这样,走过人群,走过村舍,走过草地,走向未知,象一个中世纪的行吟诗人。
  这是我曾经渴望的流液。我肯定,很多人都曾有过类似的幻想,当然,是在青春期的骚动中。那是因为第一次强烈感觉到自己即将面临的生存环境是如此格格不入,只好以自我放逐来淡化这一切。
  总是偷偷地在心底做着精心的准备,计算着能够远走的那一天:不可以中途退学,于是只能等假期。寒假太仓促,而暑假不知怎么就在汗淋淋的瞌睡中结束了。
  年复一年,始终没有走出过这个城市,而流浪仍是心中的向往。
  就有那么一天,下班回家,精疲力尽而又百无聊赖。突然想哭,却发现根本找不到可以哭的理由。猛然惊觉:自己早已在茫茫人海中迷失了;那颗心也早已在城市的喧闹中流浪了许多年。这些年,不是独自寂寞、苦苦挣扎捱过来的?
  从此,害怕流浪。
  从此,急于找到一个可以收藏那颗心的地方。
  从此,才幡然醒悟:有家多好。
  恋爱、结婚、生子的过程就这样开始。
  仍然会不时涌起远离尘世的冲动。因此,青青草原上那个潇洒的身影虽已淡化成斑点,却从不在消失。
  那么,就去旅游。只是,定下确切的归期。
   
骗·被骗


  有时候真让人不明白,一场拙劣到极点的骗局竞会骗去无数人。并且,总是屡试不爽。
  上当的人,初始总以为自己捡了便宜。这也是人情常态,贪心必失嘛。没什么值得同情。
  然而,世上受骗的人,并不都出自贪心,有时是因为迫不得已。
  比如家有病人,用尽所有的药物却依然不治。而此时恰巧看到路边有人在出售中药偏方,甚而保证对这种病百治百灵,你,到底去买不买?又或者一旦失去伴侣,自己的生命便会枯萎。有人告诉你,他另有所爱,而他说没有。你少信还是不信?
  这,几乎是一种宿命的悲哀与两难。生而为人,就无法逃避这种劫难。
  骗子们也许正是抓住了人们对命运茫然又无奈的心态,才处心积虑地设置种种圈套,要你上当。
  但,骗子就没有遭劫的一天?曾有朋友讲过一个关于骗子的故事。那骗子的技术精湛得天衣无缝,骗过所有出类拔萃的人。最后,你知道他栽在了谁的手里?
  不错。大骗子被一个智商极低的傻瓜骗了。
  而你是否从此看到了什么?
   
品味


  寻常的咖啡,因其“舶来”,同时,又有颇为浪漫的广告做诱惑,于是成为一些人的“热点”。一杯咖啡,一支外烟,兼之摇头晃脑,便以为是十足的“绅士”气派。“绅士”竟然不为人所赏识,因此,忸怩作态,粗言滥语地高声喧哗,以期惊人回首。君君臣臣的等级社会,造成了人们心理的落差,“官廷御制”曾经是臣民心中最高的格式。当洋枪洋炮惊翻了天子的宝座,洋人的行为替代了皇上成为至高的楷模。一睹为快,一试为荣。这种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卑琐,至今还不时地由潜在的社会心态中暗暗泛起。许多咖啡馆里也因之烟雾缭绕、噪声四起,弥散着一种不安的骚动和莫名的兴奋。欲借咖啡馆小憩的人,常常会被搅得心烦意乱。
  咖啡馆也正在“改革”,在努力提高自己的“素质”。环境布置得尽量雅致、清静,“沙龙”式的艺术展览,浪漫的乐曲演奏,咖啡馆在创造文化的氛围,以使咖啡更加有滋有味。无论如何,人的素质最终决定了咖啡馆的素质。咖啡仅仅是咖啡,没有什么炫耀的价值。静静地喝你的咖啡,静静地想自己的心事,细细地品味——不只是咖啡,而是借以思索一下生活。高雅和气度,不在于你喝的是什么,而在于你对待生活的态度。不必在那里左顾右盼地追求“回头率”,不要这样急于表现,不知深浅地胡言乱语只会泄露出自己的粗俗与浅薄。就着咖啡,默默地品味一下生活,也许你能寻到许多的意义,也许你可以体会到真正“好极了”的味道。
   
我们发财去


  做中学生的时候,有《政治经济学》的基础课程,为此背过一大堆关于资本、商品、利润的定义。
  可是,没有人告诉过我股份是怎么回事,股票又是什么。
  那时,初看电影《不夜城》,情节进行到上海临近解放,市面混乱,孙道临演的那个老板,情急之时,叫我想不到的是竟会去打开收音机,听里面传出的一串串英文数字。我听得清楚的,只有反复出现的Percent和Point,知道那是百分点的意思,却不明白这同工厂的危急情况有什么关系。
  父亲解释说,这是在收听股市行情。
  我,仍不甚了了,也不很想弄懂它。那时,我们的生活里用不着这些概念。
  一年前,不断传来有朋友“做股票发了”的消息。股票终于羞羞答答地返回我们的生活,并且使你不得不加以注意。本来每家每户必看新闻联播,现在改作金融消息。夏夜,每个洞开的门窗里,传出股市的收盘价。不免忧心,新闻联播千篇一律的会议、会见己令观众倒尽胃口,这颠三倒四的数字报告,也终有厌极的时刻。
  不过还是找来“金融投资手册”,快快速成一番。然后,走去交易所。
  一团团的人涌向你,问:“抛多少?”
  问来问去,回答几乎一律:“吃进还来不及呢。”于是,变得有行无市,就看见指数日升夜升,却不明白传说中的财发在哪里。手中握着的分明是一成不变的花纸头嘛。
  有个老妇见我怯怯的样子,便开导我:“这种时候,谁会抛出?行情在涨呢。”
  “这样的涨幅不合理。资产总额、营利未必有这么乐观的。”
  老妇倒是不解了:“这同股票有什么关系?告诉你,我的邻居已经赚了好几万。我本来不知道呀,现在也来买一点,总归会涨的。”
  万一跌了呢?
  “别人涨,为什么我会跌?”老妇愤愤地走开,好似我在触她的霉头,一脸自讨没趣的懊丧。
  唉,怎么说得清?
  多少人以为买了股票就等于发了大财,难怪前些日子,成千上万的人通霄排队等待抽号买股票,神情是兴奋到近乎茫然。看着,想着,不由生出一层恐惧,那样巨大的热情加欲望,当头棒喝之际,怎么承受?
  偶与朋友谈及,才发现人常常有一种奇怪的自信。比如告诉行人说,有人会被车撞死,每一个人都确信,那个被撞死的倒霉鬼不会是自己,但在赢奖炒股票时,却永远以为最有希望最例外的是自己。
  人类,便是这样可爱又可笑的一群,改不了啦。
  也罢,就玩一玩股票,我们发财去。
   
我们绝望了吗?


  联合国决议:一九九一年为世界环境年。
  六月初,上海召开国际性环境保护会议。全世界的人都在考虑如何保护人类的生存环境,让自己活得更好。
  六月的第一个星期天晚上,上海电视台每周一期的新闻透视栏目披露:上海纺一医院将已使用过的一次性针头卖给私人再作注射用具。
  原本不常看电视的我,偶然被这条骇人听间的消息震动,坐下来认真地看。当事人、医院领导面对记者的发问,显得平静轻松,稍稍有异的是脸上那一份好似无辜的孩子犯了小错却被老师小题大作时的懊丧与不屑。
  节目播完之后,我以为会激起一阵恐怖。病菌无情,病菌的传染是看不见的,不知不觉的,是没有区域限制的。它可能殃及我们每个人。
  然而,没有。没有恐怖,没有震惊,甚至没有激愤,没有悲哀。没有,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全上海的人好象在当天都关闭了电视机。
  司空见惯了吗?无能为力了吗?
  多少天来,我一直被一种欲哭无泪的情绪控制着。
  不要说这一切仅仅是愚昧,仅仅是麻术,仅仅是利欲熏心,仅仅是玩忽职守。
  在上海这样一个堪称中国最文明的都市里,经历过八十年代甲肝病流行的恐怖,没有人不知道病茵传染的可怕。而从事医疗工作的人,竟然将带着病菌的针头送向社会,全上海的人,竟然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而无动于哀。
  我们真的贱至于此、悲观至于此?要这样作践自己。我们绝望了吗?要这样漠视自己的生命,任凭种种伤害、危险悬在头上步步逼近。
  各大小报纸报道:国际环境保护会议开得颇有成效,如期在上海胜利闭幕。人类为提高自己的生存质量,又作了一次可贵的努力。
  读着,突然间发现,一切离我们是那么地遥远。如此活着,何用考虑大气层的事情?
  当然也在说,提高生活质量。
  而眼前的一切:浓郁的咖啡、轻柔的舞姿、激光音响、几房几厅,甚至家用空调、出租汽车。其实都不代表都无助于提高我们的生活质量。
  从来如此。
  提高生活质量的前提只有——真正懂得作为一个人的尊贵,并且对生活充满希望。
   
难忘做人


  有一个问题,百问不厌,百答不烦。问时认真,答时也似一片肺腑。我是说,常常会有人傻傻地却又固执地问:你想做什么?就是,如果有选择的话,你愿不愿意投胎做人?
  初初被问的时候,总不知该如何回答:既已做了人,还能做什么?问的人呢,又总是一再地在旁边催着你,想想,想想。
  想了。然后说:想做一尾鱼。
  做鱼比做人更好么?背负着那么大的限制——离了水就结束了一切,再怎样逍遥也无非说说而已。
  有时候也会去问人。问了那么多,就没有人干干脆脆地告诉我想做一个人。
  做人真是苦到如此地步?只不过几千年的生命,直叫人累了?厌了?那么,世间如许的旖旎风光锦衣玉食,还有剪不断挣不脱的情和爱了?
  深夜独坐。所有的嘈杂所有的纷争都已收敛都已远离。握一杯清茶,看袅袅雾气由碧玉般的液体中升腾而出,会觉得温暖、清爽、感动。此时,有星有月,有风有雨都是一种至美的背景。会禁不住想,活着多好做人多好!世上百物,有什么能比做人更鲜活更有味?
  想着,泪便会涌上。为什么总只有在孤独到无依无靠的时候,才会想到做人的乐趣?才会想到去珍惜生命?
  又为什么?如果真让你一生一世见不到人,会是一场无法忍受的酷刑?
  并不是怪僻。只不过需要适时的寂寞孤独,需要有一个独自面对自己的时刻,自怜也自励。同时,又那么迫切地需要在这个时刻,仍然有人体察你的内心,体察连你自己都不能了然的心绪。
  这样的时刻,又在哪里?
  来!请你同我一起去买副耳机,象街上越来越多的男女老少一样,将袖珍收录机带在身边。不只是深夜独坐,无论身处哪一个时空,在我们需要的时候,套上耳机,把自己同世界同旁人隔开。放一卷磁带,让《悲怆》感动我们,让《命运》启示我们。又或者请一位同时代的歌星,在耳边低吟浅唱,唱出我们的渴望辛酸,也代我们喊出一生都没有机会都不好意思发出的狂叫。
  就这样,我来问:你想做什么?你会怎么回答?而我肯定我会回答:我想做袖珍收录机的制造商或销售商。因为那玩艺互惠互利人人需要人人得益。而且,绝对是一件人做的事情一份人有的乐趣。
  哦,那么,还是想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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