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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那一天,许山峰要打开他家那老式衣柜找放在柜中的五百元钱打算去砖厂买砖时,柜上的锁用钥匙打不开,用手一拉却开了,他觉得有点奇怪,摘下那把锁一看,明显有被人撬过的痕迹,那锁已经被撬坏了。许山峰心里一惊,掀开柜盖子,从柜里拿出藏钱的木匣子,把匣子打开,里面的五百元钱不知什么时候飞了。
  “钱没了,让人偷走了!”许山峰大喊。
  许灵芬和她母亲闻声凑了过来。
  “再想想,是不是放在柜里了?”许灵芬的母亲说。
  “锁都让人家撬了!”许山峰把坏了的锁拿给他母亲看。
  “是谁这么缺德!”许灵芬母亲哭了起来。
  躺在炕上的许义仁生气了:“哭啥,还不快去派出所!”
  一语惊醒了梦中人。许山峰立马要去派出所报案,让他妹妹许灵芬给拉住了:“先别忙,咱们心里得有个底,估摸估摸是谁偷走了咱家的钱。”
  许山峰便站住了。“你说是谁办了这缺德的事?”他问他妹妹。
  截瘫的人不能老是在炕上躺着,那样会生褥疮。除了冬天特别冷的天气,春。夏、秋三个季节里,许义仁都会隔三差五地被他的家人用轮椅推着到街上或者公路上绕一绕,看看绿色的树绿色的庄稼,碰上老熟人时说上几句家常话,许义仁的心情会舒服好几天。他的女儿或者他的老婆推着他到街上绕时,家里其他的人都到生产队上班,院子里就空了。熟悉他家情况的人,不用到院子里去看就知道他家里没有人,因为这时候许家的院门是反锁着的,而且两扇门下边的活动门坎是被摘掉的,那是为了方便轮椅通过。门坎被摘掉后,门下边就空出了一方天地,贼就是从那方天地钻进院子来的。许灵芬想,那个贼肯定了解他家的情况,知道她订亲时要了彩礼:多亏在信用社存了二千五百元,只在家里放了五百元应急的钱,要不,她家可就惨了。她想到了柱子,那天她在屋里洗澡时,扒着窗户往里看的分明是柱子!她问许山峰谁知道他家里有钱,许山峰说他只跟柱子说过两天去买砖的事。灵芬跟他哥说这事十有八九是柱子干的,看那个小子就不地道,到咱们家来老是鬼鬼祟祟的,又只有他一人知道咱家要去买砖,他离咱家这么近,知道咱家啥时候没人……让许灵芬这么一分析,许山峰也认定这钱肯定是让柱子给偷走了。全家人商量怎么办,许山峰认为都是乡里乡亲,别把事情闹大了,他去找柱子,只要柱子把钱还回来,就别追究他了。许灵芬和她妈不同意这么做,哪有人肯承认自个儿是贼?这事非得经派出所不可,许义仁也说是得经过派出所。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许灵芬的母亲去派出所告的状,说柱子早就有了不良行为,这次她家丢钱,很有可能是柱子所为。
  不管是不是柱子所为,反正柱子有重大嫌疑。于是,柱子就糊里糊涂地被“请”进了派出所。他交待了偷看许灵芬洗澡的事情。但对偷钱的事一口否定。所长没法给柱子定罪,甚至都不能说他是流氓,因为他是偶然看到许灵芬洗澡的,谁让许灵芬非得在那个时候洗澡呢?派出所所长看柱子不像是在撒谎,便把柱子放了出来,跟许家说,钱不是柱子偷的。许灵芬便琢磨第二个可怀疑的对象,她想到了刘大年,刘大年肯定对许家恨之人骨,她亲自找到派出所所长,把自己的怀疑讲了出来,没有多少文化又有点好色的所长对许灵芬的话深信不疑,他太了解那些男人了,像许家丫头这么漂亮的人哪去找?亲事未成又白搭了钱,哪有不报复之理?所长亲自去双岭大队,把刘大年带到了派出所。
  刘大年走进了柱子走进的那间审讯室,坐在柱子坐过的那张凳子上。所长亲自审问。
  “叫什么名字?”
  “刘大年。”
  “家住哪里?”
  “双岭公社双岭大队。”
  “知道为啥找你吗?”
  “不知道!”
  “往上看,墙上写的什么?”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那你想走哪条道路?”
  “我没犯罪,为啥把我带到这里来?”
  “我们叫你来就掌握了你犯罪的证据,你不要存侥幸心理,老实坦白,争取宽大处理。”
  “我没啥可坦白的,用不着宽大处理。”
  派出所所长一拍桌子:“证据确凿,你抵赖得了吗?”
  刘大年也不示弱:“有证据,拿出来。”
  派出所所长有点心虚,他还真拿不出有价值的证据来。低头小声向记录问:“咋办?”
  “把许家人找来对质!”记录员小声跟所长说。
  派出所所长便差人去请许灵芬。
  十几分钟后,许灵芬和她母亲来到了派出所。
  所长跟许家母女说:“你们控告刘大年偷走了你家五百元钱,有什么人证物证?”
  许灵芬的母亲便拿出刘大年写给许灵芬的那张条子,递给所长,跟所长说刘大年提出退亲,许家没退彩礼钱,刘大年怀恨在心,报复我们,偷走了我家的五百块。
  所长把那张纸条让刘大年看了看:“这张纸条上的字是不是你写的?”
  刘大年说:“是!”
  “这么好的对象,为啥退亲?”所长想采取迂回战术,引刘大年上钩。
  “我没提出退亲!”刘大年说。
  派出所所长又一拍桌子,似乎他只有拍桌子吓唬人这一着:“白纸黑字,写得清楚,你抵赖得了吗?”
  刘大年问:“那上面咋写的?”
  “你看不上我了,退还彩礼,咱们退亲!”所长把纸条上的话念了一遍,“你自己写的你不会忘吧!”
  “当然不会忘,那上面说得很清楚,退还彩礼我们才返亲,彩礼不退,就不退亲!刚才许家人说了,是因为他家没退还我家给的彩礼,我才报复他家的。我没有报复他们,但她家没退还彩礼却是真的,所长,你说,这亲事是我提出退的吗?”
  “这……”派出所所长一时语塞,用求助的目光看着许家母女。一向自认为聪明的许灵芬也慌了,她怎么就没有事先研究刘大年条子上那句话的含义呢?自顾了解脱之后的高兴了,根本没想到看上去呆头呆脑的刘大年会有这么一招。她也没了主张,脸一阵红一阵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刘大年心里说,我那个残疾兄弟在关键时刻真不是白吃饭的,他出的这个点子还真灵!便趁热打铁,不给对方以喘息的机会,变守为攻:“要么,就跟我去领结婚证,要么,就把彩礼钱退给我,不了,我就去法庭告你们以婚姻骗取钱财,告你们诬陷好人!”
  刘大年的这一招把派出所所长和许家母女都给震住了。派出所所长脸上出了汗,朝许家母女挥了挥手:“你们先回去吧!”
  望着许家母女离去的背影,刘大年喊:“妈,一个女婿半个儿,我还要孝顺你老人家呢!”
  许灵芬母亲突然回转身来,到了刘大年跟前儿:“大年,都是灵芬的不对,她小,别跟她一般见识。”
  刘大年间派出所所长:“这案子还审不审?”
  派出所所长挥了挥手:“走吧,走吧!”
  刘大年回过头时,不见了许灵芬的踪影。
  别看双岭村不大,只有上千口人,可这小小的村庄在方圆百里挺出名,原因在于一棵树和一个传说。
  这棵树是一棵老槐树,谁也说不清它到底有多大年岁,当地人有句很形象的说法形容这棵树的粗:八搂一屁股。就是八个成年人手拉着手围成的圈还抱不住这棵树,要有一个人把屁股顶在那儿才能接上茬儿!高有数丈,县志上记载,这棵树的树冠能遮荫十亩,可见树冠之大。历经几个世纪的风雨沧桑,这棵树依旧生命力旺盛,该长叶时长叶,该开花时开花,枝繁叶茂。令人叫绝的是,不知是人为还是自然的缘故,从树权积淤的泥土中竟然滋生出一棵小榆树,竟也能该长叶时长叶,该开花时开花,这树上有树的奇影吸引了不少远道而来的人。
  于是便有了那个传说。说是大清乾隆年间,某日,乾隆带着文武大臣一行数人出游,沿着乡间古道来到老槐树下,那时候老槐树下有一个棚子,棚子里有一石碾,乾隆一行人来的时候,碾棚里正有一妙龄女子碾米,乾隆见那女子:年方十七八岁,白里透红的皮肤,不高不矮的个头,不粗不细的腰身……不涂脂不抹粉,自然的俊自然的美,那个乾隆都看呆了,诗兴大发,在碾棚的墙壁上写了几句:

  往古道,遇村庄。
  槐树下,有一女子碾红粮。
  左翻扬,右翻扬。
  尘赋娥眉柳带霜。
  金连裙下忙。
  ……
  这样的女子,怎能配农郎!

  众大臣齐声叫好,惟有刘墉不语。
  数日之后,班师回朝,乾隆坐殿:“众大臣可有本奏?”
  文班大臣中闪出一人,正是刘墉:“臣有本奏!”
  乾隆说:“有本奏来!”
  刘墉说:“皇上可还记得数日前在老槐树下题诗一首?”
  乾隆说:“朕记得。”
  刘墉说:“皇上那首诗断送了一个良家女子一辈子的前程!”
  乾隆不悦:“刘爱卿,何出此言?”
  刘墉说:“皇上你想,你是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就是圣旨,何况你写的字,那更是圣旨了,你说那样的女子不配农郎,谁还敢娶那个女子为妻?农郎娶那女子为妻就是抗旨,杀头之罪。你看那首诗不是把那女子的一辈子给断送了吗?”
  乾隆虽然不高兴,但也觉得刘墉说得有理:“那你以为如何?”
  刘墉说:“方法只有一个,由皇帝下诏,把小女子招进宫来,由皇帝选一王公大臣的公子,皇帝亲自给那女子指婚,那女子肯定会感恩圣上的大恩大德。”
  乾隆想这办法不错,准奏,命刘墉督办此事。
  诏书到了双岭村,乐坏了那女子的父母,这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祖上积了德,女儿若是进了京,攀上了王公大臣的公子,那他家就是皇亲国戚了。于是赶紧谢恩,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择良辰,选吉日,把女儿送人宫中。
  女子的家人只高兴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看见女儿用一根绳子吊在了老槐树下碾棚屋的门框上。过了几天,人们又见那女子的表兄也用一根绳子吊在同一个地方……
  碾棚不知道是哪朝哪代拆除的,到了刘大年这一辈上,老槐树下的石碾还在,只是不知道这石碾是不是那不图富贵的贞洁女子碾过红粮的石碾,刘大年。刘庆年、刘贤年都曾在那石碾上碾过米……老槐树所在的位置正好是刘家南院。北院之间,刘大年叔叔留下的那三间草房高老槐树不过三十米。在老槐树上开满白花的季节,刘大年栖身的那三间草房拆除了,又过了两个月,在那三间草房原来的地基上,立起了三间青砖到底的新平房。在那一年的国庆节,许灵芬被娶进了刘家,正式成了刘大年的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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