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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马达里听明白了,这位少妇要卖金首饰。
  这让他心里高兴,把车开得飞快,凭心而论,他可没想送那个大舌头到什么机场,全因为有这个叫韩茹的女人才使他有这番心思。他从大堂过的时候一听说这事,当即告诉韩茹坐他的车走,韩茹也正有事要办,自然既高兴又感激。
  “什么价儿?”
  马达里想探探这个少妇的虚实。看来大舌头和这个叫韩茹的人带来不少东西,而且各卖各的,有意思。广东人就是精明,做起生意来对亲娘老子也不会道出一句真情话。
  “我,我说不好。”
  韩茹小声地说,不由地看了一眼马达里。
  这人又直又楞,该是个好人。于大江排队办登机牌时,一个人有意无意地站到了他前边,马达里瞪着牛眼去拎那人的脖领子。韩茹总觉得有点怕他。给人直感可怕的人既讲义气又能帮人忙,全在他那会心情如何。一出候机楼,见着一个警察围着卡迪拉克直转,她还担心他会拎警察的脖领子,却没想到他一下会变了个人似的又随和又亲切。
  韩茹心情不好,没听懂马达里上车后谈了什么,一直在想于大江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把早上马达里的两千元交给他的时候,于大江脸色微红怔怔地看着她。她一路上想问个明白,可于大江不说,只重复着“彗星公司”四个字,中了魔似的。后来,后来他说什么?要照顾好马总?老马怎么了?老马遇到什么难事要于大江说出意味深长的“照顾”二字?
  “说不好哪行?你不知道北京的行情?”
  马达里拐了一个弯,驶向北三环路,继续探着韩茹的虚实。
  “北京金项链多少钱一克?”
  韩茹听他这么说,倒想问一问。
  “一百二——不,那是以前,现在嘛,九十。”
  “九十,没想到北京比广东还便宜。”
  “那是!要不就是首都了!”
  马达里很开心。这人倒好蒙,说什么信什么,要么就是东西来的容易。
  “我这些首饰才买半年多,也从来没戴过。都是我先生从香港买来的,当时用了五万元港币。”
  韩茹拿起坤包,从里面取出用软绸包的东西,慢慢展开给马达里看。
  “敢情是旧货呀?九十也卖不到。五十就不错了。”
  马达里一听是她自己的饰物,一下泄了气。合着不是倒腾金货,倒要把老公送的东西偷偷卖了。怪不得连行情也不知道。老夫爱小妻——别是妾就好。卖了再买,捣出私房钱,不定打什么主意呢。这年头,同床异梦不可怕,大都司空见惯了,可怕的倒是异床同梦。
  “求您帮帮忙,多少钱都行。”
  韩茹不知怎么心头一热,眼睛一下湿润了,赶忙扫过脸,怕让他看出来。
  她这一说,倒让马达里心里一动。他原来就没想“蒙”这个韩茹,不过是开个玩笑,心思并不在什么首饰上。他虽是活得自在的人,也不能说没蒙过没骗过——腕上这块劳力士才花了四千元,他那位开公司办酒楼的哥们儿说太值了。这他妈用他说,不过炫耀性地问问罢了。那哥们说,恐怕碰上财星了,不定还有什么好东西,何不联起手来做一把?得蒙就蒙,能骗就骗。
  这韩茹不能坑。马达里原则明确,因为生意场上有两种人不能坑。一种是横的,真跟你玩命,坑不起;一种是软的,软到你不忍心去坑,不能坑。
  “能帮我肯定帮。你别那什么,怪让人心疼的。现在我就带你去趟中关村。”
  “中关村?我听说过,是电子一条街,对吗?”
  “骗子一条街!今倒闭明儿开张,今散伙明儿组阁,你听说过什么呀?”
  韩茹又不吭声儿了。“中关村”这三个字实实在在地提醒了她,不是别的,是想起了刘燕。金岩的妈妈就是在“中关村”这地方上大学,老马把她送来代培。金勇也在家时常提起中关村,是全国有名的电子一条街,还准备从香港搞点磁盘、芯片什么的去做做,只是老马没同意,彗星公司不能什么都做。
  “那有大学吧?我听我先生说过,就是中关村。”
  “海了去啦,你问哪个大学?”
  “学英语,代培进修生,叫刘燕。”
  “不知道,爹妈没给我好脑子,也没把我太爷、爷爷奶奶那伙人埋对地方,没那风水,也就没上过大学。就是上过也不认识刘燕王燕的!”
  韩茹本来有点激动,禁不住地想知道——或者找到刘燕,再寻机会也让马达里带着她和金岩见见面。
  她又有些难过地低下了头。
  “哎,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马先生。”
  “别蒙我。肯定有事。总统套房的房钱你们只付了三天,那大舌头要回不来,过了明天你们怎么办?”
  “啊?”
  韩茹大吃一惊。什么?只付了三天房租?
  “瞧,装的跟真的似的。大舌头卖表,你卖首饰,别让你老公闲着,弄点血去献献,做成人血球蛋白,让当官的每天打一针,能把四化建设闹快点,我也沾……”
  “别说了,求求您!”
  韩茹只觉得脑袋发胀,一下趴到前面,差点就哭出声来。
  “怎么了?”
  马达里带了一脚闸,把车速放慢,迷惑不解地看着她。
  韩茹哭得伤心。
  她这才全明白了,明白了于大江嘴中念叨的“彗星公司”。明白马志千为什么愁容难展。明白了于大江要她对马志千“照顾”的含义……
  “哎哎哎,别哭。不就是——好了好了,你看,前边就到了。这离中关村不远,我的哥们在这开了一家餐厅。把东西给我,肯定帮你卖个好价钱!我什么都不问了,你也别说。这一码是一码,两件事全包在我身上了!不就是再找一个学英语的刘燕吗?挖地三尺我也把她给你挖出来!”
  马志千有点心慌。看着金岩刚才还好好的,这一下就在他的怀里睡着了,担心是不是给她喂错了药?这孩子一次要吃下这么多药,可别把自己用的安眠片也给她服了。他把金岩放到床上,忙拉开抽屉看,还好,这里没有。他走出来,在大睡房的床头柜里找到了他担心放错地方的安眠药,才放下心来。
  送走于大江,他心情好了许多,相信于大江能悄悄地卖了房子。只要度过这个难关,他没有什么可再不安的。他要重整旗鼓,无论在广东还是打回老家去,马志千都是一个堂堂的五尺男子汉。
  勇敢地活下去,因为你是男人!
  他鼓励着自己。中午时分,韩茹才回来,他不知道于大江到底跟妻子说了什么?只觉得她似乎变了样,总是泪眼朦朦地看着他,连他去洗手间都要跟在后面,而且整整一个下午不离他一步,好像怕他一下就会失去。
  “小茹,你怎么了?”
  “老马,我很好。”
  韩茹想笑一笑,可怎么也没笑出来,让马志千更是一阵难过。
  金岩从下午开始情形不太好,体温比头几天又升高了许多。韩茹在她醒着的时候就抱着她,睡去的时候就拉着老马一起坐在她的小床边。
  “老马,这孩子……”
  “没事,不会很快那样,小茹。”
  “于大江哪天回来?”
  “也就帮我处理两三天公司的事。小茹,总统套房的人真不错,那个司机带你去哪了?”
  “我不认得,拐了个大弯,走到哪都塞车。”
  “小茹,别瞒我,你是不是晚上还要去找刘燕?”
  “老马,我……”
  “你去吧。我知道你的心思。可你真见到刘燕该怎么办?告诉她?”
  “不,老马。我们怎么也得想法让她们母女见上一面,你说呢?”
  马志千摇摇头。是的,没法见。他不忍心看见刘燕,更不忍心让韩茹看到刘燕见到金岩时的情景。不知道真情还好,如果刘燕知道了呢?那肯定是令人肝胆撕裂的一刻。
  “小茹,如果让总统套房知道真情,你的心愿就没法儿还了。人家会说我们不该带着爱滋病患者住进来,会砸了人家的牌子,影响不好。所以,还是不找到刘燕为好。”
  “老马,你就答应我吧,见到刘燕,到时候我会有办法的。总统套房的司机人很好,会帮助我们的。到时候,我把金岩带去,就说来北京玩几天,金岩感冒了。”
  “然后呢?”
  “只要她们母女见上一面,然后我就带金岩离开。刘燕不会找到咱们的,她能想到这么多吗?”
  “好吧。可是见到刘燕你也不认识。我跟金勇没法联系,她刚开学,金勇给她新转了个学校,我没往心里听,不知道是哪个大学。”
  “我去找,你放心吧。”
  “如果真见到她,你别动声色,回来后我们再商量,你说得也是,不让刘燕最后看上一眼金岩未免太那个了。”
  “老马,你千万往好处想。什么难关咱们都能过去。”
  “别哭,小茹,于大江跟你说什么了?你瞧你把我想哪儿去了?回来我非克他不可!”
  “大江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不知道。老马,不许你离开总统套房房间,答应我吗?”
  “我答应。”
  她略有些轻松,是因为怕马志千多想,必须告诉他一半实情——另一半当然不能说。现在,她可以认真地去找一找刘燕了,但今天晚上出去,第一个地方还是大粤海酒楼。
  马达里决定帮她。粤海公司的老板汤克水是他老同学,十年前也是练出租车的,两年前不知倒腾什么发了,盘下了一栋三层小楼,最上面是公司,一二层是餐厅,生意做的火。马达里过去常来这,实在不敢恭维这儿的菜,就是弄不明白现在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这半年他没怎么来。中午前把韩茹五万多元的全部家当拿了上去,汤克水说要鉴定一下项链上的钻石是真是假,一分一毫的钱都值在这块钻石上。马达里觉得在情理之中,交给老同学也放心,便说好了晚上再来。
  马达里跟贾戈没讲实话,或者也用不着,反正他经常晚上开着卡迪拉克回家——只要贾戈晚上不用车。看见韩茹上了车,也许是洗了澡,化了淡妆,或是月光下之故,这女人看上去更是多了十分姿色,心里更是美滋滋,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可不跟他们也不跟你玩托儿,”马达里一边开着车,一边满认真地说:“玩托,你懂吗?嘿,你怎么什么都不懂?托就是暗中帮你,这回懂了吧?懂了就好。我只管把你这东西卖出去,价钱的事,你自己谈,我可不折这面子!”
  “谢谢你,马先生。”
  韩茹使劲地点点头,轻轻挣脱了马达里的手。不知这人哪这么大力气,把她的手腕捏得好疼,就跟抓了个贼似的,脸上一热。她忽然觉得自己脸上真没什么面子,为了让金岩能在总统套房住下去,能活一天就住一天,她已经百分之百地上了马达里的“车”由不得自己了,还她像跟他有什么秘密似的。
  “你们广东特迷信吧?”马达里一边抽空看她一眼,一边没话找话说:“我这哥们叫汤大良,就是待会你要见的人。你猜怎么着?成立公司的时候找人算了一卦,说他是山下火命,就怕水,偏偏又他妈的姓汤,所以改了名,叫什么汤克水!这小子,打小就跟我在青年湖泡着长大的,那泳叫游得好,这一克水,怕是进水就得玩完了!”
  韩茹被他逗得轻轻一笑。这人,真有意思。爱说话,什么都说,跟这种人在一起肯定不闷的慌。可她没心思听克水克火克金克木的,只想等拿了钱,是自己交总统套房呢,还是给老马?不,不能给老马。老马要是知道她把结婚信物给卖了,不高兴不说,还会觉得不吉利。这人说得对,老马也迷信。绝对不能告诉马志千。
  “到了!”
  马达里车开得漂亮,一把轮刚好停在大粤海酒家门前的小停车场的白线前,而后先下了车,想给韩茹开车门,韩茹已走下车来。他笑着摇摇头,走在她略前面一点,进了大门。
  “你们老板呢?”
  马达里进门就嚷嚷。话音未落,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士走过来,彬彬有礼地站在他面前,也朝韩茹点点头,脸上挂着微笑,伸出手要和马达里握。马达里伸着脖子往里瞧,没看见,韩茹没迟疑,迎着这位女士的手握到一起。
  “小姐,欢迎你。”
  “嘿嘿嘿,我们不是来吃饭的,把我弄不好意思还真的给你们搁几张。汤大克水呢?”
  马达里说完自己先笑了。他想叫汤大良,叫了一半才想起人家改“克水”了,于是就叫出个“汤大克水”,又见韩茹也露出难得一笑,既开心又得意。
  “您是马先生吧?请上二楼。汤总临时有急事,让我来接待二位。”
  “没在?”
  马达里叫了一声,那音调让人听起来好像说“没在”就像说“死了”一样。
  “您别急,马先生,汤总走时都跟我交待好了,我叫……”
  “跟我玩什么猫腻!”
  马达里忽然觉得在韩茹面前没了面子,一股火从肚脐眼那开始往脑门上窜。
  “我叫闻静。这位小姐,马先生,请二位跟我上二楼。”
  “闻静?我看你们这儿快闹的慌了!名字还一个比一个洋,八成也是假的吧?”
  也许是女性心细,韩茹察觉到这位叫闻静的女士脸上一闪即逝的厌恶表情,心里一动,奇怪的是对这一瞬间的表情似乎非常熟悉,只是没有多想。刚才握手的细节她解救了闻静女士的尴尬。她也看出跟马达里来的这位小姐有意地与他保持着一点距离。两个女人彼此便都留下了好感,对视着笑了一下。
  可惜他们都没有想到,彼此是应该相识的。
  这位“闻静”就是刘燕。
  大粤海酒家的二层是清一色的KTV包厢,卡拉OK又兼用餐功能。一共六个单间,把有点名气的大都市名称挂在了每个包厢的门上:巴黎、纽约、东京、罗马、伦敦,还有一个香港。
  闻静——刘燕把马达里和韩茹请到了“香港厅”,服务员端上英国红茶后退出去,把门关上。马达里和韩茹坐在一起,沙发很小,身体紧挨着,让马达里感到一丝快慰。刘燕坐在对面的位置上,看着他俩,似乎一时不想开口。
  “您——”韩茹把刘燕刚递过来的名片又看了一眼,微笑着说:“闻副经理,东西看过了吗?”
  “嗬,仨半人全是经理。”马达里把名片搁在茶几上,看着“闻静”的头衔是“业务部副经理”,满脸不屑一顾的表情:“汤克水怎么说?我可没时间在这瞎耽误工夫!”
  刘燕想开口又咽了回去。她本来是每天七点到这里“上班”,可下午汤克水派人到学校去找她,让她看一看韩茹的金首饰配的香港信誉卡是不是真的。因为汤克水知道“闻静”是来自于广东,或许对香港卖金首饰时都配以“信誉卡”有所了解。然后又去了珠宝店对项链上的钻石作了鉴定,结果使汤克水大为高兴,宝石不仅是真的,而且依现在的行情仅这颗宝石就价值五万元。刘燕明白这位汤克水的心理,一条镶宝石项链、一副四个九K金的手链,再加上一副做工考究的耳环,估价达七万元。所以,当汤克水告诉她“两万元”全收时,不禁有些迷惑,确信这笔生意是做不成的,汤克水说没问题,就按这个价办,他的老同学马达里是总统套房大酒店总经理司机,这些东西就是一位房客不定怎么弄来的黑货。
  “汤总经理说,”刘燕似乎有意地停顿了一下,没有看马达里,而是盯着韩茹:“他只出两万。”
  “什么?”马达里坐直了身子,“扯他妈蛋!这些东西是五万港币买的,你知道现在港币和人民币的行情吗?”
  “对不起,”刘燕知道马达里会雷霆震怒的,平和地道:“是的,汤总经理也知道。可这不比股票一类的东西,虽然也值钱,可一卖的时候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我只是受汤总经理之托,如实转达。”
  “整个儿装孙子!”马达里自然而然地拉住韩茹的手,一下站起来:“把东西拿回来,不卖了!”
  “马先生,”韩茹轻轻挣脱他的手,看着刘燕,道:“不好意思。两万就两万,您能现在就给我钱吗?”
  “你是不是有病?”马达里扭过脸看着韩茹:“我上午在车上跟你说的话不假,是不值你说的那个价,可也不能明摆着被人敲诈吧?放心,咱哥们多,汤克水没戏找他妈的汤克火去!”
  “求求你们,”韩茹心里起急,额头浸出汗来。“反正我也不戴的,就这么办,行吗?”
  刘燕看着韩茹不由地心里一动,立刻意识到这位“小姐”肯定遇到什么麻烦,要不然不会这样。她忽然有点同病相怜似的看了韩茹一眼。她想问问她的名字,可明显是暗里做这事,觉得不礼貌。她自己就不愿让人知道真名,出来打工用的都是“闻静”。一个月前在另外一家酒楼打工时,被同学看见,她就赶紧换到了现在这个地方。
  刘燕在进修英语的同时出来打工,最开始原本不是为了挣钱。她不需要钱,仅仅是一种意识上的习惯,再加上她打工只找有外宾出入的酒楼,一方面可以练练口语,二来也排除一下寂寞。可这两个月打工不免有些经济考虑,因为丈夫金勇在电话中告诉她,彗星公司遇到了麻烦,在没解决之前,这一段时间不能给她寄钱来。她问出了什么事?金勇不说。又问女儿金岩怎么样?金勇说很好,马志千的太太韩茹帮着带呢。彗星公司这回的麻烦有点特殊,千万别给马志千打电话,自己先节省点用,如果能度过这个难关,也没必要再进修什么英语了,彗星公司不可能让她到什么海外去,倒要仔细想一想重新办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公司。
  刘燕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再打电话往家里,金勇不在,打到马志千家,也没人接电话。她忍不住还是打到公司去,倒是找到了于大江,可于大江说你先听金勇的吧,别的事不好说,然后就挂了。虽然不知道公司到底怎么了,她相信金勇,并愿意按照金勇所说的去做。自从怀上金勇的孩子,她对马志千在羞愧中时时感到不安。她没法解释,也不能做任何解释,因为在嫁给马志千之前,她和金勇早已是关系非同一般,而且是在认识马志千之前的事。如果世界上真有“多情”的话,马志千也是个迟到的人。使刘燕不明白的是,自到海南去见马志千把事情真相和盘托出后,马志千虽然痛苦不堪,但还把金勇委任为彗星公司的副总裁,在彗星公司倒是形成了名副其实的三人东北帮,排挤了另一个董事会的广东实力派。
  面前这位楚楚动人的小姐,肯定和自己一样遇到了不便说出的麻烦,尤其看到她接过两万元钱的时候眼睛里含着泪水,一种本能的同情油然而升,特别想帮帮这位小姐。
  刘燕把马达里和韩茹送到门口,忽然产生了一种信心,那就是或许能说服汤克水再多付一些钱。汤克水没有离开酒楼一步,而且就坐在紧挨着“香港厅”的“罗马厅”,也许不仅听了她们的谈话,而且会看见这位温弱又老实的小姐。欺负老实人是要遭报应的,何况汤克水把这些金首饰下午就谈成了交易,卖给一位每周必光顾“纽约厅”的款爷,虽不知是多少钱出手,但肯定再给些钱也不过是少挣了一点而已,绝不止两万。
  “这位小姐,”刘燕出了门,叫住韩茹,看到马达里走向汽车去开门时,悄声说:“你回头给我打个电话,我想办法让老板再多付些钱给你。”
  “不,”韩茹摇摇头,“我已经非常感谢了。”
  “你听我的!”刘燕又见面前这位小姐眼含热泪,更确信她一定遇到急于用钱的困境,不由地拉住她的手:“你一定给我打电话,我会帮助你的。”
  “谢谢您。”韩茹弯腰向她鞠了一躬,“真的谢谢您。”
  “嘿——快上车,甭跟她瞎耽误工夫!”
  马达里发动了车,拉下玻璃窗朝韩茹喊着。
  韩茹和刘燕握了握手,然后上了车,脸色通红。她的确有点感动,或者说是已拿到两万元钱而有些激动。她对这位“闻静”女士特别有好感,素不相识,却那么真诚地想帮助自己。她一瞬间甚至觉得这个闻静有点面熟。也许每个人遇到好人便都觉得面熟。人遇到好人时都会觉得在哪儿见过似的。好人都有一双温和又诚实的眼睛。马达里没有这样的眼睛,可也是好人,是那种讲起义气来帮你去玩命,不定什么时候回过头来又跟你玩命的那种“怪好人”。
  “真孙子!”马达里一边开着车,一边信口就骂,因为实在觉得今天栽了面子。要不是汤克水和他从小一块长大,这些年来又总帮助他,一直管他叫“大哥”才开口,保不准一阵阵地想打人。“真他妈孙子,长眼睛没有?”
  韩茹吓了一跳,惊魂未定,才明白第一句是骂他的老同学,第二句是骂路边的骑车人。她有点害怕,因为马达里把车开得飞快,每一口气都出在脚下的油门和手下的喇叭上。
  “这年头人人都有病!”马达里没有看韩茹,自言自语地大声说:“都他妈想骂娘!别嫌我粗!这年头,开车的骂骑车的,骑车的骂走路的,走路骂开车的!谁都骂谁,谁都被骂,这就叫谁人面前不骂人,哪人背后无人骂!整个一循环骂,罗圈骂!怕骂人和怕被骂,那就甭活了。甭活了又怎样?死了一样有人骂!——他妈的!”
  马达里狠狠骂了一句,才使自己最后痛快了一下。
  韩茹一声不吭。她心里明白马达里有气撒不出,真正地生起那个叫汤大良还是汤克水的人的气来。他是个好人,好人有时也让人感到害怕。
  “马先生,”韩茹看见马达里把车开到来的相反的方向,不禁地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去哪儿?”马达里看了她一眼:“去找你的刘燕!两件事我会帮你。不过,咱们可得说好,我可是管介绍对象不保证生儿子,下一步自己掂量着办吧!”
  “刘燕。”韩茹这才忽然地明白,对。
  “嘿,我说,我这么帮你,你可怎么报答我呀?”
  韩茹不安地看了马达里一眼。
  “待会儿我还得找那个汤克水,非让他至少再补个万八千的,你放心,包在我身上,能生儿子还是要生的。”
  “谢谢……您。”
  “就拿嘴谢?”马达里的手拍了一下韩茹的腿,看见她紧张地一动,笑道:“放心,别把我想歪了!就是你这人太那什么了,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说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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