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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


  南洲日报社院子,日。
  一堆高高码起来的啤酒箱。有人从垛子上往下搬箱子,有人聚集在周围等待观望说笑聊天。一个胖子在轻松热闹的气氛中指挥分配啤酒。
  胖子:“总编室十二箱。对了,上次差你们两捆卫生纸,补一箱啤酒,共十三箱!”
  有人起哄:“啤酒手纸是一回事吗?他们女士多,补什么啤酒啊!”
  胖子:“这回没人赞助卫生用品呀,你瞅着眼红,买两捆卫生纸跟她们换换得了!”
  人群哄笑。
  胖子:“哎,数清,十三箱!好,总编室清了。——哎,那边政文部清了没有?点数旁边点去!现在是——”胖子用笔敲打着手上的纸张,“社会新闻部!社会新闻部人呢?”
  老黄忙不迭从人群中钻出:“在!在这!”
  胖子:“十箱。几个人搬?”
  王强辉和赵正走上前,和老黄一块动手搬啤酒。
  赵正对身边的王强辉发牢骚:“两位女士是不是知道要搬东西啊?影子都不见!”

  社会新闻部办公室。日。
  陈小菱走进办公室,跟谁都没搭腔,包和车钥匙往桌子上一扔,拎起暖瓶往杯子里倒水。
  啤酒堆在办公室里,王强辉和老黄往旁边挪酒箱,赵正拿着毛巾擦汗。王强辉看到了陈小菱的脸色不大好看。
  王强辉走到陈小菱面前:“怎么啦?”
  陈小菱正要喝水,却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你说说这算什么事呀?我好好地骑车走路,一个家伙从旁边猛拐出来,两辆车子撞在一起,我说了一声对不起,你猜他怎么着?张口就骂,他还得了理!天下哪有这号人!”
  王强辉:“干了一架?”
  陈小菱:“憋气!窝囊!你说如今这人怎么都这号德行?”
  赵正以一种意味深长的语调搭了腔:“这气是你自找的!”
  陈小菱:“还怪我啦?“
  赵正一副精于世故的样子:“两辆自行车撞在一起,你道歉说对不起,他骂了你一句,哎,我猜他张口准是三个字——”
  陈小菱没吭声。
  赵正:“‘眼瞎啦’!”
  陈小菱:“他是骂我眼瞎了。”
  赵正得意地:“瞧瞧,没错吧,准是这句话!你就不该道歉!如今遇到这号事,你要先说对不起,他接下一句准是眼瞎了;你呢,要是眼一瞪,骂他眼瞎了,他便马上会说对不起。你软他硬,你硬他软,蛮不讲理的占便宜,文明礼貌的吃亏。讲什么道理?谁给你讲道理?你呀,还得在如今这世面上多摔打摔打哩!”
  王强辉:“歪道理!还给人传授!”
  老黄伏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用毛笔写好几个字,站起身,头也不抬:“我说赵正,你自个在大街上是不是就这样啊?”
  赵正:“我说的你信不信?不信你们试试去。”
  老黄将写着“林雪寒”三个字的纸条认真地贴在两个码在一起的啤酒箱上。

  报社门口。日。
  林雪寒骑着自行车向报社驶来

  社会新闻部办公室。日。
  赵正看见啤酒箱上的纸条,嗤笑:“哎,老黄,你怎么就操心林雪寒,怎么不给我们几个贴条呀?”
  老黄:“给你贴条儿?贴个什么劲?你的啤酒就在你的脚前头。林雪寒今儿不上班,人家丈夫要从北京来。”
  赵正:“怕不是这意思吧,你心里那点小九九……”
  林雪寒走进办公室。
  陈小菱:“雪寒!”
  王强辉:“怎么又来了?不去接你家先生了?”
  林雪寒:“班机还早。稿子赶写完了,先得给你主任交差呀!。”
  林雪寒从包里拿出一篇稿件,交给王强辉。
  老黄:“正好,雪寒,啤酒厂给咱报社赞助啤酒,一人两箱,你的我在这替你保存着呢。”
  林雪寒:“谢谢。”
  赵正:“老黄生怕谁把你的眯了去,瞧,写好姓名,贴身保管。哎,老黄,你可是知道林雪寒是不喝啤酒的啊!”
  老黄:“不喝也是人家的。”
  赵正朝陈小菱眨眨眼,又朝老黄努努嘴,示意注意老黄的表现。
  老黄:“雪寒,这样吧,下班我绕一下,给你把啤酒送家去。”
  林雪寒整理桌上的东西,对啤酒的事情压根儿没有在意:“送什么,我又不喝,谁喝谁拿去。噢,老黄,干脆你拿去,省得麻烦。”
  老黄嘿嘿笑着:“这……多不好意思。”
  林雪寒:“有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
  老黄:“既然如此,我就谢谢了。”
  赵正笑起来:“这就叫用心良苦!不过嘛,目的总算达到了,老黄,没白动这份脑筋啊!”
  陈小菱忍不住奚落老黄:“老黄,你真没劲,赵正就等着看你这一幕哩,你真给他长脸!”
  林雪寒抬起头:“哦,你们是成心拿老黄开涮呀?我给你们套进来啦!”
  老黄解嘲地:“欺负老实人,欺负老实人……”
  众人不由得都笑起来。
  电话响。
  陈小菱接电话:“你好……请稍等。”扭头叫林雪寒:“雪寒,电话,市政府的。”
  林雪寒接过话筒:“你好,我是林雪寒。……谢谢,不用了,我早说过了,我去机场接……车不用派,不用。……我没有什么别的安排,他就是想马上去幼儿园看看女儿,我陪他去,别的再没什么事,你们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吧。好,再见。”
  老黄:“雪寒,听说你先生要给咱南洲引进一个大项目,是不是?你瞧,市政府多上心!”
  陈小菱:“再上心也得体谅体谅人家做妻子的心情呀,丈夫远道而来,妻子自然要亲自去接,市政府在这关节口瞎凑什么热闹?”
  林雪寒:“尽胡瞎扯!”
  赵正:“我算了一笔帐,按南洲市政府的引进外资政策,这笔生意成了,你先生少说挣它个百八十万中介费,这该不是瞎扯吧?”
  王强辉:“人家给咱南洲引进一个华侨工业园,办好事情,你眼里怎么就光瞅着个钱,钱?”
  赵正:“钱怎么啦,能挣钱也是本事呀!”
  林雪寒拿起包:“不跟你们瞎扯了,我该走了。”
  突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你们是记者吧?”
  一位妇女站在办公室门口,是汪海娥。
  林雪寒:“你要找谁?”
  汪海娥:“我找记者。”
  王强辉:“这里都是记者,你有什么事?”
  汪海娥目光灼灼地打量了一圈眼前的人,突然一件令人惊谔的事情发生了——
  汪海娥扑通一声扑倒在地,一边连连磕头,一边大放悲声:“记者,你们就是记者,你们可要替我妹妹说话做主啊!我是没办法才来求你们,你们可要替民女做主申冤啊……”
  众人震惊。林雪寒、陈小菱慌忙去扶汪海娥,汪海娥依然匍匐在地不住磕头。
  林雪寒:“别、别这样,有话慢慢说。”
  陈小菱:“这多不好!起来,快起来……”
  汪海娥被扶起在椅子上坐下,已是泪流满面:“我来呈状子,我要告害我妹妹的凶手,你们要是不管,就再也找不着天理公道啦……”
  汪海娥哽咽着说不下去。
  王强辉:“你要呈什么状子,给我们看看行吗?”
  汪海娥颤抖的手从怀里掏出几张纸,王强辉接过,几个人围拢看起来。
  最上边一张是用小学生作业本上撕下的纸写的一封信。
  汪海婷(画外音):“南洲日报记者同志:我叫汪海婷,是一个活不了多久的人了。我被我的丈夫和他的侄子一伙人先是绑架,然后痛打我,后又轮奸,最后,他们把我绑在太师椅上,往我眼里嘴里灌硫酸,我现在两只眼睛烧烂挖掉了,嘴巴、鼻子、耳朵全烧没了,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活鬼……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苍天啊,谁能给我做主呢?我的丈夫胡龙泰是一个比豺狼还凶狠的人,嫁给他后我就一直受他虐待,隔三岔五打我,我要离婚,他们就想把我害残害死。他的大哥胡龙广财大气粗,有权有势,侄子是派出所民警,我遭摧残后,到处告状,就是没人理。他们把我害成这个样子,还到处扬言:老子惩治老婆是自个家的事,谁也管不着!我受残害已经半年了,罪犯至今逍遥法外,还这样嚣张,真是天理难容啊!我知道,记者是帮人民群众说话的,所以,我叫姐姐代写了这封信,向你们诉说我的冤苦,向你们求救。我早就想死去,我现在还硬撑着活在人世,就是要申冤,不申此冤,我死不瞑目啊!后边附上我的状书……”
  汪海婷的画外音伴随着王强辉、林雪寒等人急促变化的眼睛和神情,格外刺激人心。
  王强辉将拳头砸在桌上,怒不可遏:“这个狗男人,还算人吗?真是残无人道,天理难容!”
  林雪寒心潮汹涌,紧咬嘴唇,脸上是一种痛楚的表情。
  汪海娥又哭泣起来。
  王强辉在紧张思考。陈小菱给汪海娥倒了一杯水。
  显然王强辉已做出了决定,走到汪海娥面前:“你反映的案件很值得重视,在我们社会主义法治国家,决不能容忍发生这样的事情,决不能容许犯罪分子逍遥法外!我们会为你妹妹做主,这件事情我们一定要向有关司法部门和市委领导报告。”
  汪海娥一双泪眼里充满希望:“报上……你们在报纸上能不能帮着说说话?”
  王强辉沉吟。
  林雪寒神情冲动:“强辉,向市委和司法部门报告是应该的,但此事不能再拖了,案发半年,罪犯还逍遥法外,世上哪有这种事?汇报也得先有个调查。我建议派记者马上对此案进行调查采访,必要时报纸要站出来说话!”
  陈小菱:“雪寒说得对,应该派记者去采访!”
  老黄:“是啊,都快进入二十一世纪了,还发生这种事情……”
  王强辉沉思地:“汪海婷的丈夫看来不是一个善主,他敢把妻子残害成那个样,气焰又是那样嚣张,说明他是一个凶残的魔鬼,案件的背景肯定也很复杂。我们要为汪海婷做主,处理这件事情也要小心谨慎……”
  林雪寒:“不管他是一个什么样的魔鬼,不管案件的背景有多复杂,作为记者,我们决不能袖手旁观。强辉,别犹豫了,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
  王强辉:“你……”
  林雪寒什么也不再说,匆匆收拾包,好象马上就准备动身。
  王强辉终于下定决心:“好吧,可以去采访……这样,我给市妇联打个招呼,最好让她们派人陪你一块去。”
  赵正提醒王强辉:“这事是不是应该先给总编汇报呀?”
  王强辉:“总编今天不在,随后再说吧。”
  林雪寒走到汪海娥面前:“你妹妹人呢?现在在哪里?”
  汪海娥:“在医院。”
  老黄惊诧地望着林雪寒:“怎么,这就要去?不去接你先生啦?”
  林雪寒恍然想起老黄提醒的事情,犹豫了一下,但即刻作出决断:“我打个电话,让朋友帮我去接。”

  蒲心易家。日。
  一套典雅而充满艺术趣味的居室。
  桌上一幅摊开的画轴,一只女性纤细的手用镇纸将画压住。
  蒲心易坐在桌前接电话。
  蒲心易:“┄┄这不合适,雪寒,你们俩一直别别扭扭,他这次来,是你们修复关系的一个好机会,你不让市政府接,说好要去接人家,还要陪人家一块去看女儿,怎么好突然变卦?这叫人家心里怎么想?”

  报社社会新闻部办公室。日。
  林雪寒对着电话:“我今天的采访任务的确很急。我顾不了那么多了,好了,就劳你大驾替我跑一趟吧!”

  蒲心易家。日。
  蒲心易:“采访哪天不能采访啊?我替你去能一样吗?”
  电话里传来挂机的声音。
  蒲心易苦笑着摇摇头,放下话筒。

  机场。日。
  一架大型飞机呼啸着降落在机场。

  机场停车场。日。
  朱力民将手提箱放进轿车后背厢,蒲心易关上盖。
  蒲心易坐上驾驶座,朱力民在旁边座位坐下。
  朱力民:“雪寒不是说好要来吗?怎么能劳动你这位大画商?”
  蒲心易:“怎么,不欢迎我来?”
  朱力民笑笑:“哪里哪里!”
  蒲心易:“雪寒临时接了个采访任务,好象很急。”

  医院。日。
  林雪寒和市妇联王素淑部长随着汪海娥饶过医院门诊以及住院部病房,向一个偏僻角落走来。
  林雪寒诧异:“你妹妹在哪里?”
  汪海娥:“前边。”
  王素淑:“没有住在病房?”
  汪海娥叹口气:“钱早花光了,交不起住院费,只好凑合找个地方住下,每天去病房打针换药。我母亲家把房子、猪羊、还有家里的树都卖了,我也借了债,为她治病花了三万多块钱了!”
  三人走过一片荒芜的院落,来到一排扒掉一半的破房子前。
  林雪寒:“这是什么地方?”
  汪海娥:“原来是医院放杂物的库房,扒掉一半不知为啥又停住了,这还是求情说好话人家医院才同意住到这的。”
  林雪寒、王素淑惊谔地跟随在汪海娥身后。

  公路上。日。
  小车内,蒲心易一边驾车一边与朱力民说话。
  蒲心易:“其实干记者这一行本来是很潇洒的,可雪寒你知道,干什么都很投入,总想比旁人优秀,所以就数她很累。“
  朱力民:“争强好胜,老毛病了。”
  蒲心易:“我说的可是人家的优点啊!”
  朱力民:“这种优点稍稍过头就会让人受不了,就变成了缺点、短处,我们结婚七、八年了,我清楚。”
  蒲心易:“嗬,你这趟来是打算跟雪寒算帐呀?怎么是这态度?”
  朱力民无奈地笑笑:“算什么帐,只求和平共处。”

  医院破房。日。
  汪海娥领着林雪寒、王素淑走进一间光线昏暗的小屋。
  汪海娥面向屋角床上一个模糊的黑影:“海婷,报社记者看你来了,还有市妇联的同志。”
  床上的黑影一激灵,猛地坐起,随后便像幽灵一样朝前扑来。
  林雪寒赶紧上前扶住那趔趔趄趄的身体。
  汪海婷悲痛欲绝地:“记者同志,我太惨了,你可要为我申冤啊!”
  出现在林雪寒和王素淑面前的汪海婷,整个头部用一块白布遮盖着。她浑身发抖,几乎没有力气站立。林雪寒、王素淑紧张地打量着她。
  林雪寒:“我们看到了你的信,我姓林,叫林雪寒,这位是市妇联的王素淑部长,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申冤。”
  王素淑:“你坐下吧,别激动,我们来了就想好好听听你的事。”
  汪海婷悲戚地:“我还活什么呀!我成了鬼,比鬼还可怕!我就是为了报仇申冤才没去死,为什么还不把害我的人抓起来?为什么?”
  王素淑:“别着急,坏人是跑不掉的,我们会为你做主!”
  林雪寒扶汪海婷坐在床上,注视着她被白布遮盖着的头部,出言谨慎:“能不能让我们看看你的脸?”
  像遭电击一般,汪海婷身体猛烈战栗,涌出一种绝望和恐惧:“不!不!”同时本能地用手护住头上的白布。
  林雪寒和王素淑惊骇。
  汪海娥凄然地:“她怕人看见她的摸样。”说罢从挂在墙上的一只塑料提兜里翻出一张照片,交给林雪寒,“这是原来的她。”
  林雪寒和王素淑注视着照片上的汪海婷。
  大大的眼睛,娇好的面容——照片上的汪海婷俊美而善良。
  林雪寒放下照片,从包里取出采访本,极力控制着情绪:“别太激动,详细谈谈你受残害的经过。”

  林雪寒家楼房内。日。
  蒲心易和拎着提箱的朱力民沿楼梯而上。在一扇门前站住。
  蒲心易向朱力民张开手:“钥匙?”
  朱力民:“我哪来的钥匙?我大半年没进这门了。”
  蒲心易:“糟了,雪寒忘了给我钥匙了!”

  楼房外。日。
  朱力民神情黯然地将手提箱重新放回汽车里。
  蒲心易作出轻松的表情:“也怪我,雪寒采访任务的确很急,我该向她要钥匙才对。”
  朱力民苦笑:“真滑稽,有家不能回,有门不能进。”
  蒲心易:“也好,不是急着要看你的宝贝女儿吗,正好先去幼儿园。上车吧。”
  朱力民:“唔,这倒是个不错的理由。”

  幼儿园。日。
  一群小朋友在院子里做游戏。
  女老师将一个小女孩叫出,向不远处的朱力民和蒲心易指了指。
  小女孩兴奋地跑来:“爸爸!”
  朱力民快步迎上:“晶晶!”张开怀抱亲热地抱起女儿。
  蒲心易含笑注视着父女俩。
  朱力民亲着女儿:“想爸爸了吧?”
  晶晶:“想,你为什么才来呀?”
  朱力民:“爸爸忙呀,工作脱不开身。爸爸也想你,这不,刚下飞机爸爸就看你来了。”
  蒲心易:“晶晶,见了爸爸连阿姨都不理了?”
  晶晶乖巧地:“蒲阿姨!”

  医院医生办公室。日。
  一位医生刚向林雪寒、王素淑介绍完汪海婷的治疗情况。
  医生:“总之,如此严重程度的毁容是本院从没有见过的。”
  林雪寒飞快地在采访本上记着。记完,抬头望着医生。
  林雪寒:“您介绍的汪海婷受伤害的程度和你们的治疗情况,可不可以写出来,哦,也就是出具一份医生证明?”
  医生:“当然可以。”
  林雪寒:“谢谢!”顿了一下,又把试探的目光投向医生,“我还想请您不要用医学专业术语、而是从视觉直观的角度,描述一下汪海婷现在的样子。”
  王素淑:“她怎么也不让我们看她毁掉的脸。”
  医生目光直视林雪寒一会儿,然后掉向窗外,默然无语。
  林雪寒从采访本里拿出汪海婷的照片,递给医生。
  林雪寒:“这是毁容前的她。”
  医生望着照片,感慨良深:“这张脸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了,没有人再能看见她了,无论你、我、她的亲人,还是她的仇人。”
  林雪寒、王素淑静静地望着医生。
  医生慢慢转身,叹了口气:“你们不妨可以想想电影《夜半歌声》里的宋丹萍,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汪海婷比宋丹萍更可怕。往悲惨处想吧,只是你们不可能有那样一种想象力,那张脸已经没有一点人型……比脸更可怕的是她的精神、她的心灵,她已经彻底失去了做人的感觉,也就是说,她不觉得自己再是个人了,她不让你们看见毁掉的容貌,就是这种被摧毁的心理在起作用。”

  楼外。黄昏。
  林雪寒步履沉重地推着自行车向回家的方向走来。
  几个小男孩在楼房前空草地上玩足球,笑闹声欢快荡漾。
  突然,球滚到林雪寒脚前。雪寒一愣。
  一个小男孩冲雪寒挥手:“阿姨,帮着踢过来!”
  雪寒勉强笑笑,撑住自行车,捡起足球,掷还给小男孩。

  楼内。黄昏。
  林雪寒一边上楼梯,一边习惯性地从包里掏出钥匙。突然,手中的钥匙使她一激灵,她这才像意识到什么,急忙匆匆登上最后几级楼梯。
  家门锁着。她不甘心,好象要寻找到一点什么迹象,没有。
  林雪寒怅然,头抵住门似乎凝神思索了片刻,这才开门进屋。

  饭店内。黄昏。
  五只酒杯碰在一起。
  容光焕发、精明干练的南洲市市长助理孙南彝宴请朱力民,作陪的有市经委刘主任、市外办冯主任、市经济合作局张局长。
  孙南彝:“这第一杯嘛,我代表南洲市政府敬朱先生!感谢朱先生对本市经济建设的支持!”
  其他几位齐声附和:“干!”“干!”
  朱力民举止得体,颇有风度:“谢谢!”
  孙南彝:“朱先生虽然身为北京四海经济技术合作公司老板,但对南洲不能算是外人,夫人在我们报社工作嘛,来南洲也算是回家啊。”
  朱力民点头:“当然,我就是希望能有这种感觉。”
  孙南彝:“所以今天夫人要去机场接你,我们也就只好失礼了,夫妻见面好多话要说,我们不便去凑热闹啊。”
  朱力民笑笑:“孙助理很有幽默感。”

  林雪寒家。夜。
  一碗泡好的方便面。林雪寒拿起了筷子,却好象没有了食欲,又放下筷子。
  她走进卫生间,打开热水器。
  门铃响。
  林雪寒打开门,进来的是蒲心易。
  蒲心易拎着朱力民的手提箱,进门就嚷嚷:“我这是干什么呀,接了人,还要给你们当行李保管员、当搬运工!”
  林雪寒急忙接过提箱:“朱力民人呢?”
  蒲心易:“不回来了,生气了,走了,住宾馆了。”
  林雪寒:“问你正经话哩!”
  蒲心易生气地往沙发上一坐:“丈夫千里迢迢赶来,两口子大半年不见了,你不去接人家也行,可不能不让人家进门呀!钥匙不给,你这心思跑到哪去了?我看人家朱力民算是有涵养,放在我,扭头就去住宾馆,回这个家讨没趣干什么呀?”
  林雪寒:“好了,别批判了,都怪我。他人呢?”

  饭店。夜。
  孙南彝:“这次朱先生帮助引进加拿大三和国际投资集团来南洲投资,市政府很重视,也寄予很大的希望,华侨工业园如能如愿建成,朱先生那就是功不可没啊!”
  朱力民:“言功尚早,南洲市目前还面临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连江市,他们为争取三和集团把华侨工业园建在连江花了不少力气。”
  孙南彝:“连江有他们的优势,但他们不是特区,也不是侨乡。”
  朱力民:“但连江工业基础和城市基础设施比南洲好。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三和集团董事长金先生在南洲看中的是鹦鹉湾那块地皮,但市政府已将其中最好一角划给了‘夕阳红’老年乐园工程。”
  孙南彝:“朱先生对情况这么熟悉?”
  朱力民:“我的担心正在这里。”
  孙南彝:“‘夕阳红’项目地皮是两年多前就划出去的。金先生就相中了鹦鹉湾?”
  朱力民:“是的。”
  服务小姐上菜。
  张局长等招呼朱力民:“来,边吃边谈。”

  林雪寒家。夜。
  卫生间里用玻璃隔出一小块淋浴间,映出林雪寒冲澡的身影。
  蒲心易倚靠在卫生间门口,一副苦口婆心、循循善诱的样子。
  蒲心易:“……中国人的婚姻质量是什么现状?能够作到彼此认同和欣赏的是极少数,大多数不就是搭帮过日子?我不认为你们的关系就糟糕到这种程度,只是你们的性格都太强,特别是你,死认真太挑剔,要结婚就得学会宽容,学会接纳,要么就像我,干脆别结婚……”
  林雪寒根本没有去听好友在讲什么,任水龙头兜头淋冲。
  她仰头闭着眼睛。哗哗水声里,耳边又响起汪海婷撕心裂肺的哭诉声:“我还活什么呀,我成了鬼!”“为什么还不把害我的人抓起来?为什么?”
  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淋浴的水,在她脸上恣意流淌。
  蒲心易:“……同学四年,结婚八年,事业有成,女儿聪明,别人羡慕死你们了,你们倒成了巴勒斯坦和以色列!想离婚嘛,不难,但你还想结婚不结婚?告诉你,男人可以在五分钟内选定一个女人,而有层次的女人,五年、十五年,甚至五十年,也很难选择到一个中意的男人!”
  林雪寒出浴,蒲心易留心观察她的脸色,不由大失所望。
  蒲心易:“啊,我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半天是对牛弹琴?你根本就没听?”
  林雪寒走进卧室换衣,蒲心易跟进卧室。
  蒲心易:“你今天是中了哪门子邪?”
  林雪寒衣服换了半截停住,坐在床上叹了口气:“心易,今天我去采访了一位被丈夫用硫酸毁容的妇女。”
  蒲心易:“难怪哩,受刺激啦?”
  林雪寒:“很惨,案发半年罪犯仍还逍遥法外……”她突然站起,情绪一下子冲动起来,“我要报道这个案件,一定要通过报纸管管这件事,替受害者申冤,使邪恶受到惩治!”

  楼外。夜。
  一辆轿车驶到楼下停住。
  朱力民下车,向车里挥挥手,轿车驶去。

  林雪寒家。夜。
  林雪寒坐在电脑前,时而敲击键盘,时而凝神思考。
  门铃响。
  林雪寒开门,站在眼前的是朱力民。
  四目对望,目光、表情都不太自然。。
  朱力民笑笑:“怎么,我还不能进去吗?”
  林雪寒急忙道歉:“对不起,今天我整个晕了。”
  朱力民进屋,脱外衣,解领带。雪寒一一接过,用衣架挂好。
  林雪寒显然想冲淡客气拘谨的气氛,语气带有自嘲:“钥匙忘得死死的,害得你不能进门,蒲心易把我一顿好骂。”
  朱力民:“没关系,先去看晶晶一样。”
  林雪寒:“晶晶高兴吧?”
  朱力民:“当然高兴。要不是晚上市政府安排了活动,我把她就接回家了。”
  林雪寒从鞋柜里拿出干净的拖鞋,又从卧室衣柜里拿出整洁的睡衣:“水我热好了,你先洗个澡吧。”
  朱力民接过睡衣,换了拖鞋,在卧室更衣后,进了卫生间。
  林雪寒坐回电脑前。刚坐下,突然又起身,打开冰箱,在几种饮料里选择了柠檬汁,倒入杯子,进卧室放在床头柜上,这才又重新坐回电脑前。
  洗完澡的朱力民穿着睡衣,手端柠檬汁站在林雪寒身旁。林雪寒站起身来。
  林雪寒:“喝酒了吧,柠檬汁解酒。”
  朱力民放下手中杯子,轻轻将雪寒揽入怀抱。
  林雪寒犹豫了一下,接受了丈夫试探性的、在额上的亲吻。
  朱力民似乎受到了鼓励,将吻移到雪寒的唇上。
  林雪寒微微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她张开眼睛,轻轻推开朱力民。
  林雪寒语含歉意:“对不起,你先去睡吧。”
  朱力民一愣。
  林雪寒解释:“我的情绪很糟糕,今天的采访太刺激我,心里堵得慌,我想连夜把报道赶写出来。”

  朱力民僵僵地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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