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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焦锐做了十天美容院代理院长,已经生出要辞职的念头。他原以为戴晓梦到广州没别的公干,来回一周也就足够了。阿兰就要拆线出院,公司还有一摊子事等他去处理。他有些后悔答应程铭收拾这个摊子。
  最让售锐坐立不安的还是小陈老板的股票生意。陈老爷子吐了十几天的血,一命呜乎了。焦锐接连做了几天噩梦后,也就心安理得起来。社会是个金字塔,自己的位置越高,仰视的人越多,损你的人也越多。一个诗人写过一首《将军,你不能这么做》,提出将军的金星是由成干上万士兵的白骨炼成的这个显而易见的话题而遭到批判,焦锐一点也不问情这位诗人。如果硬要推翻公理,违拂大众的情感,这种努力注定是可笑的。两点间直线最短,这是狗都明白的道理。拿破仑那句“不想当无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其实是提出一种改变士兵命运的根本办法。你不想被人吃,只好把牙磨得锋利去吃人。
  然而,这只是一个理论,任何人都不是那么容易被大吃掉的。陈云鹏玩股票破产,然后不得不把房产低价卖给焦锐,这在理论上早成立了,可是具体运转起来,走的就不一定是直线。四个月前,陈云鹏买了二十万元股票,八个月后,如果这些股票仍值二十万,焦锐等于做了无用功,现实就是如此残忍,焦锐要陈云鹏上钩,利息就走得很低,如果两三年后,陈云鹏仍没彻底被洗白,焦锐就只能是个输家了。春节前,焦锐判断上层将有重大人事变动,这必然要对脆弱的中国股市产生巨大冲击。他的结论是:政策要紧缩,股票要狂跌。于是,他设法让陈云鹏又套购了十几万无的股票。以陈云鹏的性格,只要股票指数下降两百个点,他就无法支撑下去。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大年三十,中国头号人物在电视里露了一面,表扬了这一年经济稳步发展的好势头,股价立即反弹了上去。陈云鹏又是一个极端的实用主义者,初十就抛出去了一万大干股,二十天净赚了两万一干元。焦锐得到这个消息后,好几天没缓过劲儿来,中间他还被陈云鹏宴请了一顿高档海味。两万一千无能够支付焦锐那二十万无一年零三个月的利息。
  焦锐蛰居美容院,还有另外的用意,他要想出别的途径,再让陈云鹏上钩。陈云鹏虽属下九流,但还不算五毒俱全。他不愿意下赌场,因此赌不能作为突破口。陈云鹏好女色,却又不是一掷干金的角色,加上这个城市美女如云,他在女色上又花不了大多的钱。焦锐曾在饭桌上问陈云鹏是否还有扩大投资的打算,陈云鹏说:“就是再投入几十万也没问题,这几个月我的手特顺,我老婆也鼓动我趁机大捞一把。再说,你真够朋友,出的主意没一次落空的。”原来他也有清醒的时候。焦锐有点气愤,城里的女人也太贱了,大没手段了,弄得他的美人计根本无法施展。焦锐一时再也想不出其他法子,整日愁眉苦脸。
  这天早上,他喂了阿兰一碗抄手,又想起这个陈云鹏来,心中好不气恼。金教授恰在这时来检查阿兰拆线前的恢复情况,看他这副样子便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她痊愈了,你可“别又病了!”
  焦锐强笑一下说:“可能有些上火了,这些天严重睡眠不足。”
  “小问题一个,我叫小娟给你送几片清热的药吃吃。这个美容院再没你,可就转不动啦。”
  焦锐吃下药店,百无聊赖,拿起一张当天的《人民日报》翻看。突然,国际版一个小豆腐块的消息使他眼睛一亮。中英关于香港问题将进行再次会谈,谈判焦点是机场问题。焦锐立即想起当年彭定康政改风波对股市的影响。就在同一版,还登有另外一则消息:日美首脑将进行双边贸易会谈。日本经济的迅速崛起,严重威胁着美国的全球经济战略。这次会谈无疑要造就若干个百万富翁,同时又会使若干个百万富翁破产。焦锐心里终于有了一点底了。英国人对香港问题态度越来越强硬,谈判结果肯定是不了了之,股价会在一个月内大幅度下跌。现在趁上升时计陈云鹏吃进,一个月后,陈云鹏肯定要赔上一笔,然后再鼓动他做金融期货,目的便能很快达到了。陈云鹏做金融期货后,抓住他崇拜美国讨厌小日本的心理,让他把全部赌注押在美元上。而有了强有力的经济后”日本绝对不会让步的,只要日本人说个不字,日无对美元的比率至少上升十个百分点。那么,要不了三个月,那片地恐怕就该改名换姓了。焦锐断断续续地想到这里,不觉喜上眉梢,好像自己立地就成了一个大富豪。他订了一个亮亮的口哨,直奔电话机旁订了一个传呼。不一会儿,他安在陈云鹏那边卧底的眉子回话了,说要和焦锐谈一谈详细情况,最后还娇滴滴地说:“焦锐啊,罗兰时装店旁边新开张的一家鞋店,有一双意大利皮鞋很合我的脚的,等会儿你陪我去看看嘛。”
  焦锐一咬牙,问道:“需要多少钱?”
  “不贵,一大盒三九胃泰吧。怎么样,心疼啦?你要我的时候……嗯……”
  “行啦!行啦!电话里瞎扯什么?我上午还有点事,半小时,后,你在那儿等我。”
  焦锐安排阿兰小便后,又去小娟那里借了一千元带上,急急忙忙去了罗兰时装店。
  眉子看焦锐黑瘦黑瘦的,脸上起了几个小疙瘩,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我说你离不开女人嘛,几天工夫,就弄成这样子了,看了怪叫人心疼的。”
  焦锐瞪了她一眼,把她扯进一个小巷,说:“这两天股市怎么样?”
  “又涨了,”眉子说,“陈云鹏连股市也不去了,每天打发我去看一次,回去就算赚了多少。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是想帮他呀,还是想坑他。这两天他又赚了三千啦。”
  “你跟他说我过问他的事啦?”
  眉子眉梢一挑:“我是那种吃里扒外的人吗?如果不是为了你,谁愿意整天守住这么头猪猡!一点情趣都没有,每次完事就呼呼大睡,呼噜打得个震天响。”
  焦锐伸手在眉子脸蛋上捏一把:“我想你是个乖巧的人,如今他还相信你是学经济的吗?”
  “你说呢?一过春节,他就把我当财神婆婆敬了哩!”
  “这就好,”焦锐笑笑道,“你的工作做得不错,差不多可以做个外派小间谍了。眉子,你告诉他,中英要谈判了,要多搞几次买进卖出,不要光卖不买。从现在起,你还要给他吹一吹做期货生意的床头风,下一步让他转向搞期货。”
  “你给我那两本期货书,我看都看不懂,怎么给他吹呢?”
  焦锐低头踢起一块石头说:“你只用跟他说期货比股票来得快,风险也小,看看他反应如何。他要感兴趣,我再告诉你还怎么说。期货和所有我们知道的生意有本质区别,观念上一时不好接受的。详细情况,我晚上再给你摆。”
  眉子扯了扯焦锐的手肘说:“你不陪我去看那双鞋了?”
  焦锐摸出一叠钱塞过去:“你晚上穿着来吧,我现在确实有急事。记着,你要等他们都下班了再去,上楼后不要开灯。这是钥匙。”
  眉子搂住焦锐的脖子,跳起来给焦锐一个响吻,说:“我明白,你是怕那个女大学生知道我们的事。其实她知道了又怎么样,明明我在前,她在后嘛,不就多读了几天书,有什么不得了的?”她看见焦锐脸黑了下来,忙改口说,“算我没说好不好?人家吃吃醋也不允许,真是个暴君。不过,我喜欢你这样。”
  焦锐走出巷道,眉子又追了上去,叮嘱道:“晚上你可要早点回去,我不锁门。你回去晚了,说不定谁会去店里先强奸了我。”说罢,笑出一串铃声,跑向了红屋子鞋店。
  眉子走后,焦锐站在一根电线杆子下发了一阵呆。陈云鹏最近似乎在走财运,如果不设法破了这股运气,“房产计划”就会落空。又到了下注的时候了。焦锐心一横,就近找了一个公共电话亭,拨通了巫艳的电话。
  “你告诉那个什么娜,一个月内,设法让她和陈云鹏离婚,律师由我来我。”
  巫艳回答说:“石娜前天来见我,我看她像是真怀孕了。怀孕期间,法院是不打离婚的。”
  焦锐一惊,骂道:“他娘的,早先弄的都是假的,到节骨眼儿上,她又偏偏来了真的。陈云鹏最近炒股太顺了,生意场讲运气,不泄泄他的气不行。你动员石娜做掉!无论如何,你要叫她咬咬牙坚持下来。”
  巫艳很为难地说:“我一定尽心,但石娜这一向情绪太好。”
  “你一定要控制住她。一旦失控,什么都泡汤了。”
  “如果她愿意听我的,我一分钱也不要,只要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几个人被这孩子气的问话逗得大笑起来。
  金教授捋捋阿兰长长的头发说:“傻丫头,你本来就很漂亮嘛,他们会认识你的。”
  “金伯伯,”焦锐眼珠子一转,“你真应该去一趟,这样做个免费广告,肯定能拉来半年的生意。阿兰她们学院有好几千学生呢!”
  金教授一瞪眼说:“可她们有几个能有阿兰的福气?恐怕没人给她们出昂贵的手术费用吧。”
  “广州那边是怎么收费的?”程铭问了一句。
  “做一次隆胸八千元,垫一次鼻梁三千元,做一次全部面部整容一万元。这是两年前的市价,现在是涨还是跌,不清楚了。”
  焦锐拍一把程铭说:“老程,真没想到戴晓梦还很有眼光的,运气也不错,没有金教授,你们赚什么钱?”
  “也不能这么说,生意好不好,除了技术,还要看风尚怎么样。”金教授坐在床头的一把椅子上说,“你们知不知道我后来为什么不在广州做这种手术了?”
  程铭和焦锐都摇摇头。
  “我很矛盾啊。接受美,要突破惯性的局限。并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接受。八八年,我还为这事挨了一回打,眼镜都打碎了。”
  “怎么回事呢?怎么可以动拳头打呢?”阿兰边理发边不解地问。
  “你去叫阿姨给你洗个头,再把拆线处料理一下。”金教授没正面回答阿兰。
  “这就可以了,弄得太十全十美,就是个假的了。”焦锐盯一眼阿兰说。
  “说得对,我挨打就是为了十全十美。”金教授取下眼镜,朝镜片上哈了一口气,“有个女子花了近四万元,做了全身美容,她
  说她丈夫发了财后,在外面养了小,嫌弃她了,她要我给她做成一个十全十美的女人。我很同情她的,一看她的基础不错,一时间竟有了想创造个奇迹的想法,把这事就答应下来了。一个多月后,她出院了,自然把我看成再生父母,千恩万谢一番,好像是我为她找回了青春,找回了失去的爱情似的。谁知第二天,她就披头散发打上门来了。原来他丈夫已经认不出她了,不让她在那个家里居住,说她是个冒牌,不是她的妻子。她痛不欲生,强烈要求我还她原样。一时间闹得个满城风雨,几家报纸刊登新闻,还配了她先后的照片。这下麻烦更多了,公安局遇到身份证照片和本人长相不符的来找我鉴别,追星族拿着一张张明星照,要我把她们变成明星。整容整出这么多故事来。”
  “有意思,很有意思。”焦锐连声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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