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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佩王将马大民和汽车留在城市一隅,独自一人又返回食品卫生检验所。她一是怕汽车同去大招摇太惹所里人注意,二也是想将马大民从这件事中摆脱出来。谷老诚常常教诲女儿的一条处世原则便是:害人之心不叮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事出必有因,要想了解来龙去脉,看来非得暗中下些功夫了。对马大民,她还没有彻底结束“以观后效的考察”阶段,有些事还是不让他知道的好。
  谷佩玉隐在检验所大门外不远处,看看将近中午12点,便招手拦住一辆出租汽车,坐进去,牢牢盯住检验所所有出入之人。过了一会儿,果然就见那位负责人骑着自行车,后座还驮着一大包东西,出了大门,直向北去。她让出租车尾随,过大街,穿小巷,左盘右绕,直见那位负责人提着东西走进一个楼门里。
  负责人攀梯,开锁,进家门,将东西放在门厅的一张小桌上,刚解开包布,就听门铃叮咚响,以为是爱人接孩子放学回来,嘴里埋怨:“有钥匙自己开嘛。”就去开了门,陡见门口站着笑盈盈的谷佩玉,不由一怔一窘,问:“哦,你?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谷佩玉也不客气,迈步就走进来,一边自找拖鞋换,一边说:“打了半天交道,我还不知道大叔贵姓呢。”
  其实负责人也不过四十来岁的样子。求人办事,先低一辈,也是常理。
  “我姓张。你有什么事吗?”
  “有些事,我实在弄不明白,想当面再向大叔请教请教。”
  “有话下午到所里去说,到家里来干什么?”
  “我看所里人太多,您也忙,说话不方便。再说下午我们汽车还有事,我就挤这工夫打扰您了。”
  老张只好将谷佩玉引至房间,口气仍是很冷漠,说:“你找到家里也是没用,事情就是那样,一堆一块都说给你了,我们执行国家食品卫生法,你到哪儿说也没用。”
  说话间,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随妈妈进了屋,进门就嚷:“爸,买这么多干豆腐啊!”哪女人却埋怨:“拣便宜也拣点值当的,这么多破玩艺儿,什么时候吃得完,不怕放臭啊!”老张便急忙大声提醒:“家里有客人!”又很窘促地对谷佩玉讪然一笑,说:“哦这人,往家买东西总受埋怨。我见干豆腐,就多买了点。”
  谷佩玉心里恨骂,买什么买?哪有居家过日子的一家伙就买二三十斤的?卖干豆腐的还连包布都卖给了你?她坐在汽车上,就猜知是怎么回事了,可她仍作浑然不觉地笑道:“只怪我以前不认识大叔,往后我常送过来一些嘛。家里出的东西,何必花钱买?我们家做的干豆腐在虹螺岘也算拢头子呢。”
  “不用,不用。有事你就快说。”老张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身对外间妻子说,“快弄饭,午后我还有会呢。”口气里已明显带了逐客的味道。
  老张再回过脸时,正见谷佩玉从衣兜里摸出那叠百元票子,轻轻放在茶几上。他故作惊讶地问:“你这是干什么?拿回去,拿回去。”
  谷佩玉笑道:
  “初次登门,就算给小妹妹买两支铅笔买几个本吧,拿不出手的。”
  就好比家里的老辘轳,一叫了点油,就不那么吱嘎嘎的叫得尖利难听了。老张的口气立竿见影地有了转变,很同情地叹了一口气,说:“唉,你们这些农民,这些个体户啊!要说发家致富,谁不想呢。
  可君子爱财,总得取之有道嘛。你们胆子也太大了点,招法也太毒了点。现在事情败露了,叫我……也很为难嘛,你说是不是?”
  谷佩玉点点头,说:
  “大叔说的是。我知道所里没将我们连人带车立马扣押往局子里送,就全仰仗大叔照顾了。可那些干豆腐确实不都是我们谷家豆腐坊做的呀!多一半是从屯里收来的。究竟出了啥问题,还请大叔明明白白告诉我。我肚里没多少文化水,那个检验报告我确是看不懂。”
  老张作恍然顿悟状,说:
  “噢——怪不得呢。干豆腐既不是你们一家所做,也就难免了。
  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呢,是不是?那一车干豆腐,真有问题的其实也就一两包,那里面有鸦片成分,虽说量还不大,但人吃了会慢慢染上毒瘾的……”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谷佩玉差点跳起来:“鸦片!什么鸦片?”
  “就是大烟啊,大烟你也不懂?大烟才是要害呢。我们正准备向上级打报告,配合公安部门去你们那里搞侦破,这毒源不追可是了不得的。”
  谷佩玉怎会不知鸦片,那是在小学课本里就涉及到的知识,她早知道那是魔鬼,是野兽,是比野鸡脖子(北方的一种毒蛇)的牙液还毒千倍万倍的东西。可她万万没想到,鸦片今天怎么会和自己联系在一起?她真急了,泪水又在眼圈里打起了漩漩儿,说:“大叔,这事我真的一丁点也不知道。我敢以脑袋保证我家做的干豆腐决没有这东西。求求大叔帮我想想办法吧。”
  老张说:
  “还有什么办法。不过,问题既没出在你们谷家,你也用不着害怕。过几天我们去人把问题弄清楚了,谁的罪过也就由谁承担了。
  还是那句话,从明天起,你们家先不要做干豆腐了,做了也不好上市,这事可能明天报纸就要登出来了。”
  谷佩玉此行,其实主要也就是为这报纸的事而来。她知道那可干系重大,白纸黑字一登出来,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沸沸扬扬地在辽西城乡一闹腾,谷家豆腐坊往后的买卖就算彻底绝路了,再想重新打开局面也难了。她故作不解,试试探探地问:“那报纸咋还管这事呢?”
  老张说:
  “报社什么不管?舆论监督嘛。听他们来电话,说有群众来信举报,举报信中还列举了一些你们谷家干豆腐的主要销售点。报社让我们协助搞一搞食品检验,若能证明举报属实,他们就要公开见报了。这些工作我们已经做了,检验报告也送了去。听说报纸发时还要带评论呢。”
  谷佩玉问:
  “报社没说举报人是谁?”
  “小谷啊,这话你可以关上门在我家里这样问,在外面可就要注意喽。国家机关有保护举报者的责任和义务嘛。”老张淡淡一笑,颇有些卖弄地说,“当然喽,我在家里跟你打官腔也没什么意思,是不是?为了调查方便,这事我们也问过,可报社说信上只署了‘一位革命群众’,没落名。我分析,也是你们身边的乡下人干的,很知情嘛。你们谷家是不是跟什么人积了仇怨呢?”
  谷佩玉似有所思,急切中,陡然生智,再次求告道:“大叔,那事报纸一登出来,我们有嘴也辩不清了,往后报上还能更正说那事与我们谷家无关,谷家只是代收代卖吗?再说,过两天你们只要兴师动众地派人一调查,心里有鬼的人也就把尾巴尖儿藏起来了,还能查出个啥?您说可是?”
  老张点点头,心里不得不承认这个农村姑娘的睿智精明,分析得有道理,这也正是让他犯难的症结所在,便问:“那依你的意思呢?”
  谷佩玉说;
  “大叔的路子宽,面子大,能不能劳驾跟报社再说说,就宽限我们三天。三天之内,由我负责把情况给您搞清楚。三天后,如果我不回话,登报也好,派人去乡下治我个什么罪也好,我都甘认倒霉了。”
  老张瞟了一眼茶几上的票子,略作沉吟,说:“好,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了。报社那边由我去做工作,三天之内,可暂不见报,我们也暂不往你们那里派人。过了三天,你也别找我了,找了也没用,我只能公事公办喽!”
  谷佩玉咬咬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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