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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刘大年去柳树叶庄赶集,办完事后他很想去看看许灵芬。自打订亲,两个多月过去了,还未能与许灵芬见上一面。农村就是落后,人家城里人搞对象,男的女的三天两头在一块儿,想怎么亲热就怎么亲热,农村娃谈对象,别说是亲热了,见上一面都难,非得到过节时男的把女的叫过来,男方的父母送给女方一件时兴的衣服或者几十到一百的见面礼钱,男的才有机会见一见自己的对象。26岁的刘大年都快熬不住了,让表姨去问灵芬的父母啥时候让他们的女儿嫁过来,两个老人说闺女还小,家里需要人手,结婚的事过两年再说:活活没把刘大年气死。好家伙,一开口就是两年,七百多个日夜呢!让我刘大年怎么熬?着急也是干着急,结婚是两厢情愿的事,剃头挑子一头热啥问题解决不了。订亲前订亲后惟一不同的是,每天晚上躺在被窝过,刘大年可以合上眼睛想象许灵芬那水灵灵的俊模样,想象着她脱光了衣服他也脱光了衣服两个人赤裸裸地抱在一个被窝里是什么样的感受,这样想着的时候,两腿之间的那物件便不安分起来,仿佛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流到了那地方,压在身上的被子便被挑了起来,他的手也就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只三下,就给他娘拆洗被子找了更大的麻烦,刘大年那种饥渴症就越来越严重。有一天他跟一位结了婚的哥儿们在一起儿干活,那哥儿们问他动了真家伙没有,刘大年痛苦地说见上一面都难,怎么动真家伙?那哥们说那就快结婚呗,结了婚,那女的不就成了你老婆,还不是你想什么时候干就什么时候干?刘大年说他恨不得今天晚上就入洞房,可人家不想那么早结婚。那哥儿们便笑话刘大年,说亏你还是个男子汉,白活了这么大,连个女人都驯服不了。刘大年便拜那哥儿们为师,请他指点迷津。那哥儿们说其实挺简单,三步就搞定。刘大年问得走哪三步。那哥儿们告诉刘大年:第一步,你得施点小患小惠,想办法接近她,让她对你产生好感;第二步,你好找个机会把她破了身,最好是把她的肚子搞大,那她就在娘家呆不住了,这就有了第三步,乖乖地跟着你去领结婚证。到那时候,想什么时候干,还不是你说了算!刘大年问那哥儿们当初你就是这样搞定你老婆的吧?两人便笑起来。
  刘大年知道,那哥儿们教给他的方法对他来说不一定行,但他想按照那办法试一试。第一步当然是想办法接近许灵芬并对她好。那个集日,刘大年办完正事之后便有了去见许灵芬的强烈愿望。他想,去见许灵芬不能空手去,得有点见面礼。他带的钱不多,买不起贵重东西,见不少赶集的妇女脖子上都围着一条头纱,他想这玩艺也挺好,平时围在脖子了,刮风时包在头上,这个季节用得着!最主要的,他亲手买的头纱围在许灵芬的脖子上,会让许灵芬时时刻刻想起他,只要她常想着他,后两步实施起来就不会那么难。这样想着,刘大年来到一个卖纱巾的小摊跟前,跟卖纱巾的女孩子说他要给对象买一条纱巾,不知什么样的好。那女孩子问刘大年的女朋友多大岁数,有多高,皮肤怎么样,什么样的脸型,平时喜欢穿什么样的衣服,刘大年除了能回答出许灵芬岁数和长得挺好看之外,别的都模模糊糊,那女孩子便给他推荐了红头纱,说这种头纱看上去挺鲜艳,适合漂亮女孩子带。刘大年便买了那块红头纱。鲜、艳,攥在手中一小把,轻飘飘的没有分量。他把那块红头纱装进裤兜里,推着自行车就去了许灵芬的家。
  一个月前刘大年到过一次许灵芬家,是他母亲李秀玲让他给许灵芬瘫痪的父亲送来了两瓶酒,那酒是刘兆兴给人家打家俱时人家送的,刘兆兴的酒量不大,想起来就喝一杯,想不起来时杯子上落满灰尘他也不会去动,一瓶老白干能喝上一年。李秀玲让儿子把酒送给未来的老丈人,也是为了让许家的人知道,他们老刘家挺有人缘呢,会有人给一不是官二没有位的刘兆兴送礼!那样,许灵芬就会高看刘大年一眼。刘大年是很乐意干这种差事的,因为这可以让他找到见许灵芬的借口。遗憾的是,那一天他没见到许灵芬,未来的丈母娘说许灵芬去了市里给她的老爹买药去了。离许家越来越近,刘大年的心里就越恐慌:这一回,灵芬可千万别不在家里呀!
  谢天谢地,推开许家的门,刘大年就看到了许灵芬正提着马桶往厕所里走,刘大年赶忙迎上去,从许灵芬手中接过马桶,说:“我来。”马桶里装的是老丈人的尿,马桶好长时间没有刷洗了,散发出来的骚臭熏得大年倒憋气,但他得装出无所谓的样子,那样才表现出他对老丈人的孝顺,才能得到许灵芬的好感。果然,他把马桶里的尿倒在茅坑把马桶提回来问许灵芬把马桶放在哪儿时,许灵芬说就放在墙根吧,然后挺温柔地问他:“你怎么来啦?”起码刘大年听起来觉得挺温柔。刘大年说到集上办点事,时间还早,就来了。许灵芬并未跟大年说进屋坐吧,却问了一句让刘大年很不高兴的话:“有事吧?”刘大年本想说我想你来看看你,话到嘴边却换成了“没事”两个字,许灵芬说没事回去吧,我还忙着呢!刘大年说有啥活我帮你干吧,许灵芬说用不着。刘大年挺不情愿地说那我就回去了,说着便推着自行车往门口走,走得很慢,他希望许灵芬会叫住他,或者把他送出村子。可许灵芬没有叫他,也没有送他的意思,让刘大年很伤心。走到门口,猛然想起裤兜里还装着给许灵芬的礼物呢,忙回头,却看见许灵芬提着那空马桶要进屋了,堂堂的男子汉难过得心里不好受,自个儿跟自个儿说这他妈的哪儿是搞对象?但还是叫了一声:“灵芬。”许灵芬便放下马桶朝刘大年走了过来,问他还有什么事,刘大年便从裤兜里掏出那块纱巾,跟许灵芬说这个季节风沙大,给你买了块纱巾,出门时戴上,省得眯眼睛。说着就把那块纱巾往许灵芬的手中送。许灵芬虽然不喜欢刘大年,但也觉得真难为刘大年了,这个黑不溜秋的家伙还真动了心思呢!她想不能让他太难堪了,于是她就伸手去接那块头纱。刘大年就在这个时候想起了那位哥儿们教给他的法子,他一下子接住了许灵芬的手背,许灵芬本来是去抓那块头纱的,刘大年的手伸了过来,抓住了她的手,她惊叫了一声,抽回自己的手,握着头纱的手便松开了,偏偏在这时候,从不远处起了一股旋风,卷起的沙土有一丈多高,许灵芬松开握头纱的那只手时,旋风到了,那块红头纱被吹展开来,飘过了头顶,飘到了风尖上,刘大年和许灵芬眼睁睁地看着那块头纱被刮上了天空,远去,远去,最后不知飘落到什么地方……
  接下去好长一段时间,刘大年像是有了心病,整天闷闷不乐,一闭上眼睛,就觉得有一片鲜艳的红色从他眼前飘过。刘大年有点犯疑心:为什么他为许灵芬买的头纱会被风吹走?这是不是暗示着他和许灵芬成不了两口子!越这么想,越是心事重重的。刘大年想自己快完了,照这样下去,自个儿非得了精神病不可!人的精神一垮,病毒、细菌什么的就乘虚而入了,刘大年就真的病了。躺在炕上不吃不喝,请来大夫一号脉,说是思虑过度所致。老爹老娘问儿子心里头有啥解不开的疙瘩,刘大年只是说他想见许灵芬。李秀玲便明白了儿子这病是想媳妇想的,亲自出马,去了亲家母家,当然带去了不少她家里有许家没有的东西,中心意思是当面锣对面鼓,共同商讨儿女的终身大事。躺在炕上的许义仁吃喝都得让人服侍,在这个家里已失去了往日的威风,他也懒得操那么多的心,事关儿女终身大事谈判是由李秀玲和许灵芬的母亲完成的。
  “亲家母,我这回来,就是跟你商量商量,啥时候把孩子们的事儿办了!”李秀玲开门见山。
  “我家灵芬丫头还小,你都看到了,她爹这样,我和她哥还得到队里挣工分,离不开她。”
  “这事还用得着你发愁,一个女婿半个儿,结了婚,大年就是你儿子了,还不是你让他干啥他就得干啥?灵芬乐意来娘家就来娘家,她爸少不了人照顾,多了大年这个帮手呢!”李秀玲说。
  “你说的倒也是,女孩子家早晚得出嫁,她也不能守在她爹身边一辈子,只是你家那房子,不能让灵芬嫁过去就住那几间破草房吧?”
  李秀玲听亲家母这么说,心里便有了底,跟亲家母保证:“房子肯定得重新修,我跟他爹商量好了,秋后,就动工,盖三间青砖到底的平房,他算了一笔账,用不了几个钱,那三间旧草房旧是旧了,但椽子檩子还都能用,老砖拆下来可以垒墙,木工不用花钱,有大年和他爹就中,保准让大年和灵芬成亲时住上新房!”
  许灵芬的母亲点了点头,说亲家母,你家能把那三间旧草房改成三间新平房,可三间新房盖好了归谁呀?许灵芬母亲的想法是:刘大年弟兄三人,就那么多家产,北院的房子归老两口住,新盖的三间平房要让三个兄弟分,大年和灵芬才落得多少?她得为女儿争下未来的三间新房。
  李秀玲明白了亲家母的意思:“亲家母你想远了,我家庆年还在部队当兵,搞对象还得几年,我家贤年,恐怕这辈子没人跟着了,有个地方住就行,新盖的三间房,还是让大年和灵芬住!”
  许灵芬的母亲对李秀玲的这种说法并不满意,便把丑话说在了前头:“得把那三间新平房写在大年名下,老二、老三不能分,我家灵芬才嫁过去。”
  李秀玲为难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做不了主,得回家跟老头子商量商量。
  李秀玲回到了家,把谈判结果跟刘兆兴做了汇报,刘兆兴也颇感为难,大儿子结婚,是得住新房:可小儿子是个残疾人,将来有出息那是另一回事情,将来没出息,总得活着吧!当爹当娘的不能陪他一辈子,要是给他留下三间房,几千块钱,就是将来人幸福院,也不会委屈他。侄儿。侄女儿们看着叔叔有房。有财产,会对他好一点,有个大病小灾的会照顾他,不留下点财产,谁上他跟前去?刘兆兴把这种想法讲给李秀玲听,李秀玲说要不咱们听听大年怎么说!
  病着的大年听说婚事有望,病便好了一半,跟他的父母亲说,盖的三间新房归谁,这件事还用得着商量吗?这个院子是谁的,这三间草房是谁的?是我叔叔的!我叔死的时候,谁给他摔的尿灌子,谁给他打的招魂幡?是我刘大年!摔了尿灌子,打了招魂幡,他的财产就是我的,自古就是这么回事。先说好了,要是因为房子的事我结不成婚,我就一辈子不认得你们是谁,你们老了也别指靠我!
  刘兆兴夫妇便无话可说了。
  李秀玲让她表姨传过话来,说三间房子盖好后归大年,空口无凭,立字为据。老二、老三无权参与分割。许家便也带过信来:三间新房可以住人的时候,许灵芬就嫁过来。
  刘大年的病全好了,他不再去想红头纱被风卷走的事。“那跟结婚没关系。我才不迷信什么兆头不兆头呢?”他跟自个儿这样说。晚上睡觉时,许灵芬的俊模样仍然在梦中出现,某夜里醒来,只觉得大腿下凉冰冰,以为是把尿尿在褥子上,用手一摸,不是尿,那玩意儿粘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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