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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杜宁从医院里出来时,太阳早就完全西沉了。初夏的夜晚,凉风幽幽,清爽宜人。心情暗淡的杜宁被一种凄凉的愁情困扰着。她紧咬着下嘴唇,眼色迷蒙地直视着前方,吃力地朝前挪动着两条像灌了铅似的腿。繁华的街道上,又出现了霓虹灯组成的各种彩色图案。大街上密密麻麻地穿梭着身着夏装,行色匆匆,性别,身份,年龄,职业不同的人。这一切,让心情舒畅的人无不感到生活是那样充实、美满而又紧张。
  市医院与杜宁的家相距两站地,她从医院里出来后,是步行到家的。她家住在四楼,整栋楼家家户户都是灯火通明,只有她家的窗户是漆黑一片。望着那黑洞洞的窗口,她的心也随着黑暗的空洞坠落下去了。
  杜宁是扶着楼梯的扶手一步步上楼的。推开那扇冰凉的防盗门,她趔趔趄趄地进了屋,屋内的黑暗让她突然产生了一种世界像死寂一般恐怖的感觉,就剩下她一个人在心力交瘁地苦苦挣扎,她觉得自己是那样的孤单、无助而又可怜。为了逃避这一切给她带来的恐慌,她痛苦地闭上眼睛让自己沉入到无边的黑暗之中了。直到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唱“空城计”了,她才伸出无力的手按了一下墙上的开关,悬在屋顶的吊灯“刷”地一下子刺眼地亮起来了。
  这是一套布置得十分雅致的两室一厅,它不可遏止地弥漫着温馨的闺房气息。突然,杜宁被茶几上的一个生日蛋糕吸引住了。走近了再一看,蛋糕的旁边是一张谢瑶写给她的便条,上面是这样写的:
  
  杜宁:
  别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尽管这个日子很苦涩,可你还是不应该把它忽略了。
  祝你生日快乐!
                    谢瑶留笔 即日

  看完了这张便条,杜宁顿时潸然泪下,心里又陡升凄凉之感。她泪眼迷濛地望着生日蛋糕,茫然的思绪油然飞回到了十年前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里。
  十年前,仲夏的一个风和日丽的中午,十岁的小杜宁和往常一样,放学后,背着书包和几个同学高高兴兴地往家走。可是,当她走到闹市区的一个“十”字路口时,突然被一个意想不到的镜头震慑住了——只见她最爱戴,最崇敬,英俊潇洒、性情豪爽的父亲杜进达,挽着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子的胳膊亲亲热热,大大方方地从她面前走过去了。尽管当时她还小,生活中的许多事情还无法认识清楚,理解清楚,但有一点她是明白无误的,自己的爸爸如此亲热地挽着另一个女人的胳膊招摇过市,这就意味着她的爸爸不再爱她和她的妈妈了。
  孩子毕竟是孩子,伤心极了的小杜宁一回到家里,就把她所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她母亲张琼。张琼听了,惊愕、悲痛、愤恨……顿时如急风暴雨般的将她包围住了。她一下子把伤心啼哭的小杜宁搂在怀里,自己也放声大哭起来。
  傍晚,当杜进达和往常一样面带优雅、潇洒的微笑一回到家,俊朗的睑上就挨了张琼拼足力气甩过来的两记耳光。杜进达被打得晕头转向,他用手捂着火辣辣的脸,惊愕地望着一向对他温柔有加,言听计从的妻子问道:
  “张琼,你这是怎么了?”
  张琼情绪激愤,涕泪交加地将小杜宁告诉她的一切,对他讲了一遍,又声嘶力竭地问:
  “你老实说!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杜进达被张琼喝问得面如土色,发软的双腿因乏力而支撑不住竟“扑通”一声跪下了,他抱住张琼的腿苦苦地哀求道:
  “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发誓:我一定和她断!一定和她断……”
  一向温柔恬静的张琼,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随即又发疯似的扑向杜进达,在他身上,脸上又抓又打,又踢又喘,电视、收录机、暖瓶,茶杯也都在一阵“叮叮咚咚”的响声中变成了一堆碎片。当天晚上,她就跑回娘家去了。
  张琼的父母听说了这件事,也都气得浑身发抖。两位老人一直把杜进达视若亲生儿子,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愿意找他商量,让他拿主意。女婿的精明能干,待人接物的谦和,爱妻惜女的家庭责任感,都令他们在邻里和熟人同事面前引以为豪。谁能想到他还能干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丑事来?这叫他们怎么能不震惊,怎么能不伤心,怎么能不失望?
  第二天,当一夜之间就苍老、憔悴了许多的杜进达耷拉着脑袋,畏畏缩缩地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丈母娘劈头就是一顿臭骂,杜进达一声不吭地承受着,直到老太太骂够了,他才痛心疾首地忏悔道:
  “爸!妈!我错了!我是一时糊涂才干出这种缺德事儿的,我对不起张琼和宁宁,也对不起你们。求你们好好劝劝张琼,让她看在宁宁和我们这十几年的夫妻情分上,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杜进达发自肺腑的忏悔,让两位老人的火气消了不少,心也软了,他们相信他的忏悔是真诚的,他们也不希望这个家庭轻易破碎。于是,两位老人又回过头去做张琼的工作,让她给杜进达一个悔过的机会。可越是解劝,张琼的逆反心理越重,她铁了心要离婚!任杜进达怎样哀求和父母怎样劝解,都不能使她冷静下来改变主意,她的倔犟直气得她的父亲狠狠地扇了她一记耳光。可是耳光也打不回她的心了,最终,张琼和杜进达还是走进法院办妥了离婚手续。
  起初,杜进达以为,张琼是在一气之下离的婚,等过一段时间她冷静下来了,也许会回心转意,再和他“复婚”。谁知几个月以后,张琼竟瞒着亲友,声作主张的同一个丧偶,带着两个儿子的张天成草草结了婚。
  这是无爱的结合,再婚后的张琼因为仍然心系杜进达和她原来的爱情,所以,无法同张天成进行正常和谐的夫妻生活。起初,因为得到张琼而狂喜了一阵的张天成,热情很快就被张琼给予他的无爱的荒原淹没了。日久天长,张天成也越来越发现他永远也不可能真正得到张琼的心。失望,让他心理失衡了,也让他的性情变得粗暴怪僻了。他“回报”给张琼的是酗酒、搓麻将和拳脚相加。结婚不到一年,张琼就完全变了一个人。身上总是少不了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就这样,张天成还觉得不解心头之恨,还唆使他那两个儿子也和他一起欺侮张琼。更令人发指的是,当杜宁长到十四五岁去看她母亲时,张天成的小儿子竟垂涎她的美色,对她动手动脚,言语挑逗。杜宁又气又羞又恨地把这一切都告诉了她的姥姥和父亲。为了防止发生意外,杜进达从此不再让杜宁踏进那个家门。张琼想看杜宁,只能到学校或者利用节假日把杜宁约到某一个地方去见见面。
  张琼的遭遇,刺伤着杜进达的心,因为他觉得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每次从杜宁那里听到张琼各种不幸的消息,他的心都像针刺一样的疼痛。他爱张琼,他无法忘掉他曾经拥有过的爱情和家庭。这一切,桎梏着他无心再去寻找新的感情。在内疚、悔恨、自责和毫无生气的生活中默默地吞咽着自己酿出的苦酒。
  杜进达和张琼刚离婚时,法院把杜宁判给了张琼,由于张琼再婚后的家庭无法接纳她,杜进这只好把杜宁要回来了。可是杜进达又要忙工作,又要当爸当妈照顾孩子,实在是忙不过来。张琼的父母看她难处太大,就主动提出让杜宁跟他们一起生活。被逼得万般无奈的杜进达只好接受了两位老人的好意。
  由于杜宁的缘故,已同张琼离婚多年的杜进达,仍经常在岳父母家里走动。他真诚的悔恨和对张琼深深的怀念,感动了两位老人。这两位老人对他反倒给予了更多的同情和理解,对任性的张琼反倒多了几分抱怨、疏远和陌生。每次杜宁从张琼那里回来,一讲起张琼挨打受气的事,杜进达就愁眉苦脸,唉声叹气,老太太虽然也心疼女儿,可一想起她的任性,又忍不住气愤地说:
  “别管她!这都是她自己找的。”
  离异,使这个原本幸福的家庭彻底变了模样。一家三口人,也都受到了种种前所未有的煎熬。杜进达苦,张琼苦,但更苦的还要算杜宁,尽管孩子是无辜的,可她受的伤害却最重。小小年纪,就再也感受不到家庭的温暖、幸福和亲切了。命运,把她抛向了另一条生活轨道,阴暗沉重的感觉给她幼小的心灵深处过早地放上了一架可怕的天平,在她记忆深处结下了抚不平的疤痕。孤独、忧郁替代了她脸上纯真的欢乐,一双曾是充满天真、纯朴、喜悦的大眼睛被恐惧和可怜乞求的神色取代了。更让她受不了的是,她父母离婚的事在她的同学和老师中间传开后,同学的指指点点,神秘兮兮的叽叽喳喳,窃窃私议。有一次,张琼去给杜宁开家长会,一个同学这样问她:
  “杜宁,为啥每次开家长会都是你妈妈来,你爸爸为啥不来呢?你爸爸和你妈妈是因为啥离的婚?”
  这句话让杜宁感到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晚上放学回到家里,她抑郁寡欢,茶饭不思,作业也没心思做。张琼以为她病了,哄着她吃了点饭,就让她上床躺下了。第二天早晨起床后,张琼吃惊地发现她的嘴上起了一圈水泡。她心疼得一把把她揽在怀里问:
  “宝贝儿!你这是咋的了?”
  杜宁一脸的委屈,撇了撇嘴,想哭又没哭出来。
  “宝贝儿,”张琼看出了她有心事,不免有点着急地又问,“快告诉妈,是不是有人欺侮你了?”
  这一问,小杜宁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她“哇”的一声委屈地大哭起来,边哭边把这件事说了一遍。张琼听了,震呆了!接连几天,她心里都像压着一块大石头,考虑再三,她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她的父母。两位老人又转告了杜进达。杜进达听了,心里也难受极了。她知道,如果杜宁继续在那个学校呆下去,势必还会给她的心灵造成更大的创伤。为了她的身心健康,他决定给杜宁转学,转到一个没有人知道她的父母是因为她的爸爸挽着另一个女人的胳膊走在大街上而离婚的学校去。
  离婚后的杜进达,在单位里处境极为难堪。他这个昔日被人称道的“模范丈夫,业务尖子”遭到了同事的白眼和讥笑,威信从此一落千丈,他受到了行政警告处分,副主任的职务也被撤消了。他在颓废和万念俱灰中消沉了很多年。后来,在朋友的帮助下,他从银行贷了一笔款,创办了一个电脑公司。由于他起步早,业务熟练,经营有方,公司的规模越来越大,资金也越来越雄厚,钱也像滚雪球似的越挣越多。经商的成功,使他成了有钱的富翁,可钱挣得越多,情感的天平就越是难以平衡,良心的负债就越是沉重。他总觉得自己欠妻子女儿的太多了,他拼命挣钱就是为了让她们生活得更好一点,从物质上来弥补他的过失。
  一直茫然望着生日蛋糕的杜宁,眼睛里早就噙满了滚烫的泪水,内心无法抑制的悲痛,使她顺手操起茶几上的一把水果刀发疯似的把那块蛋糕挑了个稀烂,然后又趴在沙发上,索性放声大哭起来。
   
39

  将近深夜了,城市的灯光一片璀璨。
  杜宁抑郁寡欢地站在客厅前,空茫的目光无限哀伤地望着窗外清澈的流云在明净的夜空中游移着。那流云似轻柔的薄纱一般,使皎洁的月亮犹如一个害羞的少女娇怯地躲在了它的后面。过了一会儿,它又轻轻地撩开这薄纱的一角,羞涩地探出脸来窥视着这座城市美丽的夜景。
  这时,杜宁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慢慢地将视线移开了,又很烦闷地,百无聊赖地来到了一个精巧的书架前,目光又停留在一排日文的书籍上了。这些年,每当她一看见这些书,就会想起小时候在姥姥、姥爷身边生活时的种种细节。她刚“呀呀”学语时,姥姥就开始教她学日语了。到了小学毕业时,她日语的听、读、写、日常会话就已经达到相当的水准了。姥姥去世以后,为了寄托对老人的怀念之情,她每天都坚持听日语磁带,看日文教材和书籍。她发誓要一辈子都牢牢掌握这门外语,这才是她对老人最好的报答和怀念。
  这两天,因为她母亲的事,她异常地沮丧和疲惫不堪,那弥漫于心间的,难以言状的哀伤,令她肝肠寸断,痛苦不堪。更令她伤心不已的是,那天恰好还是她的生日,老天仿佛是有意在跟她过不去,给了她这样一个奇特的生日“礼物”。
  “杜宁,吃饭吧!”谢瑶把饭做好了,站在厨房门口对她说。
  杜宁答应一声,神情缱绻地进了厨房。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一盆砂锅甲鱼汤,一盘红烧黄花鱼,一个凉拌黄瓜拉皮。杜宁知道这一桌子莱是谢瑶专为她准备的,可是她心里正装着那么多沉重的事情,哪里还有胃口去品尝这些美味佳肴。
  “杜宁,”谢瑶心里不是滋味地看了看杜宁,说,“你已经有两天都没正经吃一顿饭了,这样下去身体能受得了吗?别总想你妈的事了。好好地吃点饭吧!你妈的事,等你爸回来再说吧!”
  杜宁嘴里噙着筷子头,双眼茫然地望着餐桌上的美味,过了一会儿,又开始深深地叹气不已。
  “快吃饭吧!”谢瑶看着她,焦急地催促道,“总不好好吃饭,你还想不想活了?”
  谢瑶的父母都在化工设计研究院工作,在谢瑶很小的时候,两个人就总是各忙各的,不是这个出差,就是那个开会。这几年单位受整个市场经济大气候的影响,效益不好,下岗的下岗,病退的病退,下海的下海。在职的也只能发百分之七十五的工资,两口子都正当年,凭自身的能力,虽然不至于落到下岗回家的难堪境地,但也失去了工作热情。正好两年前,杜进达在深圳又设了一家电脑分公司,就劝他们停薪留职,去深圳打理这家分公司。这两口子远走他乡后,杜进达干脆就让谢瑶搬到这里来了。杜进达在北京、上海、天津、武汉、深圳都设有分公司,这使他不得不经常往返穿梭于这些地方。他不在家时,有谢瑶与杜宁为伴,也就放心了许多。
  杜宁和谢瑶正在默默无声地吃饭,两个人就被一阵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惊扰得停止了吃饭。谢瑶说了一句:“可能是我大舅回来了。”说完,把碗往桌子上一搁,就连蹦带跳地跑到门口去了。
  门一开,出现在谢瑶面前的人果然让她惊喜地叫了起来:“大舅!”
  “谢瑶,”风尘仆仆的杜进达温和地笑问,“今天没去上班呀?”
  “没去。”谢瑶接过了他手上的皮箱。
  “爸,”杜宁也出来了,她怯怯地看着杜进达说了一句,“你回来了?”
  “宁宁,”杜进达一脸高兴地问,“你也在家呀?”
  杜宁“嗯”了一声,心里陡然涌上了一阵酸楚。
  “大舅,”谢瑶殷勤地把杜进达按在沙发上说,“你先歇一会儿,我这就去给你烧洗澡水。”
  杜进达刚刚年满五十,他颇有引人注目的,贵族般的非凡气质。这是用智慧和金钱培育出来的。这时,他两眼瞅着正在给他倒茶的杜宁,问:
  “宁宁,这些日子家里还好吧?”
  不料,这一问,竟使杜宁陡然变了脸色,她手里端着茶壶怔怔地看着杜进达,眼睛里很快就涌出了一汪泪水,这泪水在她眼眶里旋转了一会儿,很快就又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出来了。
  “宁宁,你怎么了?”杜进达吃惊地问。
  刚才一见到杜宁,他一眼就看见了她眼里的阴影,为此,心里就一直忐忑不安,现在,见她一哭,这种心情就更是完全把他笼罩住了。他急忙像哄小孩似的劝道:
  “宁宁,别哭别哭,发生什么事了?跟爸爸说一说。”
  杜宁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伤痛了,她一下子坐在沙发上,用手捂着脸“哇”地一声委屈地放声大哭起来。
  “别哭了,别哭了。”杜进达把她揽在怀里,哄劝道,“有什么事跟爸好好说。”
  杜宁的哭声惊动了卫生间里烧洗澡水的谢瑶,她惊慌地跑出来,看见哭倒在杜进达怀里的杜宁,就什么都明白了。
  “谢瑶,”杜进达惶惑地转向谢瑶问,“我去深圳这些日子,家里都发生什么事了?”
  谢瑶的眼圈红了,她把实情说出来了:“前两天,我舅妈又挨打了,那家伙用烟灰缸把她的脑袋砸出了一条大口子,出了不少血,缝了十多针,现在还住在医院里呢。”
  杜进达一听,脸色霎时大变,他难过得心如刀绞,泥塑般地呆坐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爸!”杜宁猛地抬起头来,大叫了一声,乞求地说,“我妈不能再在那个家呆下去了,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哪天她连命都没了。你救救她吧!你让她再回到你身边来吧!”
  杜宁的话,震撼得杜进达浑身颤抖,心里狂澜骤起。这十年来,最易刺他的,莫过于听说这样的事了。张琼再婚后的生活要是美满的,他的内疚也许会减轻一些。可真实的情况是完全不尽人意的,他心里又如何能安宁?他把自己的过失完全写在良心的账本上了,一看到它,就会引起良心上的恐慌和不安。
  张琼和张天成一结婚,杜进达就对张琼彻底死心了。但与此同时,他也死心塌地的不想再婚了。任什么人劝,都动摇不了他的决心。张琼的父母在世时,他为了了却老人的心愿,也曾尝试过让自己忘掉张琼,开始新的生活,也曾极不情愿地同几个热心人给他介绍的对象见过面。可是见了哪一个,他都觉得不如张琼。最后,弄得不少想为他牵线搭桥的人都不愿意再过问他的事了。他只想在事业的忙碌中了此一生。万万没想到,今天,杜宁会向他提出这样的要求。这不能不说让他的情感世界经受了一次从未有过的强烈震撼,让他感到如同掉进了云里雾里,不知如何是好了。
  杜宁泪眼迷茫地看着她的父亲,她那双早已不再幼稚的眼睛,早就看出来了,尽管她的父母已经离异多年了,但他们仍然一往情深地牵挂,爱恋着对方。既然爱还没有在他们心里泯灭,那他们为什么就不能再走到一起来呢?这个愿望已经在她心里盘亘很多年了,就是一直没有勇气说出来。这次发生的事,让她感到这些话已经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了。
  “爸,”杜宁哽咽地说,“幸与不幸都应该有个结局了。我不能再让这种不幸蔓延下去了。爸,现在我很想听听你的意见?”
  杜进达叹息了一声,说:“宁宁,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呀!我和你妈都离婚这么多年了,她现在又有了一个合法的家庭,她的婚姻是受法律保护的,我要是介入进去了,那不是成了一个不光彩的角色吗?”
  “大舅,”谢瑶插进来急切地说,“法律保护的是真正有幸福爱情的家庭。你看看我舅妈这十年的遭遇,那一张‘结婚证’又算个啥?不错,你们是已经离婚很多年了,可你们扪心自问:你们谁又把谁给忘了?”
  谢瑶这番入情入理的话,让杜进达心里充满了矛盾,他低头沉默了半晌,说:“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了,你们先别逼我做出答复。先给我点时间让我考虑考虑再说,今天不谈这件事,过几天有时间再说吧!”
  “爸!”杜宁口气十分坚决地说,“我可是认真的,你一定要好好想想,过几天我还要找我妈谈这件事。”
  “你妈现在咋样?”杜进达焦急而又关心地问。
  “好多了。”杜宁沉痛地说,“过两天伤口拆了线就可以出院了。”
  杜进达从一个牛皮包里拿出厚厚的一叠“百元钞”数了数,递给杜宁说:“这五千块钱给你妈交住院费,再让她买点有营养的东西补补身子。”
  “爸,”杜宁一把推开了他的手,“妈肯定不会要的。”
  “拿着吧!”杜进达责怪地说,“你不好说不是我给的,是你挣的吗?”
  杜宁默默地把钱收下了。
  杜进达经常让杜宁转交钱给张琼,他这样做的目的也是为了安慰自己的良心。这也是他唯一能做到的。
  “宁宁,”杜进达扯开话题问,“你现在呆的这家酒店咋样?”
  “挺好的。”杜宁说,“这个酒店的总经理是个挺不错的人,这两天我们酒店开始装修不营业了。”
  “对了,大舅,”谢瑶突然说,“有一天我们酒店的经理听我说你是开电脑公司的。还说想在你那里买两台电脑呢!”
  “行啊!”杜进达道,“这好说,你没问问他啥时候要?”
  “我没问。”谢瑶说,“等上班的时候我再问问他。”
  杜进达说:“你们姐俩在那里干,他买不买我的电脑,我都应该去见见他,日后也好对你们有个照应。”
   
40

  酒店全面停业了,装修工作也全面铺开了。一进入装修状态,整个酒店就大变样了,大厅、餐厅、客房、夜总会到处都堆满了铝合金、板条、钢钉、铁钉、宝丽板之类的装饰材料。电刨子、电锯和“叮叮噹噹”的敲打声,此起彼伏,随处可闻。
  为了把好质量关,从动工那天起,郭健就吃住在酒店了,一有空闲时间就在大厅、餐厅、客房、夜总会来回转悠,监督装修质量。这天早晨,他在“员工食堂”一吃完早饭就来到了大厅检查木匠干活的情况,另外也想在这里跟杜宁打个照面。这几天,他发现杜宁总是一脸沉重,满腹心事的样子。毕竟他心里偷偷地喜欢着她,所以,她的一举一动,每一点变化都强烈地牵引着他。特别是这几天,他更加关注她,牵挂她了。而且,每天一到了这个时候,他就特别想见到她。他想看看她的情绪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变化?他也很想知道她这几天都遭遇了什么麻烦和不幸。
  杜宁终于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了,她是迈着疲惫而滞缓的脚步走进杂乱的大厅的。她一进来就看见了郭健,忧伤无助的脸上立刻又绽出了温柔的笑容。走近他后,又点点头,招呼道:
  “郭总,你总是来得这么早。”
  “我根本就没回家。”郭健用镇静的微笑掩饰着内心的慌乱道。
  通过这次装修,杜宁更进一步欣赏到了这个男人进入工作状态的风采了。他头脑敏捷,办事公道,有条不紊,一旦拿定主意要干某一件事,就会像一只雄鹰,一匹壮马,勇往直前,直至成功。这几天,因为她母亲的事,她没有过多地注意他,今天才发现,他那一双深邃的眼睛尽管看上去还是那么有神,但整个人却明显消瘦了。看着看着,一种复杂的情感和心理使她一阵难受。稍顷,她用温柔的眼神瞅着他,轻声地说:
  “你看你都瘦多了,别太操劳了,还是应该适当地注意休息。”
  杜宁这句温柔体贴的话,顿时让郭健产生了一种兴奋的晕眩,心里也涌起了一股幸福的激流。他笑了笑说:
  “没事儿,我身体好,经得起折腾。以前在井队,钻井上一出现什么事故,我经常是几天几夜不睡觉。”随即,他又扯开了话题,关切地问,“杜宁,这几天我看你气色不太好,情绪也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呀?”
  这句话让杜宁的脸上陡然罩上了乌云,片刻,她晃了晃忧伤的脸,说:“不是,我没啥事儿。只是我妈身体不太好,前几天住院了,我每天晚上都在医院里照顾她。”
  郭健明白了似的叹了一声,问:“那你妈现在怎么样了?”
  “好多了。”杜宁忧伤的表情里又溶进了几分羞涩和胆怯,“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郭总,这几天为了照顾我妈,我都影响工作了,你不怪我吧?”
  “看你说到哪儿去了?”郭健有点埋怨地说,“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要是早点知道了,就不能让你来上班。你妈要是还需要你照顾,这几天你就不要来了。反正酒店也在装修,来了也没什么事。”
  “不用了。”杜宁很疲倦地笑了笑说,“我妈都快要出院了。”
  突然,罗桂香怒气冲冲地进来了。郭健一看她这架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昨天晚上,金昌海和几个人在“总务部”的休息室里搓了一夜的麻将。她一大早就跑到这里来,准是因为金昌海一夜没回家。果然不出他所料,罗桂香一进来就直奔他而来,火气十足地问:
  “老金来没来这儿?”
  郭健知道想骗也骗不了她了,于是便说:“在‘总务’打麻将呢。”
  罗桂香一听,二话没说,扭头就走。郭健一看她生这么大的气,担心她别去把麻将桌给掀翻了(这样的事已经发生多次了),就跟杜宁说了一句:“我去看看。”便连声喊着:“嫂子,嫂子。”就追上去了。
  罗桂香根本没理会他的叫喊,只顾加快脚步往前走。
  到了“总务部”休息室里一看,那里乌烟瘴气,空气混浊。金昌海也果然坐在那里打“方城战”。罗桂香进屋后,一见此情景就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她忿忿地连声说:“我叫你玩!我叫你夜不归宿!”说着说着就要去掀桌子。
  “嫂子,你可别这样。”郭健从后面一把拽住了她,“你消消气,消消气。”
  “你走不走?”罗桂香没能掀翻麻将桌,又气急败坏地朝熬红了眼睛的金昌海吼道。
  “就走就走。”金昌海急忙站起来点头哈腰地说,“姑奶奶,你别吵吵了。我跟你回去还不行吗?”
  “快点!”罗桂香又吼了一声。
  她这凶神恶煞的气势使屋子里的人都惊呆了。金昌海尽管觉得下不来台,但他还是走到罗桂香面前堆起笑脸,说:“老婆子,你别生气了,是我错了,有话咱回家说去。生气生大劲了,你那脑袋又该疼了。”
  “你别猫哭耗子假慈悲了。”罗桂香瞪着满是愤怒的眼睛说,“昨天这一夜我这脑袋又差一点没疼两半儿了。你不就是想让我早点死吗?你好再利手利脚地去找个小老婆!”
  屋里的人听了她的话,全都“哄”地一声笑起来了。
  “行啦行啦。”郭健哭笑不得地走过去劝道,“都回家去吧!家里的事儿不少呢,别在这里耽误时间了。”
  “走吧。”金昌海搀扶着罗桂香,笑嘻嘻地道,“我知道我错了,我向你陪不是还不行吗?”
  罗桂香不再吵闹了,跟着金昌海走了。他俩一出去,屋子里就又响起了一阵哄笑声,有个人在笑声中说了一句:“这母夜叉,可真他妈的厉害,吆喝老爷们儿就跟吆喝狗似的。”
  郭健听了这句话,暧昧不明地笑着出去了。刚来到外面,就听见走在他前面的金昌海关切地对罗桂香说:
  “你光说你脑袋疼,我给你买的‘哈磁五行针’你咋不用呢?那玩艺儿挺好使的,你得坚持用才行。”
  “行个屁。”罗桂香不领情地喝道,“那破玩艺儿你一拿回来我就没看好。你少气我点,比啥都强。老实交待,昨天晚上你又找没找小姐?”
  “我找什么小姐?”金昌海委屈地说,“你没看见酒店正在装修吗?这乱七八糟的根本就不营业了,我上哪儿去找小姐?”
  “桑拿不是照样在营业吗?”罗桂香抢白了一句。
  “那我也不能去。”金昌海讨好地拍拍她的肩膀,“我怕你呀!”
  “那就等酒店装修好了你再来找小姐吧!”罗桂香气呼呼地说了一句,转身就迈着大步走到前面去了。
  郭健在后面目睹了这一切,不禁哑然失笑。
   
41

  从深圳回来以后,杜进达的情绪就一直都很低落。张琼挨打受伤住院的事一直让他心里无法平静。每天来到公司里,一忙完手头上的事,他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独坐,经常一坐就是几个小时。晚上下了班,他也经常很晚才回家。这些年,闲暇时间他最依恋的就是办公室。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他可以尽情地放纵自己的想像力。在想像的空间里,他可以让自己的思维自由自在地驰骋,也可以津津有味地玩味命运曾经给予他的,让他永远无法摆脱的那无限美好的一切。家的温馨,女人的温柔,对他来说都已经是很遥远,很模糊的梦了。对这些的渴望,只能依靠对往事的回忆来弥补了。久而久之,他倒觉得,既然命运再也让他找不回他失去的东西了,能经常生活在回忆中也是一件很美好,很惬意的事。在那个他自己精心营造,布置的,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得到,触摸得到的精神世界的天地里,更容易找到激动人心的感觉。
  这时,杜进达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他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不再去想什么了,可不知为什么,当他一闭上眼睛,一双柔情雪亮的眼睛,一张俏丽动人的脸蛋儿,竟清晰的,不可阻挡地出现在眼前了。十年前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也同样清清楚楚地重现眼前了。
  那是盛夏的一天中午,在“计算机研究中心”任副主任的杜进达正和几个同事在开着空调的机房里处理计算机一个棘手的故障。就在杜进达手持螺丝刀,全神贯注地给一个部位拧螺丝时,一个清脆甜润的声音就在机房里响起来了:
  “各位师傅,这里是机房吗?”
  大家闻声都抬起头来一看,惊愕之情都立刻形诸于色。原来,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竟是一位粉雕玉琢般的佳人儿。那姑娘二十多岁,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乌黑的秀发一丝不乱地披散在肩头。她身上穿的那条轻纱薄料精制而成的连衣裙,脚上穿的一双雪白的高跟皮凉鞋,又使她看上去颇有几分高中生清纯甜美的灵秀之气。
  “好一个清纯典雅的校园美女!”杜进达在心里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那姑娘面对着一双双愕然凝视她的目光,并没有显得忸怩拘谨,而是妩媚轻俏地启齿一笑,极有礼貌地颔首致歉道:
  “各位师傅,打扰了,请师傅们多包涵。”
  “同志,你找谁呀?”杜进达盯着这位翩然而至的漂亮姑娘,竟产生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那姑娘看了看杜进达,好看的脸上泛起了温柔的笑靥,少顷,她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说:“我是刚从学校分到这里来的学生,我叫彭敏。以后我就要成为你们的朋友和同事了,初来乍到,请各位多多关照。”
  这番话引来了一片低微的唏嘘声。杜进达忙说:“前几天就听说要分来几名大学生,其中就有一个叫彭敏的要分到软件组,原来就是你呀?欢迎欢迎!”
  “你贵姓?”彭敏扑闪着一汪似水的大眼睛问杜进达。
  “免贵姓杜,”杜进达点点头,“杜进达!”
  “以后你就叫他杜主任吧!”一个戴眼镜的人略带顽皮地说,“你要真搞软件,那可算是遇到好老师了。在这里,杜主任是搞软件的尖子,他不仅是这个单位的骨干,在全省的计算机行业里也是呱呱叫的。别看他在领导岗位上,可他更多的时间还是待在机房里,以后你工作上遇到什么难题,尽管请教他就是了。”
  “杜主任”,彭敏闪烁着一双充溢着惊奇和敬佩的眼睛对杜进达说,“那从现在起,我就正式拜你为师了,你愿意收下我这个学生吗?”
  杜进达谦逊地笑道:“没啥愿意不愿意的,其实我没有他吹得那么好,他的话你也别全信,咱们互相帮助吧!”
  从此,杜进达有了一名勤奋好学的好徒弟,彭敏有了一个醉心于计算机事业,以出色的业务能力和敬业精神而博得了称赞的好师长。
  杜进达和彭敏在工作上的默契可谓珠联璧合,彭敏天资聪颖,勤奋好学,又有杜进达这样一位好老师的悉心栽培,计算机软件业务水平很快就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
  工作上的得心应手,使两个人的内心深处也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并由此产生了一种无形的沟通。杜进达发现,他和彭敏在一起时,彭敏的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总是热情地瞅着他。而一种悸动也同样在他的心里拂动着。后来竟发展到一刻见不到彭敏,他就六神无主,坐立不安。作为“过来人”,他知道自己已经喜欢上这个善良、聪慧、貌美,又比他年小十五岁的姑娘了。他也意识到了这是十分危险的,于是,他开始回避彭敏了,而彭敏也同样开始疏远他了。可是这样不仅没有使他们把对方给淡忘了,相反,依恋之情反倒更加强烈了。
  一天中午,杜进达在办公室里吃从家里带来的盒饭,刚吃了几口彭敏就端着饭盒进来了,她带着拘谨和羞涩的微笑问杜进达:“杜主任,我这里有炸鱼,你吃吗?”
  “我吃了,你吃啥?”杜进达心里惴惴不安,“我从家里带饭了,你还是自己吃吧!”
  彭敏来到杜进达面前看了看他的饭盒说:“杜主任,你这饭盒里的菜,花样儿可真多,真丰盛呀!看样子,你爱人一定是个贤惠能干的主妇?”
  “那是一点不假,”杜进达说,“我的饭盒每天都是这样,你吃点不?”
  彭敏红着脸用筷子挟了一点菜放进嘴里,一边品着味道,一边点头称道:“味道挺不错的。”
  “那就再吃点吧!”杜进达把饭盒递到她面前。
  “我吃你的,你就得吃我的。”彭敏的话里明显带着撒娇的意味。
  这句话让杜进达心里一热,他懵里懵懂地把自己的饭盒递给了彭敏,又把彭敏的饭盒接过来了。两个人暧昧而又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一边吃一边不时地拿眼偷看一下对方,饭菜是什么滋味,谁也说不清。
  “小彭,”过了一会儿,杜进达突然吞吞吐吐地问,“你……你有没有对象啊?”
  “没有。”彭敏红着脸摇摇头。
  “那你,为啥还不找对象呢?”杜进达又问。
  “没……没遇到合适的呗!”彭敏羞涩得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咱们这研究所里有不少大学生,研究生,你为啥不在他们当中挑选一个合适的?”杜进达一说完这句话,心就开始狂跳起来。
  “不行,”彭敏思忖着摇摇头,“他们……都不行……”
  “为啥?”杜进达探询地问。
  “他们都太年轻,太不成熟了。”彭敏突然抬起头,热辣辣的目光直视杜进达,一字一板地说:“男人只有成熟了,事业上有建树了,才会有魅力。”
  杜进达被她盯得脸上火辣辣的,彭敏那凝视他的目光让他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他眼睛里闪烁着错乱无主的光,他害怕彭敏再说出什么话来,也害怕她那温柔热烈的目光。
  “杜主任。”过了一会儿,彭敏又温柔动情地叫了一声。
  杜进达勉强抑制着波动不宁的心绪,缓缓地抬起头期待地望着她。
  彭敏一双充溢着情愫的眼睛里突然又多了一丝忧伤,少顷,她又深情地望着杜进达声音低微恍惚地说:
  “我这辈子,要是遇不到像你这样优秀的男人,就绝对不嫁。”
  这大胆而坦率的表白,使杜进达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当血涌到他的头部时,不可遏止的激情也像山洪爆发般地奔泻而出,他像个醉汉似的“腾”的一下子站起来,趔趔趄趄地走到彭敏身边,一把抓住了她那双柔软,沁出了汗珠的玉手。彭敏不但没有把他推开,反倒陶醉地闭上了一双美目,准备承受他狂热的爱抚。
  热情和冲动的天性再也难以听从理性的声音了,当杜进达和彭敏紧紧地搂抱在一起时,两个人顿时都感到呼吸窒息,魂销魄散,也感到了对方体内透出的勃勃的生命力,像是有一条小溪在欢快地奔流,浑身都仿佛被溶化得荡然无存。那天,他们谁也没喝酒,但却都有着深深的醉意。
  这件事发生的第二天,杜进达和彭敏在公园里的一个林阴深处便有了第一次幽会,也是在这个月明星稀的晚上,杜进达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留下了彭敏温存的触摸。
  从那以后,杜进达整天都是魂魄飘荡不定,他常常很晚才回家,在对张琼谎称加班的掩护下,他和彭敏有了一次又一次的幽会,舞厅、影院、办公室、公园里的林荫深处……几乎都留下了他们亲昵造爱的痕迹。
  时间在幸福、甜蜜、满足、不安、愧疚、担忧中一天天过去了,杜进达和彭敏担心的事也终于发生了。他和彭敏的隐情被杜宁发现了,并告诉了一直对他深信不疑的张琼。
  杜进达和彭敏的事败露后,立刻在单位里掀起了轩然大波,同事,领导的指责、议论、白眼、冷嘲热讽弄得他俩极为难堪。被动。排山倒海一般的巨大压力大有要将他俩吞没之势。后来,彭敏听说张琼要和杜进达离婚,为了保住杜进达的家,她匆匆忙忙托人在湖北找了一个在部队服役的普通军人,并很快结了婚,跟随丈夫在湖北的一个小县城里定居下来了。
  杜进达懒洋洋地站起来了,他从回忆中回到了现实,他在屋里来回踱着,伤感的心情很难平静下来。回忆这样的往事,难免不使人惆怅之情倍增。
  这些年,他最害怕的就是一个人平静下来时对这段往事进行回忆,每到这时,那斩不断的情丝就会撩拨,困扰得他要发疯。他怀念张琼,怀念他曾经有过的温馨的爱情。他不明白老天为什么不能让那些甜蜜的时光永久不灭地存在下去?命运唯一使他能做到的仿佛就是用一种比记忆更有力量的东西系住那些美好的时光。
  特殊的生活也使他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行为方式,这也使他在很多人眼里成了一个神秘的人物,一个难解的谜。他的资产、独身,不近女色致使不少人做出了种种莫测高深的想像和说法。
  这些“谜”,只有他自己能解开,这是因为十年孤独无依的生活重新塑造了他的性情。这种性情使他逐渐形成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思想行为方式。这种行为方式让他更加明白为什么自己身处富足和繁华,更感到孤独难耐,心灵漂泊无依?更难走近别的女人?原来,他和张琼的血脉早就融汇在一起了,这是任何力量也改变不了的。
  这几天,他心里格外烦躁,他惦记住在医院里疗伤的张琼。他想去医院看看她,又怕给她惹麻烦。张琼再婚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她。即使这样,张天成还总是怀疑他和张琼暗中有来往。杜宁日渐长大后,他又总是怀疑杜宁经常暗地里撮合他们搞“地下活动”。为此,张琼没少受张天成的刁难,也没少受皮肉之苦。为了不给她惹麻烦,杜进达总是尽力回避她。即使是遇到有关杜宁的事需要与她商量,也是通过朋友或亲属从中走动。
  突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杜进达的回忆,他急忙调整了一下情绪,说了一句:“请进。”
  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个戴着眼镜,剃着平头,肤色白皙而又年轻的小伙子进来了。
  “李森,”杜进达看着他问,“货都装好了吗?”
  “装好了。”李森点点头,“是不是可以走了?”
  “那就走吧!”杜进达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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