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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林镇里，离春花贻乐院不远处的一个小铺的单间里，闪出忽明忽暗的灯光，像坟场抖动的鬼火。透过窗影，可以看出里边有一男一女在喝酒。男的不时阿化窗上的霜花往大街上望一阵子。 拴在临街树上的雪青马，不时前蹄刨地，引颈长嘶，想挣脱出去。 屋里喝酒正在兴头上的郑三炮，拉过蝴蝶迷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拿起桌上的一盅酒往她嘴边送：“来，喝一盅。” 蝴蝶迷抬手打掉酒盅，两眉紧扣一起地斜望着满脸通红的郑三炮，嚷道：“你还有心思喝酒？我师傅他们还不定死活呢。” “你师傅，没问题，谁不知道一枝花的枪法好？”郑三炮望一眼地上打碎的酒盅，擦擦洒到身上的酒。他想发作，但忍住了。他眼下需要哄着蝴蝶迷。 “去你妈的吧！你这个炮头不该只顾自个儿，诳出我师傅的雪青马先往出跑，太缺德。我真不该跟你出来。”蝴蝶迷没好脸子地从郑三炮怀中挣出，趴到对面的桌上哭起来。方才在闹枝为发生的一切，浮现在她的眼前—— 蝴蝶迷和郑三炮在下屋搂着刚睡着，就被落入院中爆炸的炮弹惊醒。郑三炮忙起来，穿上衣服，一脚端开后窗，拉着蝴蝶迷往后院跑。到了烈马圈，他对从屋里跑出的养马女匪说：“一枝花让我和蝴蝶迷来牵雪青马，日本人来了。” “你怎么知道是日本人？”蝴蝶迷惊讶地问。 “警察没有小钢炮。”郑三炮刚说完，前院的一个炮台被炸起火。 养马女匪见炮头来给牵马，没有多疑，打开马圈牵出雪青马交给郑三炮。 郑三炮接过马缰绳。双眼像贼一样四下观望着，向后院的小角门走去。 “三炮，上哪儿？你不是给我师傅牵马吗？”蝴蝶迷听着院外爆豆般的枪声和前院双龙吼叫、反击的枪声问郑三炮。 “别多问，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郑三炮走到角门前，让守门的小匪打开门，说大当家的双龙让他从这里冲出去绕到敌人的身后去打。 守门的小匪信以为真，马上去打开了门。 蝴蝶迷刚想问郑三炮，大当家的啥时告诉他从后院出去时，又一发炮弹在守门小匪身后爆炸。她被郑三炮推倒在地，弹片擦他俩身边飞过。雪青马险些受伤，惊恐地长嘶一声，差点从郑二炮手中脱缰。大墙被炸个豁儿，守门的个匪被炸死。 “快起来！”郑三炮一手拉起蝴蝶迷，一手拉着雪青马向小角门疾走。出了院儿，他掏出一个白毛巾往头上一扎，上马后，又把蝴蝶迷往马上一拉，回头对她说：“抓住我，别掉下来！”打马往封冻的河边驰去。 “上哪儿去？”蝴蝶迷回头见师傅家房顶起火，又看见黑压压的人群拿枪向师傅家围去。 “你一会儿就知道了。”郑二炮一个劲儿地打马飞跑。雪青马放开四蹄，越过封冻的河面，朝有日军曹长把持的村口冲去。 蝴蝶迷紧紧抓住郑三炮的腰。感到没有一发子弹朝他俩骑的雪青马射击。出了村口，她又回头一看，闹枝沟已成了一片火海…… 郑三炮望一眼趴桌上哭的蝴蝶迷，没有去劝，他抄起酒壶倒一盅酒，又一饮而尽。他恨一枝花，但又感到没白来一趟闹枝沟。虽没把她搞到手，可把她徒弟蝴蝶迷划拉到手了。一枝花呀一枝花，你不扇我一嘴巴子，我不能给警察署递捻子。他摸摸发热的脸膛，仿佛一枝花刚扇完自己一耳光—— 那天晌午，双龙吩咐大摆酒席，庆贺奇袭黑云岭成功，宴席上，双龙、一枝花、郭黑子、郑三炮轮番把盏，双龙和郭黑子开怀畅饮，喝得酪叮大醉，倒在炕上睡觉。郑三炮看一枝花也醉了，感到机不可失，把嘴凑到她脸边，手捏着她的大腿，佯装醉态地说：“嫂……嫂子，我……邻三炮怎么样？”他喝酒耍滑、藏量，不时假装擦嘴把酒吐到事先放到套袖里的羊肚子手巾上。 “还不错嘛。”一枝花以为郑三炮醉了，拿下他的手。 “是美男子不？”郑三炮又把手搁到一枝花的大腿上。他不知道她有海量，喝酒男人不是对手。 “是。”一枝花挺反感这句话，看在他酒喝多了，没想更多的，再次拿下放到自己大腿上的手。 “嫂……嫂子，我有话……对你说。”郑三炮看一枝花两次拿掉自己的手，感到她理智清楚，没有醉。他想收敛淫欲，可又觉得不甘心。 “说吧。” “嫂，嫂子。”郑三炮仍然佯做醉醺醺的样子，回头瞅瞅炕上死猪似的双龙和郭黑子，“是……关于……大当家的，上蝴蝶迷……屋说去。”他站起来，摇晃着身，用余光瞄着一枝花，显得深一脚浅一脚地撩开门帘向下屋走去。 一枝花不知道郑三炮要说啥，为了弄清楚，跟了出去。另外，她还想看看他到底玩啥鬼把戏。 进了蝴蝶迷的屋，郑三炮双眼直勾勾地望着一枝花，心里怦怦直跳。为了慎重起见，他仍一副醉态地说：“嫂……嫂子，我……说完你别生气。” “我不生气。” “大当家的，早……早就……早就跟海林的窑子娘们翠红挂上了，早……早把你忘了。” “我看见了这个婊子，她被老黑云糟蹋疯了。”一枝花的脑际间出在黑云岭山洞看见的翠红，她想，看来双龙和翠红是真有这事了……她心里一阵隐痛。 郑三炮见一枝花耷拉下脑袋，心中暗喜，大胆地上前，手往她肩上一搭：“嫂子，人就是这么一回事，这事算啥呀？当我没跟你说，别生气。”他也不装醉了。他真想一把拉过她吻一下，实现自己来闹枝沟的夙愿。 “都说是不生气，要搁你身上不生气？”一枝花气呼呼地打掉郑三炮的手，“等蝴蝶迷安排老黑云家眷从牡丹江回来，我再问问她。你看我怎么和双龙算账！” “嫂子，你真笨，他背着你采花，你不会让他当王八。要搁我，非让他戴十顶八顶绿帽子不可。”郑二炮看着一枝花的反应，一旦她有些不好意思样儿，他就会一下子扑上去。 “郑三炮，你站好，把脑袋给我伸过来！”一枝花马上明白了郑三炮让自己上这屋来的用心，也发现了他说话舌头不硬不大了。 “嘻嘻。”郑三炮以为一枝花要亲自己，笑着往前一伸脖子。 “啪！” 一枝花抬手扇郑三炮一个响亮的耳光：“你真瞎了眼珠子，我一枝花身上一辈子没臭味！”她说完拂袖而去。 郑三炮呆呆地坐在炕沿上，越想越窝火．越想越不是滋味。一枝花，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他想着悄悄出屋，乘人不备牵马溜出闹枝沟，往海林奔去…… 外边大街上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进了小铺，打断了郑三炮的回忆。他忙起身趴窗台往外望，马上又回身扒拉仍伏在桌上哭泣的蝴蝶迷：“看！双龙和你师傅被日本人抓住了。” 蝴蝶迷一惊，忙起身往外望，果然是大当家的和师傅五花大绑地过来了！ “蝴蝶迷，这下闹枝沟没了，另换山头吧。双龙和一枝花叫日本人抓住，没个好。咱俩多亏先跑出来，不的，非死在那儿不可。”郑三炮又喝了一口酒，很得意地望一眼流泪不止的蝴蝶迷。 “三炮，能不能救救我师傅他们？咱俩去找青山好。”蝴蝶迷抬头瞅郑二炮。如果他同意，她会骑雪青马连夜去找青山好。 “什么什么？”郑三炮吓一跳，“你长几个脑袋呀？关东军队部谁能进去呀？青山好那两个半人敢动日本人？你愿去你去，我不去。”他把脑袋晃得像个拨浪鼓。 “那怎么办好‘Z咱俩上哪儿去呀？”蝴蝶迷失望地叹了口气。 “我看咱俩这地方不能再呆，吃完了饭咱俩马上就走，我把你送到娘家去，我到你六舅丁焕章那块去。” “也只有如此了。”蝴蝶迷沮丧地闭上双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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