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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又出了个苔丝……
  用不着多解释,大伙儿准知道:苔丝就是那只欲作新娘雪堆似的猫儿的名字。如今时髦的就是这种叫法,何况又真是只娇娇滴滴的洋种儿呢!
  重要的是它那两位主人……
  您哪!那就趁瓶底儿往古泉茶楼顶上爬这阵工夫,抽空先认识认识苔丝的男主人。不用说,当然是那位有谱儿,有派儿、一身洋式小打扮儿,浑身还带着股匪气儿的男子汉。就拿能开着新式小卧车来结猫亲家这件事来说,您就可以看出这绝不是位平常的主儿。对了!这位如今是那二十二层高领导时代新潮流乾隆大酒家的小车队长!成天开着现代化的小卧车和老外们厮守在一起,早就习染成了半个洋人儿。可就是愣把家扎在东裤腿口儿上不搬,图的就是大裤裆胡同里这特有的舒但。人们敬他也是为了这个,竟连人带车一起恭恭敬敬地送了他个绰号:铁旋风!
  再说苔丝的女主人……
  虽然她比起苔丝的男主人是那么娇弱、那么纤巧、那么显得不搭调儿;但您绝对用不着产生疑心,月下老儿就专门爱这么拴对儿。再说,就连一些有名儿的老外都这么说:过西方的生活,娶东方的老婆!铁旋风如此行事,不能不说是一种现代化的选择。
  但东裤腿口儿的老住户却似有微词儿:这小媳妇儿受气包似的哪儿都好,听话,服管教,可就是块生荒地儿呀!丈夫人高马大的,她却连个娃儿都不生。虽说她在街道托儿所当小阿姨挺卖力,可大伙儿还是一致认为她中看不中用,背后都非常惋惜地称她:瓷人儿。
  说话间,瓶底儿已经晃晃悠悠地爬到了茶楼顶上……
  瓷人儿紧紧抱着那只失而复得的娇猫儿,不知道为什么,也骤然感到自己的脚下开始晃晃悠悠了。围观者一个个兴奋不已,有的还失声喊起了怪好儿。但她却眼睛越睁越大,气儿也越喘越急,直勾勾地盯着那颤抖的两条内八字腿儿,心儿就像提到
  了嗓子眼上。好您哪!要不是这位倒霉主儿扑住了苔丝,今儿个自己还说不定是个什么下场呢!而现在?他救了别人却救不了他自己,还得爬在高高的楼顶上去找自己那只捣乱的猫儿!
  瞧!摇摇晃晃、抖抖瑟瑟、战战兢兢……
  再回头一望,瞧底下这个哄啊!骂街的、喊倒好的、打口哨的。送风凉话儿的、扬着脖子怪叫的,相互挤兑吵架的,还真乱乎出点国粹来。而乱军之中也有镇定自如、侠义心肠的,那就是自己的丈夫。瞧!他还在扶着那随时准备晕倒的人高马大的女人,正扯着嗓子向楼顶上那瓶底儿眼镜儿部署着下一步的行动。
  神了……
  瓷人儿却再不敢往下瞧了。又不知为什么,她突然间发现楼顶上那倒霉的人儿变得对自己更有吸引力了。她不但感到脚下在晃晃悠悠,似乎眼前也在晃晃悠悠了。就仿佛有一股奇异的力量愣拽着她去作一个可怕的梦,不!说的具体点儿,或者是借楼顶上那晃晃悠悠的虾米身段儿去作一个可怕的梦。瞧!在那高高的瓦脊梁上卧着品鱼的不正是苔丝吗?
  不对!就连楼顶上的人也仿佛就是自己……
  瓷人儿的眼睛越睁越大了,一动不动,就好像真的化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瓷人儿。梦,一连串儿的梦!楼顶儿又骤然化成了自己的家,大裤裆胡同古老小院陈设最现代化的家!丈夫是来去无踪、神出鬼没的,可现在却意外地提早回来了。大白亮天的,把她掀翻了就要搞“实验”。而且一干完了,准还一定要叨叨着提醒她:
  “告诉你!我可是一连两个月没误撒种儿,你要是让我断子绝孙……”
  她吓得只有光着身子打颤儿……
  “他妈的!”照着屁股就是一巴掌,“还是连点儿动静也没有,你、你是死人哪?”
  她吓得又用双手捂住了眼睛……
  “再来!”猛地又扑上来了,“咱铁旋风能在大裤裆胡同留下这种笑料?还捂什么劲儿?装的是哪门子的嫩?……”
  她只感到自己又一次被撕扯碎了,一片片地飘去……
  但黑暗中仍闪现出一个又一个光点儿。一个光点儿扩大了,闪现出了自己:天真烂漫的中学生、父母宠爱的娇女儿,眼睛里总溢满了欢乐,嘴角边儿总挂着笑。另一个光点又扩大了,闪现出他:英俊挺拔的小司机,风流萧洒的多情种,浑身的魅力,满嘴的柔情。暮地,两个光点儿啪地聚合了,更亮,更耀眼,飘飘忽忽地坠落在这大裤裆胡同的东裤腿口儿上。似乎有股什么味儿,似乎有股什么风儿,渐渐地好像这两团光点儿全没了,只剩下了个怨气冲天的铁旋风,还有自己这个自觉理亏的瓷人儿。黑暗中,他在咬牙切齿地撒种儿。惶恐中,她在战战兢兢地听任摆弄。绝望、绝望!在一片绝望之中眼前终于闪现出又一个光点儿。白得晃眼,但那里头并未闪现出希望,而是闪现出一只雪团锦簇似的猫儿:苔丝!
  啊!苔丝正爬在茶楼顶上的瓦脊梁上……
  恍惚间,瓷人儿又发现自己不是在家里,而是正借着那虾米似的身段儿在楼顶捕捉自己那只猫!猫啊!多么可爱的一只猫儿,又是多么能折磨人的一只猫儿啊!恍恍惚惚间她回想起,似乎丈夫在一次又一次“实验”后还未灰心,而是更坚决地把她当成了一只大药罐子,一付付当代最先进专治妇女不育症的良药,一剂剂老祖宗传下来的妇女受孕的秘方,便可着劲儿没明没夜地往里头灌啊!甚至还专门把她打扮成个洋人儿似的,特意开着最新式的小卧车,到远郊一座子孙娘娘庙的遗址上烧了三炷香。这还不算,为了使她这块“生荒地儿”尽快变成“沃土”,还尽量地拣各种好吃的和各类营养物品往她肚子里使劲儿地填,比北京的养鸭专业户填烤鸭还认真负责。瞧瞧!这样的男人到哪儿去找啊?可大裤裆胡同却还是未见这位大能人儿的传宗接代人的诞生。
  栽了!于是雪团儿似的苔丝小姐便代之出现了……
  “喂喂!”丈夫的声音,“找老婆要只图个漂亮,我尽可买两张画儿贴着。瞧瞧!这个家也算他妈的家?冷冷清清地只守着个瓷人儿,有他妈的什么劲!接着!这屋子里总不能没有个活物儿!”
  她怀里一沉,好不容易才看清丈夫带回只雪团似的猫……
  “愣什么?”声儿发冷,“我总得有个解闷儿逗乐子的吧?你不下崽儿,还不让我盼出个猫儿猫孙子?”
  她一惊,突然低下头儿捂脸啜泣了……
  “哭什么?”声儿更硬,“你还嫌我在大裤裆胡同里栽得不够啊?好像我爹妈都缺了八辈子德,害得我出了家门都没脸见人!”
  她一愣,顿时理亏得连哭也停止了……
  “你听着!”声儿更狠,“我可事先说明白,这可是只难得的洋种儿!母的——这就更加倍地贵重。听听这外国小妞的名儿:苔丝!就凭这个,你也得小心伺候!你要让我连这点乐子也没有了,你这下半辈子,别想安生!”
  她一颤,刹时间觉得那猫眼变成了两束鬼火……
  “脱了!”声儿一转,“别他妈的死绷绷的,外国书上说,浪不起来就他妈的撒不进籽儿!留着那份浪,还想干什么?哪个男人也不会像我这么整天傻干着一个瓷的!”
  大白天的,眼前又猛地一片黑暗……
  猫。全因为那雪团锦簇似的猫……
  瓷人儿更加恍惚了,朦胧间她似乎觉得自己一直就是在这条古老的瓦脊梁上走着。猫儿,难伺候的洋种儿猫啊!一切都得按着丈夫留下的外国法子来:照顾吃喝、调剂营养、逗着玩乐、带着运动,多了,多了!稍有疏忽,就不但表现出对丈夫不够忠诚,而且也反映了自己毫无负疚之心。但不知为什么,越加小心越出漏子,越加精心护养苔丝就越显出一副娇弱无力的外国小姐模样儿。挑食儿、拉稀,消化不良等还好说,怕的就是不间断地伤风感冒。有一次,丈夫不知抽了哪股筋儿了,愣要亲手为自己的宠物儿洗澡。苔丝小姐虽略显不大情愿,但一人大脸盆那可真称得起:“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随之便是:“侍儿扶起娇无力”。然后才能是:“回眸一笑百媚生”。但好景不长,过了不久,苔丝小姐便开始嚏喷不断,浑身发抖打颤儿,反复不停地作晕厥状,而自己那人高马大的丈夫,仿佛也骤然随着高烧糊涂了,愣破口大骂责怪起她来:
  “你是干什么吃的?毛巾被捂热了吗?火炉子捅旺了吗?瞧瞧!直到现在还开着窗户,别说洋种儿猫了,就连我这么人高马大的也受不了!”
  “没、没有……”她顿觉理亏。
  “没有什么?!”声儿转激昂,“要不是怕破了大裤裆胡同的老规矩,要不是怕街坊们笑我瞎了眼,这个窝囊罪我早不受了,要是人家外国人,百八十个娘儿们也他妈玩遍了!”
  “……”她只有哭。
  “哭丧哪?”声儿更无情,“告诉你,要是苔丝有个长啊短的,你趁早给我请便!”
  “……”她倒吸一口凉气,吓呆了。
  惘然间,一切都似乎又在变,旋转着在变,刹那间自己又仿佛变到了古老茶楼的楼顶上,远处正是那只刚刚恢复健康的
  娇贵的猫儿,下边却是飘浮着的无数只幸灾乐祸的眼睛。哄声、笑声、吵声、闹声,似乎都在托涌着她非朝这条古老的瓦脊梁上走下去不可。远处,可望见现代化的高楼,可望见现代化的十里长街,可脚下还是那汇集起来的古色古香的喊声:不能生孩子的女人!不能生孩子的女人!顿时,她把一切都忘了;孩子时学校读过的书,少女时外国小说中得来的梦幻,而眼前只剩下了这长得没有尽头的古老的瓦脊梁。
  猫,一定要逮住那只雪白而又可恶的猫……
  偶然间,她甚至感到只有逮住这只猫才能弥补自己的过失。不!或者可以说不仅仅是过失!在大裤裆胡同里女人不能生孩子,那就是耻辱、那就是罪!一切都怪不得丈夫:他发火,他讽刺,他戳着自己心窝于大骂,他没完没了地掀翻自己搞“实验”,他恶狠狠地请回了这只小祖宗似的猫,似乎都有他的道理,似乎都那么天经地义啊。
  猫,一定要逮住丈夫这只心肝儿宝贝似的猫……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晃晃悠悠地接近了这只猫了。但就在这刹那,她只听得楼下骤然扬起一片起哄声。再一眨眼,黑色的瓦脊梁竟然顿时化成了一片银白,而那只雪团似的猫却猛然变得浑身墨染过一般。黑猫,一只通体漆黑的可怕的黑猫!几乎与此同时,远处又飘来另一只猫柔情脉脉的呼唤。黑猫一听,似惊,似喜、似按捺不住地蠢蠢欲动。啊!不对!自己不是在古老的茶楼顶上,而是在现代化陈设已颇齐备的家里。
  苔丝,苔丝开始发情“叫春”了……
  “我可告诉你!”丈夫的声音,“满脑袋冒臭汗的人儿好找,可浑身雪一样白的洋种儿猫难求。你可给我看住了!要弄出几只小杂毛儿来,可没你的好果子吃!”
  “可、可是……”她吓得手足失措了。
  “罗嗦什么!”声几转烦躁,“出大价等着的且不说;张主任、李局长、马经理,都早给我打过招呼了!你可别变着法子给自己男人找蜡坐!”
  “可、可是……”她吓得还是这词儿。
  “榆木脑袋瓜子!”声儿转愤怒,“连他妈的这个都不懂!如今这光有大彩电,高档录音机、进口电冰箱早不够谱儿了,缺了这洋种几猫能算现代化吗?”
  “可、可是……”她只想要求个办法。
  “真他妈的!”声儿更不客气了,“让你看就得给我看好了!我自会挑八代纯的公猫儿,我自会挑配得上咱的猫亲家!”
  可那只锦团似的猫儿似乎等不急了,一副英国小姐的派头儿,成天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哀怨地在窗口的桌子上踱来踱去,没明没夜地呼唤着爱情的快快到来。那娇弱无力的神态感人至深且不说,就听那缠绵徘侧的叫声也能让你彻夜难眠。得!果然情种纷纷出现了。大概也是崇拜洋种儿,杂七杂八的本地猫还来得真不少呢!屋顶上、窗台上、房廊之间,竟相占据有利地形,争比献媚取宠,与屋里那英国小姐遥相呼应,日夜不倦地大肆演奏起爱情的奏鸣曲。但既有竞争,必有淘汰,最后终有一只伟岸的公猫,既用声音、又动武力,逐渐在这群雄性求爱者中占了上风。
  天哪!这可是只浑身漆黑的野性子猫啊……
  她认得,这只黑猫是隔壁个体户烧鸡刘的宠物儿,亮如墨玉,野如山猫、吃臭烧鸡吃的!烧鸡刘虽油渍麻花,可年轻、气盛,能耐大着哪,还是自己男人的铁哥们儿!他的猫儿来求爱,就更透着麻烦了,可这位英国白小姐却和这位本地黑少爷,隔着窗子打得越来越火热,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她成天只顾得盯着黑猫战战兢兢……
  但黑猫那张牙舞爪的模样儿她能防范得了吗?又过了几天,那爱情的稠合劲儿就甭提了。一天到晚隔着玻璃总接吻还不算,那苔丝小姐竟还对准窗子缝儿竖起了雪白的尾巴,表现出一副柔情蜜意急不可待的献身样儿。这还了得!那黑少爷更是疯了一般,对准了又是闻,又是嗅,又是没命地嚎叫。还捎带着挠门抓窗。往碎里撞玻璃,充分体现出一片甘为爱情粉身碎骨的壮烈豪情。
  她束手无策,差点吓晕了……
  但就在她极度紧张之时,那黑猫却突然稀罕地不见了,代之而来的却是它的主人烧鸡刘。这家伙油渍麻花一身烧鸡味儿,一进门儿就馋眯眯地盯着她说:
  “哟嗬!我说大哥怎么难得请弟兄们进屋呢,赶情大嫂子越关着越像月里嫦娥了!”
  她吓坏了,比见了黑猫还怕……
  “别怕!”他却满不在乎他说,“是大哥让我先来的。您说,我为什么总倒霉?今儿个说卫生不合格罚款,明儿个说漏税又得罚钱儿,还断不了每天让白蹭走七八只烧鸡,害得我总得求大哥四处替我磕头求人情儿!”
  她紧张极了,不知如何回答……
  “这回我可找到根了!”他却主动说起来了,“还是他妈的开放好,要不咱哪能知道啊!一本外国书说,老外们绝不养黑猫!这玩艺儿妖里妖气的,妨主!洋巫婆儿还拿煮了黑猫的白骨头咒人呢!不信?我拿这本小说让您瞧瞧,俄国老毛子的祖宗写的!”她更不安了,多亏丈夫进门儿了……
  “大哥!”烧鸡刘马上迎了过去,“您说兄弟够意思不?您刚一提我那黑虎敢打您那苔丝的主意,昨晚上我一咬牙就愣把它给活活摔死了!”
  “别他妈的卖乖!”丈夫竟不领情儿,“别是捞鸡吃栽到热锅里煮死了吧?大伙可都说今天的烧鸡味不正,一股燎毛气儿!”
  “得!”烧鸡刘也不分辩,“您就饶了我吧!大哥,那扣执照的事儿?”
  “别尽勒勒这个!”丈夫端起来了,“先说说哥哥吩咐你的事儿!”
  “您说,”烧鸡刘马上回答,“我敢怠慢吗?大哥!您真好眼力,西裤腿口儿这一家也算得位能耐主儿,那猫儿我也查过了,八代纯种儿!尤其是那位人高马大的女主儿家,那水灵劲儿,嘻嘻……”
  “别扯淡!”丈夫断然制止,“说正经的!”
  “听您的!”烧鸡刘马上就一本正经了,“大哥!您说兄弟当这大媒人,一举一动能给您掉价儿吗?特意洗了澡,打扮得比他妈的港客还港客,专门把这位女主家请到伊丽莎白西餐厅,张手先送上四只烧鸡、两瓶儿茅台、一条儿‘三五’烟……”
  “嗯!”丈夫略显笑意,“算我没白疼你!”
  “那是!”烧鸡刘更来劲了,“好的还在后头哪!您想咱们的苔丝那可是娇小姐,有女家委屈着向男家求亲的吗?兄弟我就是要把她灌晕乎了,一切按照咱们的条件来,让她主动上门儿来求您!您可是咱东裤腿儿的骄傲,这份面子咱可不能让西裤腿儿得了!”
  “好!”丈夫终于夸奖了,“那谈定的条件?”
  “您哪!”烧鸡刘似有点几泄劲儿,“这人高马大的大美人儿也绝非一位等闲之辈!我说,生一只,今年先归咱们。生两只,咱们先挑好的。生三只,当然咱们得两只。生四只,两只最好的归咱们。您想想,猫肚子是咱们的,生几只还不是从咱们这
  儿出?可这个刁钻娘们,却一个劲儿强调他们那种儿的重要性,愣要翻过来干不可!”
  “岂有此理!”丈夫拍案而起了,“她不就是个大百货商场的大组长吗?告诉弟兄们,轮班儿到柜台上找找她的茬儿,一人给她来他妈的二十条意见!先把她的奖金扣没了,再变着法子把她那大组长给橹了!”
  “别、别价呀!”烧鸡刘反倒给求上情了,“这位大美人儿相好的多了,不吃这个!”
  “什么?!”丈夫更来气了。
  “您先别急呀!”烧鸡刘忙说,“可我一提您的大名儿,得!一切就又都翻过来了。只见这位女主家两只眼睛里水灵灵的尽剩下笑了,再也不说她那种儿有多贵重了。还主动请您明儿上午古泉茶楼上见,牵头儿来求您答应结成猫亲家!”
  丈夫很得意:“就是古泉茶馆老了点儿。”
  “不、不不!”烧鸡刘又忙解释说,“不瞒您说,这主意还是我出的!大裤裆胡同的事儿还是在大裤裆里咬个牙印儿好!老王掌柜已经答应了当个中间人,按老规矩办事比洋法子妥当!”
  “行了!”丈夫鼓励地拍了烧鸡刘一巴掌,“兄弟!你那事儿哥哥也给你调顺了!”
  得!天作良缘,猫亲家一拍即合……
  果然,第二天丈夫回来后就变得眉飞色舞,态度不比寻常。而且也变得谦逊起来,竟决定亲自驾车去会见自己的猫姑爷。她隐约悲伤地琢磨出点儿什么,但总算为猫姑奶奶有了对象松了口气儿。这不,一切都按照预定计划安排得妥妥贴贴来了吗?可又有谁能料想到,人调顺了猫却闹起了脾气儿,刹那间把大裤裆胡同闹了个人仰马翻,楞把自己一下子挑到了这古楼顶上。
  啊!自己还在瓦脊梁上晃晃悠悠地走……
  下面还是那么多幸灾乐祸的眼睛,飘着、浮着,就在脚下涌动着。而在这无数游动的眼睛中,又正泛起一阵又一阵的喊声、叫声、吵声、闹声、起哄声、倒好声,似乎随时都可能把这乾隆爷留下的古老茶楼推倒。突然,一片惊乍的叫声猛地从楼下直冲而上,她一惊,只感到脚下一滑,便骤然从高高的楼顶滚落而下。她恐惧地闭紧了眼睛,听天由命地等待着可怕的结果,下面的惊叫声越来越大了,自己再猛一睁眼,啊!自己正紧紧抱着苔丝安全地站在人群堆儿里。刚才那只不过是作了个梦,一个借着那虾米似的身段儿作的可怕的梦!
  啊!不对!又仿佛不仅仅是个梦……
  恍然间,她再抬头向茶楼顶儿上望去,只见那虾米似的身段儿果然真从瓦脊上滑落着,只不过因为古瓦间烂了一大片,杂草丛生,愣把他卡在那片塌陷处了。楼底下又是一片挺失望的叹息,瓶底儿喘着气还死死趴在那里打着颤儿。但就在这工夫奇迹发生了,那一直在瓦脊梁上品鱼的猫儿,似乎觉得主人这模样儿挺好玩儿,竟好奇地慢慢晃悠过来了。而那虾米似的身段儿也仿佛在危难时仍不忘爱情,愣一顺手把猫儿给抄在了怀里。随之,他哭了!怪声怪气儿,也不知是一种什么滋味儿的哭。底下的人们喊着怪好儿哄笑了,但瓷人儿却又傻了、愣了、痴呆呆地不动了。
  她,又从瓶底儿的身上看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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