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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喜的起步 漫长的路程

作者:吴佩光、王之元

——对《老二黑离婚》的分析

  潘保安同志的《老二黑离婚》发表之后,在人民作家赵树理的故乡——沁水县引起了较大反响。看“离婚”,想“结婚”;读续篇,忆老赵,人们都说:“当年,老赵写了小二黑;如今,小潘又写了老二黑,这个续篇写得好!”
  《小二黑结婚》是个喜剧,《老二黑离婚》却是个悲剧。一喜一悲,看来“大相径庭”。然而,都真实地反映了社会现实生活,深刻地揭示了社会阶级矛盾和斗争。前篇写的是新政权建立以后的太行山区的现实生活:续篇则写的是林彪、“四人帮”之流横行霸道实行法西斯血腥统治时的农村现实生活。潘保安的续篇,是写老二黑家庭悲剧的吗?不是,他是声讨林彪、“四人帮”之流蓄意制造和推行的极左路线;声讨这伙阴谋家、野心家篡党夺权的罪行。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认为《老二黑离婚》写得好,写得真实!
  “说实话”,是老二黑的基本性格特征。这是他的高尚品质所在,也是他同邪恶势力作斗争的主要方法。他有一句“老话”:“咱不能胡吹!得按实际来!”细心的读者可能会发现,作品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了“得按实际来”这句话。作者在这里用意是明确的。老二黑由于“说实话”,反而“遭了殃”,由于“说实话”,“吃苦任怨什么罪没受过?”但是,他忠于党,不哄毛主席“为了金村人”,一直坚持说实话。当一连串的事情发生,愁得他“心麻燎乱的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时候,作者给他安排了一段表白:“再讲什么政策,讲得再好,谁相信呢?人能有几个二十六?又有几个二十七?年复一年,情况老是不改变,再劝孩子把眼光放宽点吧,出路又在哪里呢?……”对于这段表白,读者有异议。有的同志认为这是老二黑“屈服”、“妥协”的表现。我们觉得,分析作品,也“得按实际来!”其实这段表白就是老二黑的心里话,他讲的正是大实话。这段话,正是在林彪、“四人帮”肆虐时,每一个怀有正义感的中国人的心声。这是对当时混乱现实的控诉;是一种强大的潜在斗争力量。老二黑是人不是神,更何况他处在经常挨批挨斗的地位,如果让他一味的唱“高调”,什么“一斗到底”呀,“不斗还行”呀,等等。他就不是人们同情的老二黑了。老二黑与小芹离婚,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是逼出来的。且看他“放低了嗓门”,对小芹说的那段话:“你想,小进上了吊,梅梅还能在这村里待下去不能?虎虎半夜做梦也是骂蛤蟆眼,说逞得活不下去了,非跟他动刀子不可!”“咱不能看着孩子毁在他们手里!”“剩下我一个人,我看他们要把我怎么样?”他对眼前的事理分析得何等“实际”?又何等讲究斗争策略和方法。有的同志也许会说:“老二黑,挺起腰杆同蛤蟆眼他们硬干吧!怕什么?”但是,在那真理被蒙蔽、民主与法制被践踏的混乱岁月里,这样“硬干”,恰恰中了那伙坏人的诡计!我们年轻的一代是肯定要“毁在”人家手里的。虎虎要真“动刀子”,闹出人命来,老二黑再有什么冤枉也难以辩白了。今日的老二黑,正是当年的小二黑!而且由于长期的复杂多变的社会生活的陶冶,老二黑较之小二黑更老练、更沉着、更求实、更富于斗争的策略性。赵树理坚持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在他的作品里为我们塑造了许许多多“实在的英雄”。潘保安同志学习赵树理的传统,塑造了一个“说实话”、“按实际来”的老二黑,是永远值得我们学习和发扬的!
  文学作品是语言的艺术。赵树理是位语言大师,他的作品口语化、大众化,人物语言个性化、生活化,在艺术上形成了一种独特的流派。潘保全同志刻意师“赵”,很注意在群众生活中提炼艺术语言。在《老二黑离婚》中,可以看出,他已经取得了初步的成效。
  《老二黑离婚》没有大段的景物描写和人物心理刻画。运用直叙、白描的手法,通过曲折的故事情节,反映复杂的斗争生活。事情有头有尾,有起有落,清楚明白。读着作品,好象事情和人物跃然纸上,给人以真挚、亲切之感。这种表现手法,是中国古典小说的传统,也是赵树理所坚持和发扬的创作方法。这种方法为广大群众,特别是农民群众所喜闻乐见。为什么读了中国古典小说和赵树理的小说,读者可以把它当作动听的故事向别人讲说,可能直叙、白描,有头有尾是一个原因。
  作品中的人物语言,大体上是个性化、生活化的。老二黑是个实事求是的老实人,他不“胡吹”。再看秀姑,她有正义感,爱上了虎虎,因此她不怕这怕那。当虎虎同她定亲时,要给她表家事,说“丑话”,秀姑坚定地回答:“怕什么啦?我想了,右倾反党又不是你右倾反党!”“我不怕!跟上你讨吃要饭也甘心!”她对虎虎说,爹和娘“拦不住我!”回到家告诉父母,父母规劝她,她仍然“嘴挺硬”,“拗不过”,回答说:“我不怕!不用你们管!这是我的事,日后倒了霉,管保不抱怨你俩!”她同虎虎去开介绍信领结婚证,被蛤蟆眼“卡住”了,她对虎虎说:“不用怕他,反正我到死也等着你!”她的品质,她的性格,她的语言,多象当年的于小芹!
  当然,《老二黑离婚》还有很多不足之处,比如:
  一、蛤蟆眼这个人物不够真实。我们知道,十年文化革命中,林彪、“四人帮”制造和推行了一条极左路线,实行的是“打倒一切,全面内战”的政策。好人尚且挨批挨整受迫害,更何况有问题的人呢?蛤蟆眼之父张金旺历史上是个有名的坏东西,坐过班房。文化革命一开头“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时,刑满释放的张金旺必定也在“横扫”之列,他的儿子蛤蟆眼也必定当作什么黑几类,“靠边站”得远远的了!他既没有“条件”背枪,“宣布”夺权;更没有“资格”入党、掌权。由于这些原因,他的命运比虎虎、梅梅等好不了许多!因此,作品中塑造他这样一位“共产党大红人”,显然不符合实际,也没有什么典型意义。他在作品中的角色,应当由另外一个“根儿红,苗儿壮”、“响当当的造反派”来充当。这样处理,更加真实,而且这在理论上和实际上都有新的典型意义。它起码可以告诉人们:文化革命十年,在林彪、“四人帮”之流的操纵和愚弄下,我们国家是怎样一家人打一家人的!这样的大革命应当不应当今后每过几年就来一次?!
  二、五十年代,赵树理同志自我解剖自己作品的“三个缺点”时,其中指出“重事轻人,常常写出一大串人,但结果只有几个人写得周到一点,把其余的人在故事中用一下就放过去,给人一个零碎的印象。”潘保安同志的《老二黑离婚》更为明显地存在着这个问题。作品中出现的人物将近二十个,但骨干人物无非是二黑、小芹、虎虎、梅梅、秀姑、小进、蛤蟆眼等七、八个。其余人物有的在故事中一出即逝,给人的印象当然也只能是零碎而已。有的如大黑和来云则完全是为了“点缀”而设置的,可以不必提及。人物众多,固然热闹,但难免出现有的写得好,有的写得差,甚至出现人物性格模糊和重复。
  三、细读作品,有一种舒气不展的感觉。原因何在?恐怕是对于主要事件和主要人物未做展开去写的缘故。作品分节太多,而每节又很短;有的人物没有活力,有的事情出较零碎。我们想,如果紧紧抓住主要人物和主要事件,一步一步深挖下去,展开来写,主题会比现在更深刻,情节会比现在更引人;人物会比现在更明朗。不过这样做是需要动“大手术”的,弄不好,反而弄巧成拙,失去现有的光泽。
  四、语言还应当再锤炼。整篇作品,好象开头、结尾两节较好;中间稍有逊色。有个别语旬似乎还不符合语法要求,念起来疙里疙瘩。
  潘保安同志是个新手,在他刻意师赵的创作道路上迈出了可喜的一步,但今后还有漫长的路程,仍需要作出更大的努力!
               (原载《山西日报》1979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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