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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心灵独语


  照片都化为乌有了,当我把那些碎片用纸包好,带到学校从四楼撒向天空的时候,我的心里好难受,有种从未有过的说不出的感觉,想找个人说一说。找谁呢,找虹,虹的妈妈这两天出差,她要照顾小弟弟。找玲儿吗?玲几天天画画,下个学期她就得放下画画,去专心读书,准备明年的高考。和亚宁说吗?算了,这几天他迷恋上了踢足球,正在操场上疯呢。和肖爽说吗?算了,一个亚宁都成了妈妈的心病,再加上一个肖爽……,再说肖爽多少次递过来很别样的目光都被我拒绝了,现在去找他说心里话,他一定会把我当做一个迷途的小羔羊,让他生出怜悯和同情。不,我什么都不需要,我只想自己说给自己听。
  我的心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烦过,妈妈的话就在耳边响着,像是没人去关掉的电铃。是不是我真正做错了什么,是不是自己很傻,根本就不聪明,是不是与男孩照个合影就是一种错误,有谁能告诉我呢?是我根本错了自己还不知道吗?此刻,我感觉着从未有过的孤独、寂寞与失落。尽管身边有好多同学,她们都没有看出我有什么不愉快。一会儿这个说,王霞,你的英语口试全班第一;一会儿又一个女同学在我耳旁悄悄说着哪个男孩总是看她了;一会儿又听见广播室播出最新消息——王霞等五名同学被评为市优秀团员了。这些都不能激起我的快乐,我真想哭,真想有一个坚实的臂膀可以让我依靠。女孩除了和女孩成为好朋友,就不该这么早与男孩成为好朋友吗?是不是面对男孩,就应把心里的门上千万把锁,锁得紧紧的,直到妈妈认可了的年龄再打开?我心好酸,泪水充满眼眶,但它不会流出来,因为自己想坚强一些,有句话说一边受伤一边学着坚强,我也许就是这样。但一转身,泪水便爬满了脸。有些日子了,我真不知自己为什么那么欣喜若狂,也不知为什么那么忧伤失落。自从“呼”地吹出长长的一口气,吹熄了十六支生日蜡烛的那一刻,我一天天在变,那个快乐的女孩儿没有了,那个给小猫洗澡的女孩儿没有了,那个不理睬妈妈呵斥的女孩儿没有了。怎么进入花季的女孩子,迈进青春门坎的女孩子,会有这么多的惶惑和迷茫?自己永远找不到合适的答案。欣喜之后再忧伤,就犹如从云彩上坠落深渊;忧伤过后再惊喜,太阳为什么每天都这么火红,雪花为什么那么洁白。
  在时间的流程中,我也在审视自己的脚步,有的时候真不知自己为谁而活着,为了妈妈看到好成绩的那张笑脸,还是为了老师和同学的赞誉?我真想活出自我,可又会莫名其妙地让别人主宰自己的意志。我真的不喜欢学数学了,可妈妈这几天和我商量几次了,要给我请家教。学习成绩曾很优秀的女孩现在都沦落到请家教了,这不是什么都失去了,什么都不拥有了,这不是意味着最终失去自己吗?若要真的失去了自己还能有什么呢?我在挽留自己做着不屈不挠的努力,像一叶小舟飘荡在大海上,与心海上的浪花、礁石顽强搏击,告诫自己千万不要沉沦。我想用学习来麻痹自己,可是却没有了花季以前对待学习的那种宁静,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从不去伤害别人,由于多年来当班干部的习惯,我学会了用心去关心和体贴别人,在同学眼里我是一个强者,可我现在是多么的软弱,我自己是多么需要关心、体贴和爱护。妈妈是个好妈妈,她虽没有那种看见男孩和女孩在一起就大惊失措的浅薄,可是她总是旁敲侧击让我远离男孩,用她的话说是她在保护我免受伤害。那么是我自己在伤害自己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仅有女孩的友情是不够的了。虽然和虹无话不说,虽然那么依赖于玲儿,可是我却幻想着男孩的思维,男孩的领域是多么的宽广,幻想中的很美好的东西变成了现实,和亚宁聊天的确是不同于和虹聊天,他确实给予我另一番的快乐和美好。我不得不承认这也让我分散了许多精力,我也在一点一点地谴责自己,可是走在喧闹的街头,或在嬉笑打闹的操场上,我又非常渴望自己心灵的位置有一个温暖的港湾属于一个男孩。我为什么要长大呢?
  妈妈总是说:“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你战胜了自己也就战胜了一切。”我不在乎别人怎样议论和评价我,我也没有时间去妒嫉别人,我也不会去为了别人的误解而喋喋不休,我只要战胜自己,战胜自己的狭隘。自私、无望和等待,我就会成功。”我没有妈妈这么强大,和自己斗来斗去的,我只要能帮自己一把就行。西方有句谚语这样说:“天助自助者”,也就是说,向谁乞讨灵丹妙药,不如自己拯救自己,自己容纳自己,自己改变自己,自己设法帮助自己。这样的话我不知道该不该对妈妈说,我如果和妈妈说了,她肯定会欣喜若狂,说:“你怎么这样深刻呀?”我才不会说呢,我越深刻,她就会对我越严格,她就不会再把我当小孩子看。我不会和妈妈说的,我怕我没有毅力和决心帮助自己。
  我为什么要长大呢?永远长不大多好!就像我在托儿所咬小朋友肉乎乎的屁股蛋,没有人责怪我;就像我上学第一次罚站,还兴高采烈地告诉妈妈;就像我第一次分不清加减法,把减号都加上一坚,还以为自己是最聪明的。那个时候,挨了骂不一会儿就忘到九霄云外,那个时候多快乐,哪有现在的忧愁和烦恼呢。为成绩忧愁,为妈妈不理解烦恼,活着真烦!真想拥有安静;真想泡在屋里看小时候的照片,翻翻以往的日记,躺在床上听听张信哲的歌或者是自己在电子琴上弹一曲《明天会更好》,真想安静地想想孙悟空,想想UFO,想想和玲儿一块画画的投入,想想和虹一块去逛街的乐趣,还看中一件款式新颖的毛衣,真想织一件;这些简直就是一种奢望了,什么也不敢想。上一次街也是脚步匆匆,电子琴已蒙上了一层灰尘,画夹子成了一种摆设。妈妈说不想考美术学院就不要钻到画里去了,画饼不能充饥,还是认真读书吧,会一点儿就行了,将来业余时间再发展吧——现在还没设计完,将来的业余时间又让妈妈给安排好了。她是按着她的节奏来安排我的。我真不知道她体内有多大的精力与激情,她从来都不知道累,可是我累。在学校从早到晚,不是忙朱自清的《绿》就是忙K、Na、Ba、Sr、Ca、Mg、Ai的化学游戏,要不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就要爆发了,再就是English的语从句,搞得人昏天黑地。一回家吃完饭,到电视机前屁股还没坐热,老爸就说:“还不学习,看什么电视。”老爸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越来越爱唠叨了,跟个老婆婆似的,我不耐烦但也懒得顶撞,只是赌气似地拿着遥控器一个台一个台连续不断地按。爸爸的话还没落音,妈妈就开腔了:“一回来就看电视,学不学习呀,考不考大学了!”其实我也不想看,只不过只想坐在电视机前轻松一会儿,就连这也被剥夺了。妈妈有时也很开恩:“看吧,看吧,看到九点就去学习啊。”那种恩赐的口气我实在不愿接受,我赌气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旁,眼睛盯着书,思绪也不知飞到哪去了,我真想在胸前挂个牌子“请勿打扰。”不要让我心跳,给我安静。
  妈妈总是说压力能变成动力,我却不这样认为。承受压力必定使人情绪低落,就会使精神很压抑。莎士比亚说:“一个人的思虑太多,就会失去做人的乐趣”,连做人的乐趣都失去了,动力从何而来呢?我不敢和妈妈讲这样的道理,她会说我很消极,消极的人很难成功。以分数定乾坤,以成绩论英雄,到底对错与否,我的确是用心思考过,但得不到准确的答案。
  一天难得的轻松,就是和亚宁放学一块骑车子回家。亚宁的家和我家不是一个方向,但亚宁执意要送我,一路上我们说说学校的事、班里的事,没有围墙,也可以放开喉咙,但也要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看,有没有妈妈的影子。我明明知道妈妈不会跟踪我的,其实妈妈是很尊重我的。接我的电话时妈妈从来不问对方“你是谁,你找王霞有什么事?”连同学都说,“你妈很有修养,从不刨根问底。”可是就这,我还是心有余悸,在妈妈眼里我单纯幼稚得很,根本就没到与男孩独来独往的年龄,如果不是这样,几张照片又怎能掀起那么大的波澜,连饭都不给做了。我真是没法说清我自己,不是别人错,我应该自己拒绝自己。多么渴望:青春烂漫,春天处处,阳光处处,歌声处处,可我却在青春中进行着艰难跋涉,路途漫漫,多么渴望有人和我相互感应、相互碰撞,从容不迫地一同向前。
  在我的感觉中,妈妈很少有轻松的时候,整天忙活,不是读书就是写作,看着都特别的累。她受累我就不好意思不累,我岂敢辜负妈妈用实际行动发出来的精神教导,因此我特别喜欢妈妈出差的日子,我可以轻松轻松。可是不论她在什么地方出差,总是一点不吝啬地把电话打到家里:吃的什么饭?早点休息,别忘了带钥匙……,琐碎得实在是和文化人对不上号。
  都说两代人之间有代沟,我不想和她讲什么大道理,她总该体谅我这个年龄的心境吧,也许是忘了过去的日子,也许是用妈妈的话说她像我们这个年龄没有这么复杂。
  这次照片的事,是最让我伤心的,可我还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过失。烦透了,我无须太多,只需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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