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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是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我不需要拥有一个恒定的感觉,每当一种感觉渐渐地被我熟悉之后,我的心里就会厌烦得要命,我甚至在心里咬牙切齿地恨它,直想把它像拍打令人讨厌的苍蝇一样拍扁。可是,当一种感觉逐步在我的体内安顿下来后,我很难把它赶跑,它死死地盯紧我,盯得我愈发显得像一个苍白空洞的人。它是一只赖皮狗,它拚命地缠着我。对付它唯一的手段就是让它死亡,可是这谈何容易,我想,只有在我睡着的时候它才是死去的,但我的睡眠状态糟糕透顶,我不能完全地杀死它,它就这样在我的体内潜伏下来,遍布我的每一个毛孔和血管,它甚而侵入到我的梦里,搅得我的内心难以有一刻安宁。它已经与我对峙了很多年,我越来越想狠狠地揍它一顿。但我分明又是无奈的。我喜欢我的感觉能够经常地更新,频繁地从一种感觉过渡到另一种感觉。然而,更新的机会渺茫无期,我完全被我的感觉牢牢地抓住了,我对自己失去了控制,我没有自己的感觉。我只能沉浸在这样的想象中,也只有在想象中去体会一种感觉紧接着被另外一个感觉所替代时的愉悦的心情。我期待着,总是无法实现。
  我身边的声音也越来越陈词滥调,我断定若干年内它有新意是很难的。它一天天旧下去,旧得像一根锈迹斑斑的铁杆。设想,这种生锈的声音传到耳中是不会有任何快活的地方的,它随时随地都要掉出一些腐朽的铁屑肆意地撒在你的耳朵里,让你怎么也舒服不起来。我身边的声音就是这样的光景,它们在我的感觉里已经快老了,毫无生动的气息,难以给我以振奋的活力。我窗外的汽笛声,喧闹声,建筑工地上特有的杂声,乱七八糟的混和声让我早已感到疲惫。置身在这样一个公共的空间里是极其憋闷的,我试图努力去寻觅另一种令我振奋的声音,但一切尝试都是徒劳的举动,我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甚至连公园的感觉都是令我失望的,虽说那里相比较蝉城的其它地方,它要好得多,然而我还是害怕那种熟悉的寂静,在那样的氛围里我会非常烦躁不安的,倘若在那种令我窒息的声音里再夹进一些远处飘来的汽笛声,我觉得我的脑袋都快绷裂了。那么,还有什么地方能够发出使我愉悦的声音呢,我并不能条件反射地回答这个问题,我没有去体验过的地方我是不会轻易下结论的。我现在只能假设,也许,乡村里的声音要比这里好得多,但好在哪儿,我尚难回答出来。此刻我的房间里虽然不断地流淌着音乐,但我也是在无奈中才播放它的,我太熟悉它们了,每一个滑动、升起或落下,轻或重,舒婉或激昂,细细的,尖尖的音符我都能微妙地体味出。音乐再也难以填补我心口上的欠缺,从前,它能够为我疏通血液和感觉,我的神经曾经被它激发得异常敏锐,现在,一切都是熟悉的,我的神经早已显出麻木的样子。它在我的面前,再也难以给我一如既住的感觉。
  有时候,我坐在这里发呆,我暗暗地想,还有什么声音能够深深地打动我呢?我陷入到沉思中,怎么也找不到答案,我觉得我无聊极了。某一种程度上讲,声音的丧失使我失去了一种回旋、调整自己的可能,我大概从这方面是很难找回自己的。现在的感觉是,属于我自己的任何一种声音都不能找到一个令我满意的震源,也不能抵达到让我想去的地方,如果我在另一个人的身边说了一句话,我觉得我发出这句话的声音与他有时是毫无关系的,它或许远播异地,或许又反弹回我的体内,但与所有在场的人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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