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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她在这座小城里已生活了五年。廿岁那年她刚从学校出来,城里到处在招工,于是很顺利地进了城,在一家机械厂做车工。她想呆在城里,一个女孩子要达到这目的很容易,经人介绍,她认识了孔西,并很快跟他结了婚。那时候似乎是经济的鼎盛时期,不像现在。
  她对这小城已很熟悉了,没事时经常骑着自行车瞎逛,逛遍了所有的大街小巷。这城市的确不怎么大。碰上外地人问路,她便耐心地指点,问到哪答到哪,俨然是十足的小城人,而她的户口却在三十公里开外的那个小镇上。有时她真搞不懂,孔西怎么会娶她的。她们的儿子松松至今仍未报上城市户口。
  他们住着一套老式结构的房子,两室一厅,设计得别扭,住着也别扭。在东大街古道巷一幢七层楼的顶楼。好在城里的房子都很宝贝,她也就知足了。松松断奶后,她就把他送到小镇上父母那儿,她和孔西因此过得很悠闲。白天两人都上班,晚上回到家,就一起做饭,孔西手脚麻利,炒起莱来比她还来事。孔西面目清秀,性情斯文,一双眼眸天生迷人。
  “你要是女人的话,”她笑着说,“肯定能勾悼不少男人的魂。”
  孔西腼腆地笑笑,说:“那还用说吗?”
  吃过晚饭,他们总要出去散散步,像老年夫妻那样,彼此隔开一些距离,漫不经心地在马路边上走。走上那么一段就踅回,开始洗澡看电视睡觉。老在一条街上散步觉得腻,他们就经常变化线路,往没去过的更远的路段走。有一次竟然不知不觉走了一个多小时,来到了平陵中路的汽车站,汽车站边上有个不大不小的公园,怡园,他们站在了怡园的大门口。他两眼盯着里面看。可以看见公园内有一些男人在走动。有风,很凉爽,她建议进去坐坐,并自作主张拽着他的手臂往里走。
  他突然紧张起来,神色惊慌地说:“不。”
  “干嘛呢?”她不解地问。
  “我累了,我们回去吧。”听得出他还是那样慌张。
  她懵了,说:“累了不正好进去息息吗?”可他不听,掉转头就往回走,步子迈得很快。她可真累了,这一路上走过来都没息过脚,再马不停蹄地赶回去,谁吃得消?她骂他:“你神经啊。”
  后来,他们就再没走过这么远的路再没去那儿散步了。
  他们仅靠几个工资生活,手头较紧,好在这几年物价一直走跌。前年东南亚发生金融危机以来,一直有传言说人民币要贬值,时强时弱,最近这种说法又火了起来,原因是央行即将发行一套新版人民币。为什么要发行新版人民币,又为什么在这时发行,这不无疑要贬了吗?大家都这样说。
  “你说真要贬的话,这工资会加吗?”她问孔西。
  “谁知道呢。”孔西心不在焉地说。
  她倒是希望人民币贬值的,周边国家都贬了我们为何就不贬呢?这样硬挺着早晚有一天会把所有的企业都拖垮。很多企业就因出口不畅倒闭了。更多的企业业务量不足,为了保存实力,在争相裁员,她所在的那家机械厂就已裁过两批。
  “我真担心被裁掉呢。”她说。
  “谁知道呢。”他仍然漫不经心地说。
  她白他一眼,他对一切都无所谓的心态有时真令她难以忍
  她学者去关注经济,知道了什么叫“启动内需”,什么叫“以基础设施建设拉动经济发展”。在这关注中,一条通往上海的高速公路建成通车了。原先需要六个小时的路程,缩短到了三小时,一条规划中的铁路也已提前动工了。她似乎看到,不久后在那火车轰鸣的一刻,经济也跟着蠢蠢启动了。
  这些给她带来了希望。她害怕失业,失业是否意味着得重返那个早已逃离了的小镇?她把自己的离开看成是逃离,她讨厌那个单调枯燥不见活力的小镇。
  “单梅。”孔西在厨房叫她。
  她答应了一声。
  “水烧好了。”孔西说。
  他们在去年买了台很便宜的热水器,老坏,越修越坏,已搁置不用了,改用煤气灶烧水洗澡。孔西坐机关,工资不高,她拿的是计件工资,活不多,工资也就不多,眼下还不想买台新的。她把该换的内衣裤都拿在床上,孔西走进卧室,她已把衣服脱得精光,只是孔西并没多看一眼她裸露的肉体。她对自己的形体还是满意的,虽略瘦了一点,但那是恰到好处的苗条。她身材修长,跟孔西一样高。身材修长的女人总喜欢留长发,她也不例外。她那张脸也是长形的,长脸上最突出最显眼的就是鼻子,很高很长很直,因为有这漂亮的鼻子,整张脸便显得气宇不凡。
  她躺在浴缸中,水淹没了四肢和腹部,她感到舒服。或许是因为长形脸在女人当中很少见,她显得不大合群,性格内向,甚至孤僻,没什么朋友。她总是喜欢一个人往深处想,她讨厌金银首饰,讨厌浮躁的东西。她发现自己明显的具有怀旧意识,不是吗?她不是总喜欢穿古旧花纹或款式的衣服吗?她有很多衣服,大多是刚结婚时买的。这些衣服都很旧很古典,只是穿在她身上并不显旧,挺适合她这个人,让她显得别具风味。
  她用香皂把全身擦洗了一遍,拿起保险刀,抬起胳膊,一下一下地光腋毛。每年夏天她都要把腋毛乱掉。保险刀很锋利,没几下就光好了。腋毛浮在水面上,有的粘在身上,看了刺激。她突然轻轻一笑,低下头,小心地光着下身。以前从未光过,这一念头只是刚才倏忽间有的。卧室里传来电视机的声音,是MTV的歌声。她扭过头看了看,担心孔西冷不防站在身后。她不知道干嘛要乱掉它。她觉得挺有趣。马上就乱得一干二净,什么也不剩了。感觉有些涩涩的痒。她下身毫无遮挡地暴露了出来,看着挺新鲜,挺可爱挺珍贵,活像一只离群的小雏鸡,得小心翼翼去抚摸去呵护,生怕一不当心吓着了它。
  MTV的歌声还在继续,她朝卧室走去,脸上掩饰不住地羞涩。他看见了会怎么说呢?该不会骂我风骚吧?她想叫他吃一惊,想叫他为她的小创举高兴。他应该大吃一惊的,她想,他不可能想到我会把它乱掉。她略显忸怩地走过去,走近房门时,还是忍不住用浴巾遮住了。她走进房间,她大吃一惊,倒吸了一口凉气,捂着下身的手与此同时移开了,用不着捂了。她看见孔西穿着她的内衣裤穿着她的高跟鞋和着MTV的歌声在卧室里胡乱扭摆,她惊呆了。
  “你在干嘛!”她叫道。
  孔西停下了,表情古怪地笑了笑,说,“不干嘛,搞着玩的。”
  “哪有这种玩法。”听得出,她在愤怒。
  孔西脱下她的高跟鞋,解下她的胸罩,胸罩里面塞着两团枕巾。“搞着玩玩的。”他不当回事地再次重申。他平静的神态使她觉得愤怒是多余的。她勉强笑了笑,说:
  “你可把我吓坏了。”
  他并没注意她的下身,她也把这事忘了。她穿起他脱下的内衣裤,仍心有余悸。
  “你怎么想得起来的?”她说。
  他妩媚地一笑,说:“还像吗?”
  “比女人还像女人。”她说。
  他满意地笑了。
  睡在床上,她眼前还在浮现刚才那一幕。他为什么要把自己打扮成女人模样呢?她可不想打扮成男人模样。她认为你是什么就得像什么,否则这世界就会乱套,那些叛逆的或说激进的行为,她不欣赏。记得以前他也曾穿过她的衣服,但那只是内裤和牛仔裤,她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戴她的胸罩,居然还在里面塞上两团枕巾。他的行为太怪了。她不敢靠他。他也不靠她,两人就这么平躺着,房间里漆黑,她不知他有没有睡着。他很少主动跟她亲昵,令她恼火,但他就是这么个人。
  当初跟他结婚是很随便的,他是城里人,还有房子,她看重了这些。他细皮嫩肉,总把头发梳得油光发亮,留着长指甲,像女人一样秀气,这些是第一印象。她曾暗自思忖,城市生活的优越,把个男人的阳刚之气都消耗掉了。跟他在一起,她从没体味出爱情的滋味。她想生活也许就是这样。她不知他是否爱她,也不知自己是否爱他。爱情这个词很难界定。他待她很好,像陌生人那样好,结婚两年多了,还从未吵过嘴。他不嫌弃她是农村户口已够她感动的了。“报上不是说要进行户籍制度改革吗?”他说,“往后就不存在城镇户口农村户口的说法了。”可那毕竟是往后,眼下她毕竟还是住在城里的农村人。父母就多次叫她凑些钱买个城镇户口,她也想买,无奈这几年单位效益一直不好,攒不起钱。
  她迷迷糊糊要睡着了,听见孔西说“别”。她知道他是在说梦话,他经常说梦话。她仔细听。“别,”孔西说,“别这样。”很恐怖,她也有些害怕。“别这样。”孔西使劲推她,并用脚蹬着床板。她慌忙打开灯,惊恐地看着他说:“怎么啦?快醒醒。”孔西气喘吁吁地睁开眼,脸胀得通红,不再吭声。
  “做梦了是吗?”她问。
  孔西看了看她,点了下头,说:“差点把我吓坏了。”
  “什么梦呢?”她问。
  “一个恶梦。”
  “什么恶梦?”
  “说出来你不会相信。”孔西的脸还红着。
  “你说。”她说。
  孔西不看她,看着天花板,说:“一个老男人要强奸我。”
  她噗哧一声笑了,说:“一个老男人要强奸你?他怎么强奸你?”
  “我赤身裸体躺在床上,”孔西说,“那个干巴的老男人走了进来,见四周没人,就向我扑过来,我就拼命抵抗。”
  “你是说男人强奸男人?”她忍不住又笑了。
  孔西没笑,扭过头,把手放在胸口,看得出他还在瑟瑟发抖。“好了,别怕了。”她说,“男人强奸男人有什么好怕的。”她关掉灯,说,“睡觉吧,我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她帮他分析原因,“肯定是你刚才穿着我的内衣裤,害得那老男人误以为你是个女人了。你说是吗?”孔西没答话。“以后可不要再穿了,免得那老男人又要强奸你。”说完她自顾自笑了。
  他们继续睡觉,一觉醒来,她发现孔西还未睡着,就说:“快睡吧。”
  孔西说:“嗯。”
  她闭眼又睡。忽然她想起了什么,忙问:“你以前不也做过这样的梦吗?”
  “嗯。”孔西说。
  她疑惑不解,说:“你怎么总做些稀奇古怪的梦呢?”
  孔西不语。
  翌晨醒来,已是七点钟了,她赶紧烫些泡饭吃了去上班。孔西不急,他要到八点半才上班。她跨下一层一层的楼梯,从车库里推出自行车,骑上。骑自行车去上班要一刻钟。这辆红漆自行车还是她刚进城时买的,那时她领到了第一笔工资,就拿去买了这辆车,只剩下几十块钱,也不知整整一个月是怎么度过来的。她很爱惜这辆车,至今它那钢圈还锃亮,除了钢丝有点锈迹,其余都很新,很好骑。
  她来到了那家机械厂的大门口,大门内竖着一块牌子,上写“进入厂区下车推行”,可她直接骑了进去,其他人也是。以前厂子兴旺,规矩就很严,有谁不推行逮着了就罚款。规矩严了人精神,像这样自由随便反倒没劲。近两三年来,厂子是每况愈下,以前三班倒,现在只上一个白班还嫌没活干。工厂产品单一,专为柴油机厂配套生产轴和齿轮。柴油机销售不畅,工厂也就跟着倒楣。厂长说他正密切关注着柴油机市场的行情。可为什么就不开发新品呢?她一直这样想。厂长说新品也不是容易开发的,再说现在还有什么新品好销呢?厂长的意思是只有坐以待毙,说人家那么大的柴油机厂都没辙,何况我这小厂。厂长姓钟,叫钟正平,矮胖,只读过初中,原是柴机厂的一名老车工,因为技术好人缘好,提拔为车间副主任。后来柴油机厂在红梅路上扩建了个车间,就把他调过去做车间主任。那几年柴油机厂的效益特好,为了组建名誉上的集团公司,就把红梅路的车间辟了出去,改名为“红梅齿轮厂”,钟正平也就一下子由车间主任晋升为厂长。指望这么一个人把厂子整活,只能是妄想。
  她把自行车放进停车棚,上了锁,刚想离开,听见背后有人叫,“单梅。”是路齐英。
  路齐英说:“你骑得真快,我在转盘那儿就看见你了,就是追不上。”
  她说:“我担心迟到。”
  “迟到了又怎样?”路齐英说,“又不扣工资。”
  她们边说边向车间走去。
  路齐英是厂里的质检员,蓄短发,贤惠,见人就笑嘻嘻的,笑得满嘴青春味,叫人怀疑她的实际年龄。单梅曾跟她开玩笑,“你的嘴巴太性感了,搞得那些小伙子都控制不住地直舔嘴唇,怕是想跟你亲嘴吧。”路齐英笑了:“还不是想亲你,你又年轻又漂亮。我都五十出头的人了谁还想亲。不瞒你说,我做姑娘的时候也没这艳福呢,更别说现在了。”路齐英说的是实话。她长得并不丑,可不知为何直到30岁才嫁出去,好在嫁了个厂长,倒也心满意足。
  “听说今天又要精简一批人呢。”路齐英说。
  “真的?怎么还要精简?”单梅说,“这厂子怕是要关门了。”
  “昨天快下班了我听见钟正平这么说的。”
  “那有我吗?”
  “你哪会呢,”路齐英笑道,“你技术这么好。”
  她们走进车间,路齐英奔向楼上的办公室,单梅则来到更衣室换工作服。换好工作服,她打开工具箱,拿出车刀、扳头、手套、油枪、游标卡尺等东西,走到属于自己的那台车床跟前。那是台C616A普通卧式车床,她打开电源开关,按上车刀,拿起一根轴对着图纸用游标卡尺仔细量了量,看还需车掉多少。她这道工序是精加工,精到以丝计算,马虎不得。她把量好的那根轴塞进夹盘,顶上尾锥,动手车起来。
  精加工没粗加工吃力,但很容易报废。不报废的办法在她看来主要是车刀要磨得好,另外就是要掌握分寸,要小心。对此她早已摸出了门道,一般一根轴她最多只需三刀就可完工。她把精加工又细分成粗加工和精加工两道工序。她通常在刀架上按上两把车刀,一把后角很小,是车前面一刀或者两刀的,属于粗加工;一把后角很大,很锐,是车最后一刀的,叫精加工。三刀下来一般就用不着再量了。
  车间里除了车床,还有铣床磨床刨床钻床,很多,但只有一半左右在开工。她担心有那么一天所有的机床都息掉。那时我可就失业了,她想,失业了我再干什么呢?起初学这车床她还有些不大情愿,认为是男人干的活,只是5年下来,她跟这台车床竟有些难以割舍了。她把这门技术掌握得得心应手,离开它,真不知还能靠什么存活。
  只一会儿,她已车好了许多。路齐英走过来一根一根地检测,未了站起身,说:“全合格。其实你车的都可以免检。”
  她笑了,说:“那你以为我5年的时间是白费的么。”
  路齐英把嘴巴朝前面那男车工呶了呶,小声说:“他没有哪一天不车废品,真该把他精简掉。”
  单梅也小声说:“放心吧,把我精简掉了也不会轮到他。”
  那男车工是厂长钟正平的远房亲戚。
  路齐英说:“说实话,我就佩服你,我好像从未检出你车过废品。”
  单梅满意地笑了笑。
  路齐英走开去检测别人的,她继续车。前面那男车工回过头套近乎,说:“今天厂里要发生一件事。”
  “什么事?”她问。
  那男车工神秘地说:“又要精简人了。”
  她笑笑,意思说我已经知道了。车间主任从楼上走下来,手里拿着一纸东西。那男车工又神秘地说:“你看,来了。”她看见车间主任依据手中的纸片在一个一个地找人。“那些通知上的,就是被精简掉的。”男车工生怕她不明白,讨厌。她心想总不会把我也精简掉吧,她有些紧张,她终于看见车间主任冲她走了过来,她预感到什么将变成现实了。她害怕,一双惊恐的眼眸直直地盯着愈来愈近的车间主任。车床在空打转,她忘了把车刀吃下去,车间主任走到她跟前,说:
  “很不幸,你也被精简掉了。”
  车间主任是个小伙子,很帅,跟她差不多年纪,两人之间似乎还有些模糊的感情。她傻眼了,不知道干嘛要精简她。
  “这不公平,”她有些愤怒,“你到底是嫌我技术不精还是干活不像样?”
  车间主任摇摇头,无可奈何地说:“这都是厂方的意思,我帮你争取过了,但没用。”
  她呆呆地站着,车间主任又说:“想开些,到外面找份好工作比这儿要强得多,凭你的能耐不应干这粗活。”
  那男车工像是很同情地看着她,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车床还在空打转,路齐英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旁边,帮她关掉了。
  “真没想到,”路齐英说,“不过别太伤心,你还可以再找工作的。”
  她说:“我不伤心。”
  路齐英叹了口气,说:“收拾收拾去楼上结帐吧。”
  她说:“嗯。”
  她来到三楼的财务室,领了最后一笔工资。走出车间大门,她又踅回了,找到路齐英,说:“我走了,以后有机会再见。”
  路齐英说:“我送送你。”
  她说:“不用。”
  但路齐英还是跟着她一起向车间外走去。
  她去停车棚推出自行车,说:“你回去吧,不用送。”路齐英说:“其实真不该精简你。”她说:“别说了。”她在这厂里没什么朋友,路齐英应该算作朋友。她们不再说话。走出工厂大门,路齐英说:“保重。”她说:“嗯。”
  她骑上自行车,骑过红梅路,骑过转盘。骑在一条一条大街上。此时已是上午10点,太阳光歹毒得眩目,大街上行人稀少。她想,我在那厂里整整干了5年,我亲历了它的兴盛与衰退,一步一步的衰退。她想,这5年我从乡下来到城里,我结了婚生了孩子,从一个单纯的姑娘变成现在这样的女人,一个失业的女人。她两眼发黑,她一遍遍提醒自己别栽下来,我忘了带把伞了,她想,有把伞遮遮太阳该多好。她下意识地朝人行道上看去,她看见两个大男人手拉着手在走路,活像一对恩爱缠绵的情人,觉得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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