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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我眼中的老师、父母、同学、自己”


  星期五的晚上,乐乐对我说:“你明天上午能不能牺牲点时间?”
  “啥事?”我的时间很金贵,乐乐没有特殊的事是不占用我的时间的。
  “参加我们学生会组织的座谈会。”
  “不去行不行?”
  “我们邀请的都是有代表性的家长,被邀请是一种荣幸,不去你可别后悔,我这可是走后门为你创作行方便,与其面对稿纸编故事,不如去生活中找真实的故事。”
  “真是行里人不说行外话,好,我就荣幸一把。”
  乐乐说:“你要梳妈妈发型,那样才给人一种成熟感。”
  “行,还有啥要求?”
  “没有了,其它细节问题你应该注意到,比如说,不迟到了,说话要有分寸了,别人高眼看你,你别自己降低自己。”
  “还有没有?”
  “没有了。别犯职业病,尽说书面语。”
  “还有没有?我的小老太太。”
  “没有了。高标准严要求是为了你的形象。”
  “还有没有了?用不用告诉我抬头挺胸收腹提臀?”
  乐乐笑了说:“真的没有了。明天还要评出最佳妈妈和最佳孩子呢,祝你好运。”
  星期六,我梳了妈妈发型,穿了一件很典雅的米色上衣,这个颜色很明快也很大方。我提前五分钟来到了学校能容纳三百人的会议室,乐乐把我领到了一个位置上说:“你就在这儿坐着,不要乱串位置。”说完就走了。我知道,她是今天的主持人。
  乐乐今天很漂亮,牛仔裤,白衬衣,紫蓝格子马甲,短短的头发,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不论她怎样说剪了头发就有了自信,我仍是不喜欢,我喜欢她梳两只长辫子,辫子上常换些各种颜色的绸带,我觉得那才是淑女型的女孩子模样。可是她却趁我出差不在家的时候,把留了几年的长辫子剪了下来,气得我好些天不正眼去看她的短发型。我没好气地说:“满街都是短发,有什么个性,你懂不懂个性是一面旗帜?”
  “可我梳够了,我想找一下新感觉。”乐乐对付我总是很有理。那两条辫子实在是让我惋惜,今天看见她这样蓬蓬勃勃的样子,心里也不觉得很别扭了。

  乐乐的话打断了我关于辫子的随想。
  “我叫王霞,是本校本届学生会主席。今天我们召开这样一个,‘我眼中的老师、父母、同学、自己’的座谈会,通过自己的眼睛和切身的感受谈谈我们的看法,希望大家能够打开心扉说自己想说的话。这是一个能沟通同学与老师、学生与家长、同学与同学之间思想感情的机会,大家一定不要错过,一定要畅所欲言。
  下面进行第一个议题:我眼中的教师。”
  发言很踊跃。
  最后乐乐进行了归纳:1.老师一定得是个有感情的人。他一定要学识广博多才多艺,我们最不爱听老师说‘等我回去查一查’。老师还要有风度,潇洒幽默,并不只是教书的机器,应该上课是老师下课是伙伴。2.老师一定要多给学生一些鼓励,不要老是训斥,并总是说些让学生没面子的话,例如,“你咋这么笨,你脑子里装的是不是浆糊”等等。3.老师不要只盯着成绩单心急如焚,而是要看到我们成绩后面的努力,要充分肯定学生真是力所能及了,其实我们大多数同学真是不想辜负老师的期望,但有时的确力不从心,智力开发和能源开发一样,也是有一定极限的。4.老师对待每一个学生都要保持公正和平等,不要见了学习好的就给一张笑脸,见了学习不好的就嗤之以鼻,甚至有个别老师看见哪个同学的家长有权势则格外关照。学校是圣地净土,我们不希望把社会上的不正之风带到学校里,污染我们的灵魂。5.尽量别发火,别用教鞭把讲台或者黑板敲出鞭答的声音,听得人心惊肉跳,好像抽在身上一样,同时也给人一种老师已经无计可施、黔驴技穷的感觉。还有呢,老师一发怒,脸上的线条也有所改变,久而久之会影响形象美。6.我们最反对老师压堂,其实铃声一响,我们的心思早就飞到了窗外,飞到了操场,根本就听不见老师说的是什么。难得的课间休息也是法定的休息时,请老师不要违法,尽量琢磨很艺术的讲课方式。7.我们很渴望老师能给我们解释的机会,并不是说所有的解释都是谎言,有的老师当众打断我们的解释还说些带有肯定语气的句式,让我们的自尊心受到伤害,许多天都难为情,8.我们很反对老师不体察“民情”,不实事求是地待人对事,主观片面地下结论,因一人之过,而浪费整堂课的时间教训大家。9.我们反对老师出卖学生,譬如说‘某某同学告诉我的’,我们既憎恶那个打小报告的同学,又觉得他挺悲哀,被出卖了,也小瞧老师不讲义气。10老师的服装要整洁、大方、颜色不可太多,零碎不可太多。我们希望老师神采奕奕,但不喜欢老师纹眉、纹眼线、纹唇线。我们喜欢电视剧《校园先锋》里的那个大辫子的女老师南方,她脸上的线条又刚毅又柔和,她的服饰又简洁又流畅。11.学生学习固然是本份内的事,但也不能完全作为对学生进行评价的标准,只要一个学生学习不好,就从本质上否定。我们认为这样不好,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闪光点,教师应尽量发现学生的闪光点,才能更加激励他努力学习。
  听完乐乐带有很强烈感情色彩的归纳,我看了一下在座的老师,他们的表情都很严肃。我很同情老师,孩子们眼中的老师真是太不好当了。

  “下面是我眼中的父母”,冷场了一会儿,乐乐说,“大家不要怕,今天在座的父母不论你说什么,他们都会有极好的修养,而且保证回家不给小鞋穿。对不对?亲爱的爸爸妈妈们!”
  气氛活跃起来。
  一个男孩说:“我就说一点,我眼中的爸爸妈妈应该有事业心,不论从事什么职业,都要兢兢业业干出成绩来,而且要精明强干,不要窝窝囊囊,无所事事,还总是怨气冲天。我们不渴求父母是劳模,是先进生产工作者,干什么吆喝什么,这对于我们也是一种身体力行的说服力。我反对什么也干不成,还吹毛求疵。”
  一个很俏丽的女孩说:“我讨厌父母对孩子严格却放任自己,比如我妈妈每天花枝招展去舞厅蓬嚓嚓,临出门则对我说,‘不许看电视,好好学习,考不上大学去舞厅卖票呀’。我不反对我妈业余时间去潇洒,工作一天的确挺累的,我也体谅妈妈,可妈妈为什么不能像有的妈妈业余时间读书写文章,也免去我每天得听着妈妈夜半回来洗漱完了才能入睡。我真羡慕别人有那样一个妈妈,当然不可能每个人都能成为作家,但做点对我有影响有意义的事不是更好吗?”
  女孩说完,长长的睫毛一合,眼泪就滚了下来。我猜想,肯定她的妈妈没来,如果来了,一定会对流着眼泪的女儿说:“妈妈再也不去舞厅了。”
  乐乐说:“许多同学都羡慕我妈妈,那是你们还不了解我的妈妈。她也有让我们最不能接受的缺点,就是耍心情,高兴的时候,看你哪都顺眼,一会儿叫我‘咪咪’,一会儿叫我‘猫猫’;不高兴的时候,一会儿训斥你,‘鞋子放的不是地方’了,一会儿挑剔你‘看看,牛仔裤盖在脚面是不是很美’,弄得我进门回家先看妈妈的脸色是什么样的。因此,我不喜欢耍心情的妈妈。妈妈,我没有扩大事实吧?”乐乐冲着我面带笑容。
  我站起来,脸红红地说:“没有,你这样勇敢地不护短,我也尽量修正,努力做到每天给你一张微笑的面孔。”
  乐乐说:“我妈态度还可以,下面大家接着说。”
  大家看看我,又看看乐乐,躁动了片刻。过了一会儿又一个女孩说:“我很渴望父母既是我们的长辈又是我们的知心朋友,我很渴望在饭桌上父母不只是带着教训人的口吻说话,而是推心置腹地谈谈心,我很渴望父母说话要注意真诚与艺术而不是贬低与挖苦。”
  又一个男孩说:“我的父亲下岗了,不是积极找事做,而是在家里没黑没白地‘砌长城’,家里烟雾绕绕,根本就无视别人的存在。赢了高兴,输了就大发雷霆,妈妈为此天天和爸爸吵架,天天嚷着离婚分割财产,就是我没法分割令他们很头疼。我想对爸爸说一声:告别麻将吧,外面的世界大得很,您身强力壮又有一颗精明的大脑,你会闯出一片天地的!”
  乐乐说:“这位爸爸,你听到儿子的心声了吗?”
  大家的目光在全场搜寻。
  这时一个壮实的汉子站起来说:“儿子,爸再玩麻将你就拿刀把爸的手指头剁掉!”
  乐乐说:“不,还是留着您的手为您的儿子创造美好的生活吧!”
  大家一片掌声。
  又一个女孩怯怯地说:“爸爸妈妈都有第三者,可他们却在我面前装做很恩爱的样子。我觉得他们太虚伪,又太放纵自己,我不喜欢。”
  静场了,我有点替乐乐担心,看你个小毛丫头怎么样接这个话茬。乐乐把眼光投向了我,我不知道该给她怎样的提示和帮助。
  乐乐微笑着说:“晓芸说的这个问题,在我们这个年龄还不能探讨得很明白,大人们的感情世界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而且也不可能坦露在我们面前。他们既然在你面前装得很恩爱,就是他们仍爱这个家,仍爱晓芸。我们都反对第三者,我们又无能为力,我们只能暂时顺其自然。”
  说这番话的时候,乐乐一副少年老成又很沉重的样子,我却很想发笑,她都是从哪学来的呢?她的话自然又赢来一片掌声。我也鼓掌,为了我的乐乐,如果有机会让我当伯乐,我一定举荐我的女儿做节目主持人。

  “接下去由学生会副主席肖爽主持,是关于同学眼中的同学。”
  肖爽说完了开场白,亚宁发言了:“我们希望我们同学,应该是这样的:热情真诚,努力学习,积极向上;女孩要多份自尊和开朗,少份尖酸与刻薄;男孩要多份宽厚与随和,少份刁钻与古怪。最无聊的是背后瞎议论,评头论足,翻闲话的同学;最向往的是真挚的友谊不被亵读与误解;最希望的是有一个团结奋进的班集体;最欣慰的是同学彼此能够互相尊重与牵挂。”
  这就是亚宁,挺不错的一个男孩,但我觉得比乐乐要逊色一些,男孩长大比女孩要慢一些。
  关于谈自己,大家更是七嘴八舌,不再拘束。最后乐乐总结:
  “关于我们自己,首先我们希望自己是一个自信心强、热情聪明、爱好广泛、求上进、有理想、有极好的心理素质和承受能力的走向二十一世纪的青年,其次我们更希望有机会表现自我价值,弘扬自己的个性。自然景观因个性迥异而为游人所称颂,如青松的气质、翠柏的胸怀、红梅的品格。人文景观因个性迥异而为游人向往,如金字塔的神秘、古长城的壮观、凯旋门的威武。文学形象因个性迥异而千古流传,葛朗台的贪婪、林黛玉的清高、玛蒂尔德的虚荣等等。这是我在《中国青年报》上读到的,没有个性的世界是乏味的,没有个性的人类是可悲的。但个性决不是自私、丑陋、孤僻、张狂。我们最渴望的是拥有自己的一个小天地,作为旁观者来审视一下自己。我们最怕的是无缘无故地被同学冷淡和莫名其妙地误解。我们明明知道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可是却又约束不了自己,尽管时间表在床头,也很难把握一分一秒。因此,最痛恨那么多好时光被白白浪费。……”
  学生的发言结束后,就是老师家长的发言,各抒己见,虽然有的很片面很偏颇,但也起了一定的沟通作用。我很感谢乐乐能给我这一次机会,让我理解了乐乐,也了解了当今的中学生。根据乐乐的眼波指示,我也很激动地谈了自己的想法。最后我着重谈了一下我对参加高中家长会的想法:“期中考试后来开家长会,听到的最多的是三年后的高考。是的,有许多家长让孩子读高中就是为了考大学,但大学的升学率目前只是百分之五,有百分之九十五的孩子要落榜。这些孩子将走向社会,从事着方方面面的工作。因此我觉得,对于升入高中的学生,不仅仅是强调升学率的问题,而应该重视综合素质的教育,使高中生走出校门是一个复合型的人才,才能尽快适应社会,走向自立。因此我觉得学校对高中生的培养和教育应是双重的责任”。
  就这个问题,许多家长又热烈地讨论起来。我不知我这一炮放得对不对,我看到了乐乐赞许的目光。
  最后,大家一致推选今天这项活动的最佳妈妈是我,最佳孩子是乐乐。没有什么奖励。乐乐说,学生会组织活动学校从不给经费,妈妈你就多担戴吧。我一生中这唯一的一次“最佳”虽没有荣誉证书,但我的收获是很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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