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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儿梅

作者:韩少华

  又到了刺儿梅们赶热闹儿的节令了。
  花国里有这么一种现象,比如,名叫“雪莲”而非莲,名叫“君子兰”、“龟背竹”而非兰非竹……那么,这“刺儿梅”呢,也是名“梅”而非梅的了。要是把这种现象叫做“名不符实”也没什么不可以;不过,当年的命名者可并不是有意欺世。生物分类学的进步史也反映着人类自身对客观世界认识的发展过程。这跟故意做伪大约是不相干的。何况这“刺儿梅”不过是个俗称而已。
  其实,刺儿梅的花期就很有意思,如果承认花期的确定也是自然选择的一种结果的话,就在桃花李花谢了,海棠花及樱花将残未残,而芍药和牡丹迟迟未肯开放的当口儿,刺儿梅却一树一树、一丛一丛地开起来了。当然,也偕同着紫荆、珍珠梅和丰花月季一路开了过来。可就北京的花卉节令和园林绿地的栽培布局而言,刺儿梅的这个“塞儿”还夹得真够水平——它们一开,就把北京春景天儿的花事给穿成了串儿、连成了趟儿、攒成了个花团锦簇的阵势来;让京都春色组成一个整体,俨然天衣无缝,无懈可击了。
  更不必说,刺儿梅敢把这个“刺儿”冠于“梅”之前,把这个未必招人喜欢的特征公之于世,这可就不是“有意思”一类话头所能形容得周到的啦。
  记得小时候一户表亲家有个小表姐,乳名里就有个“梅”字。可她自幼生性泼辣,执拗不驯,说话常带锋芒,且无论尊卑长幼,只要事有不公,她就刺那么一下子。就连两个姐姐几乎同时出阁而陪嫁厚薄不匀,她都要“偏心眼”、“势利眼”地叨唠个没完。先还难免遭些训责,到后来,她的坦荡和善良还是起了作用,连一族之尊的老祖母也不过笑嗔一句“真是朵‘刺儿梅’”就了事。可一旦走入社会就不同了。一九五七年那一关,她就没逃得过。五十年代初,这位小姐可一直以“刺儿梅”自诩来着。
  说到“刺”,仅植物界就有“刺柏”、“刺槐”、“刺参”、“刺桐”、“刺楸”、“刺儿菜”(即学名“刺蓟”的野菜)以及“刺儿梅”,等等。这似乎正呈现着植物种的多样化和自然界的丰富性。要是因为讨厌“刺”而下令把北京城的刺儿梅都刨掉,那么,这京城的大好春光可就要出些个破绽了。要是凡带刺儿的都给逐出植物界的话,那么,世间可就至少丢掉了一种“补益强壮”的中药——刺五加了。听说,这种饱含多种活性物质、能调节机体新陈代谢、更能增强抗病力和免疫力的草药,已受到不少国家医药界的重视,筛选为“抗爱滋病”的一种药源呢。
  所以,连“刺儿梅”的学名叫什么,是不是就叫“刺榆”,也就是另一俗名叫做“榆叶梅”的,我也没心思去查对了。
             一九八九年四月于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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