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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后来的两天时间里若菊都没见着武洪魁,若菊就问老管家。老管家说,大队长带一群人上山打老虎去了。
  若菊想,这武洪魁要是被老虎吃了就好了。
  若菊问老管家,要是武洪魁打不着老虎,他会放我走吗?管家说,大队长之所以能当大队长,就是他从来说话算数。若菊说,像他这种粗俗的人,也要办教育不成?管家说,武大队长的心病,就跟书有关。若菊说,你能给我讲讲吗?管家说,这不能讲的。
  若菊没再问,管家就说,若先生,你看书吧,我不打搅你了。
  若菊说,我不看书,我没心思。
  管家说,那我陪你摆龙门阵。
  若菊点点头。若菊问管家,你们这里是不是家家都是棒客。管家说,若先生,这叫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老辈人,有本事的就靠收卖路钱过日子。这里是通向县城的独路,不靠它吃饭,那吃什么?
  你们这是土匪行为!若菊说。
  若先生,我们叫棒客。管家说。
  不都一回事。若菊说。
  管家说,我们明抢,当官的暗抢,像县太爷,一年下来,谁不是白花花的银子装满了箱子,那些银子难道是他的吗?还不是征收来的。要说我们是土匪,他就是大土匪。
  我想去关河边走走。若菊说。
  你自己去吧。大管家说。
  若菊有些不敢相信这话是真的,她问大管家,你说就我一个人去?
  是的。大管家说。
  你就不怕我跑了?若菊问道。
  这是大队长吩咐过的,若先生要到哪里散心,尽管去好了,大队长说,你不会跑,你跟他打过赌的,只要打到了老虎,你就留下来。再说,你也跑不了,这路上有九九八十一道关卡,你能混得过去吗?就连蚂蚁子,也混不出去。大管家说。
  若菊就出去了,到滩头镇上绕了一圈,就像杆伯说的一样,这里的折扇做工精细,图案也很漂亮,她买了两把。镇上有小吃店,她走进去,要了一笼子小笼包子,那种鱼馅小笼包子,吃起来又鲜又甜。吃完包子,她向镇上车头那棵大青树走去,见几个孩子,正在爬树,他们要掏树梢上的鸟蛋。若菊看着越爬越高的孩子们,就在树下叫唤,你们下来,你们快下来,危险哩。那群孩子根本不听她的叫唤,继续爬。她就手搭了凉篷仰头看。这时一个孩子雄赳赳站在树丫上,脱下裤子,就往下撒尿,一股金黄色的尿迎着若菊冲下来,若菊慌忙让开,但还是被沾了一裤子。若菊起先有点恼火,后来竟有了份开心。那群孩子见若菊狼狈地躲开;就在树上哄然大笑,笑志惊起儿只斑鸠、它们扑哧地扇动翅膀,向关河对岸飞去。
  若菊来到关河边,她的脚走在白白的细沙上,沙子又松又软。她捡了几块薄石块,在江边一块一块用力扔出去,石块在水面上飘两下,就沉了下去。她玩着水漂石,直玩得累了,就一屁股坐在沙子里,看对岸的景色。对岸的柳树下是一只欲渡非渡的木船,船头上两只老鹳,它们悠闲地蹲在船头,若菊站起身,向它们扔石子,但石子还没能扔到河中间。那两只老鹳好像要成心取笑她,就迎着她飞了过来,一直飞到河中间,又折身飞回去,如此来来回回,直逗得若菊累了,才善罢甘休。若菊看着清澈的河水,就又恩起杆伯讲的美女石的传说,她就到岸边,看鱼儿来亲不亲她的脸。她盯着清澈的河水看,看到了水底的鹅卵石,还看到了一些五颜六色的石头,也看到了小鱼,自由自在游来游去。鱼儿终究没跳起来亲她的脸,这让她有些失望。她对着水里的自己说,你还不够漂亮,因为鱼儿不亲你的脸。她还做了个鬼脸,水里的那张胜也冲她做了一个鬼脸,她于是忍不住笑了。
  在关河边,她忘记了自己是被劫持的人,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她想,当年陶渊明那种所谓的桃花源,是不是就这个样子。
  这时,她听见了锣鼓声,锣声轻越,鼓声厚重,敲得错落有致;她还听见了唢呐声,那唢呐吹的是一首欢快的《过山调》。锣鼓声和唢呐声吸引了她,她向着声音的地方奔去。
  镇子上的孩子也向着那地方奔去。
  敲锣打鼓吹吹响的人们渐渐近了,若菊看见,那是武洪魁带着的一帮人冲镇子走来,他们斜挂着枪,样子有些疲惫,但锣声、鼓声、唢呐声却是自豪的。
  有人问,他们抬着的是什么东西呀?
  好像是牛,有人说。
  不是,有人摇摇头说,好像是只野鹿。
  不可能!野鹿用得着四个人抬吗?又有人反驳道。
  终于有人看清楚了,他们惊呼道——
  那是一只老虎!
  若菊听着这话,差点没昏过去。此时,这锣声,鼓声让她心烦意乱,那快乐的唢呐声在她耳里是一种悲哀。她转身跑回大院里去了,她冲进后院那间屋子,把门关上,留下了绝望的泪水。
  锣鼓声唢呐声已经进到院子来了。若菊听见了武洪魁大嗓门的声音,若先生,若先生,你要的老虎我给你打回来了。
  若菊听到这声音,慌忙擦了泪水。她不愿让武洪魁看出她哭过,她整了整衣襟走出去,走到院坝里去。
  祝贺你,武大队长。若菊说。
  武洪魁说,这冬天的老虎皮,毛又长又细,没说的。我让镇上最好的裁缝给你做件大衣。虎向我给你做成干巴,够你吃到明年冬天,虎骨我给你用养于酒泡,保证又好喝又养身体。
  若菊盯着老虎看了一眼,平淡地道,武大队长,谢谢你了。
  说完就转身回屋去了。
  那天夜里,若菊怎么也睡不着。她心里一个劲地埋怨自己命苦。先前沦落为妓,现在又落草为寇,这就是命运吗?老天爷,你对我若菊也太不公了。
  说心里话,这个武洪魁比自己想像的要好得多,他讲信誉,敢做敢为,确实是个汉子,但他毕竟是棒客。
  夜半时分,若菊听见窗子外有人说话,凑近去一听才知道是武洪魁正在给巡逻的喽罗说话,他听见武洪魁压低的声音:
  你们脚轻些,这是巡逻,不是耍威风的时候,当心吵醒了若先生。
  若菊想,自己有必要跟他谈谈。
  她披衣起床,把门拉开。
  武大队长,我有话给你说。若菊站在门口说。
  若先生,你直话直说好了。武洪魁满堆笑道,我手下这帮兄弟,都是粗人,影响了若先生,是我的责任。我给你赔不是了。
  我不是要给你说这些。若菊说。
  若先生,那你要说什么呀?武洪魁问道。
  我不能做你的教书先生!若菊说。
  武洪魁咆哮起来,你要要我是不是?咱们是有君子协定的。你说要我打一只老虎,我冒着生命危险打来了。若先生,我这君子协定,是用命定的!
  若菊说,我有我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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