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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可是,有一天,一个活生生的事实把杨璐惊呆了。
  任无患突然失踪了。
  那时候杨璐正在经历妊娠反应,有几天没去上班。等她觉得能够控制自己的时候,便强撑着身子去上班。当她一走进公司大门后,她一下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头。往日那一副副热面孔不见了,人人见了她都显得那么陌生,甚至还有人在她后面指指点点。她三步并作两步走进自己的秘书办公室,坐了大半天,无人进来,也不见任无忌打电话来。她又分别拨了任无忌的呼机和家里电话,均无回音。她急了,忍不住上楼去,推开了任无忌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只见里面一片狼藉。她预感到一定出什么事了,她必须马上弄清楚无患的下落,她不能没有无忌,不能没有啊,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她坐在平时向任无忌汇报工作的沙发上,用手抚着突突直跳的心口,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再去向人了解情况。
  恰在这时,销售部长眼镜儿进来了。这是和任无忌平时接触最多,也最爱在杨璐面前讨好的下属,算得上是任无忌的心腹了。这会儿他一副皮笑因不笑的嘴脸,冷冷地站在杨璐面前说:“如果我没猜错,这里永远不会再姓任了。杨小姐趁早另作打算吧,有你这样好的自然条件,还愁在深圳找不到一座更大的靠山?”
  杨璐仔细地盯了眼镜儿部长一眼,第一次发现眼镜后面那双眼睛十分淫邪。
  眼镜儿并不在意杨璐此时的态度,继续一半讨好,一半发泄地说:“任无忌害了我们大家,你恐怕算是最大的受害者。你还不知道吧?他是有妻有子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女人比他大三岁,他的儿子今年该十一岁了。总公司已经派人取证去了。任无忌太狂,羽毛末丰就搞什么金屋藏娇,害得杨小姐无依无靠了。”
  杨璐脸色苍白,嘴唇不住地颤抖,气得半天才骂出一句话:“你血口喷人!”
  眼镜儿奸笑几声,丢下一句“你等着吧,有你的好果子吃”,转身走了。
  杨璐伏在桌子上干呕几口,像一摊泥一样滑倒在桌子旁边。
  公司搞卫生的王嫂正好路过这里,闻声进去扶起杨璐悄悄对她说:“杨小姐,任总真的出事了。那天来了几个穿制服的把他带走的,回广州去了。”王嫂扭头看了看门口,又附在杨璐耳边说,“任总是个好人,自己不会有什么问题,听说是得罪了上边哪个大人物,这边又有人告了黑状。好虎架不住一群狼哩。唉,吃亏就吃在他那坏脾气上,你没见他骂人的时候,凶着呢!唉,真苦了你哟!”
  杨璐订了一个寒襟,拽住王嫂间:“王嫂,王嫂,无忌走的前几天,问没问过我为什么没有上班?”
  王嫂转不转黄眼珠子,无奈地摇摇头。
  杨璐眼睛候地籍淡下来,喃喃道:“他的心里没有我,原来他心里没有我。”
  王嫂出去给杨璐倒来一杯热水,心疼地劝慰她:“喝口热茶暖暖心吧,小姐,看你这一身虚汗,衣服都湿透了。你要想开点,自己身子要紧。”
  “他真的有妻有子吗?”杨璐推开王嫂捧着的茶杯,瞪着无神的大眼睛问。
  王嫂点点头。
  杨璐嘴角跳动着儿缕怪笑:“我早该想到的,为什么不对我说个明白?为什么我不去问他呢?为什么?他是个骗子,是个骗子!!”她气得一拳打掉了王嫂手里的茶杯。
  王嫂一边小心地捡着茶杯碎片,一边嗫嚅地开导杨璐:“杨小姐,你来深圳也有些日子了,没有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如今时兴纳小,有钱了,家里结一个,在外又养一个,多的是。你不该这么痴的,杨姑娘,想哭你就在大嫂我怀里放声哭一回吧。”
  杨璐又干呕了几声。
  王嫂吃惊地看着杨璐,问道:“你怎么啦?是不是有了……糟糟糟!这就是任总的不是了,知道小姐怀了孩子,怎么也该留句话吧。唉,把你一个人丢在深圳这个地方,可不是儿戏。你这里有没有亲人?同乡也行,该早些想个办法的。”
  杨璐摇摇头,不再说什么。
  王嫂急得团团转,扯着指头继续为杨璐想出路。突然,一群人涌了进来,一个瓦刀脸型的男人径直走到总经理坐位前,其余的人都像葵花朝阳一样面向他立着。瓦刀脸巩哩咕唱地宣布着什么,杨璐只听清楚了一条:那就是眼镜儿部长成了办公室主任,她的顶头上司。
  宣布刚一完毕,杨璐就听见眼镜儿接上了瓦刀脸的话头:“总经理,你请来见识一下,这就是任无患的私人秘书杨璐小姐。”
  瓦刀脸在眼镜儿的引领下走到杨璐的面前。他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杨璐,然后阴阳怪气道:“任无忌到底是任无忌,眼力不错呀。只是杨小姐运气不住,要是晚半年来本公司,我可以直接让你当办公室主任。现在不好办了,上峰有令,要彻底剪除任无患的党羽。杨小姐请把工作交接一下,工资可以领到下个月,这个主找做了。要是我连这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任无忌在大牢里岂不是要笑话我了?”
  杨璐被公司炒了鱿鱼后,开始考虑如何处理肚子里的孩子。作为一个女人,杨璐是极有母性的,她想留下这个孩子。她想。这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将兼有她和任无忌的优良之处。任无忌是个大男人,他要走遍天下去干事业,孩子是连接她和他的一个结。他不在她身边时,孩子便是他的化身,足可聊以自慰。但是,现在落到这步田地,她自身都难保了,哪里还有余力去抚育孩子?特别叫她不能容忍的是任无忌欺骗了她。回想这几个月和任无忌的交往,只觉得似梦非梦。她这才发现任无忌身上裹着厚厚的一层盔甲。爱上这样一个男人,其实是天大的错误。任无忌看重的是她的身子。白日里他是一位威严的老板,晚上来到她身边,所做的事就是发泄。她只是任无忌消愁解闷,消耗过剩精力的一件工具。任无忌从未和她谈及婚娶之事。那么,留着这个孩子也就毫无意义了。
  杨璐决定去做人工流产。
  她要在深圳活下去,这是唯一的选择。
  个体诊所的大夫并没体谅她的难处,这样一个小手术就向她要了八百多元。杨璐在单元房里休息了十五天,已经面临坐吃山空的局面。
  她必须出去重新找一份工作。晶灿大酒店不能再去了,这不是吃不吃回头草的问题,它直接关系到老板的尊严。她离开的原因是炒了老板的鱿鱼,老板怎么会再赏她这个脸呢?
  杨璐只好再去别的饭店、宾馆求职。在这个过程中,她惊奇地发现,这半年多深圳又发生了巨变。真算得上日新月异。成群结队的各地美女被拒之门外,火车站每天要让出上千来深圳求职的人,这些人当中不乏饺饺者。好些女孩子兜里揣有一张中专以上的文凭,还能嫡咕出一两句英语、日语的。和她们相比,自己又算什么呢?何况自己刚作了手术,失血过多,姿色早不如从前了。
  杨璐开始惊慌失措起来:深圳要把她当垃圾一样处理出去了。她外出打了几天短工后,痛苦地看到,卖淫已经像感冒病毒一样流行起来,几乎所有的发廊、美容店都兼营这种生意了,老板自然是第一个得益者。一年前那还叫性骚扰,如今为了站稳脚跟,必须主动向老板出击。要不然,三天后,老板就会说:“这是你这几天的工钱,明天你不用来上班了。”
  在这种境况下,杨璐不自觉地又想起了六月雪。她竭力抑制自己不朝这方面想,但现实似乎不容反抗地把她重新推进了六月雪的怀抱。
  一天傍晚,眼镜儿主任突然按响了杨璐的门铃。杨璐开门一见是他,立刻关门。眼镜儿伸手挡住那扇门,说:“杨小姐,我是来帮助你的。如果你拒绝这种帮助,明天恐怕你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了。任无忌心里还算有你,没有说出这一套房子。”
  “那你怎么知道这里?”杨璐还是没有让眼镜儿进去。
  “堵在门外能说清楚吗?我要是有恶意,也不会来向你通风报信。”
  “你进来吧。”畅璐无可奈何。
  眼镜儿走进去,俨然一新房客似的浑身洋溢出喜悦,每间屋子看了个仔仔细细后,便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说:“也不给我泡杯茶?你的困难我很清楚。前一阵还去过一次医院,是么?你手头恐怕不很宽裕了。我是来给你送钱的。”
  汤璐惊了一下,不知眼镜儿来意善恶,试着问一句:“你可不要骗我!”
  眼镜儿摸出一叠钱拍在茶几上,推了推掉到鼻尖上的眼镜,不无得意地说:“这是你前两个月的奖金,我如果私吞了,你能知道吗?公司谁不知道你是任无忌的情妇,替你着想,是冒很大风险的。”
  杨璐眨眨眼睛,去泡了一杯茶水,递给了眼镜儿。
  眼镜儿笑眯眯地看着杨璐说:“这套房子的所有权眼下还属于任无忌。不过呢,我要是把我查到的一些证据交到公司,这套房子恐怕很快就会没收掉。你现在没有固定收入,就是找到了工作。住别的地方还得付一笔房租,这样呢,恐怕你只有和我合作了。”
  杨璐从眼镜儿的话里听出了点什么,忙问:“你说怎么合作?”
  眼镜儿笑了笑:“任无忌把你玩弄了儿个月,我是早想给你揭穿的,只是他那时候坐在位置上,又心狠手辣,我有些顾忌。其实,你不知道,他哪里真爱过你。真正爱你的,是另外一个人。”说到此,眼镜儿瞟一眼杨璐。
  “谁?你说是谁?”杨璐蹩着后,心慌起来。
  “还用问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知道么?你来的第一天,就把我魂儿勾去了。”说着说着,眼镜儿摸出一张纸放在茶几上,“这是我离婚证的复印件,我是明人不做暗事。任无忌出事了,丢下你永远不管了,我能袖手旁观吗?我本来就不爱我原来的那个女人,但我又一直没相中其他女人。现在运气来了,我几乎动用了这些年所有的积蓄离了她。我爱你,杨璐。”
  “……”杨璐张着嘴,瞪着眼,惊得说不出一句话。
  “杨璐……杨璐……你答应我吧,你说一句吧……你说话呀!”
  “……你……你要同意,这套房子就属于你和我的了。你要不同意,恐怕……恐怕你在这里就住不下去了,……”眼镜儿按搽不住,终于急切地说出了这实质性的话。
  眼镜儿话音刚落,杨璐便如大梦初醒,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门说:“你给我出去!你滚出去!什么时候公司带着手续来收这套房子,我就搬出去。任无忌把这套房子送给我了,你有什么权力没收?有什么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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