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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这次《不生情》的失败,主要是印制上出了问题。”鲁晓峰面无表情地说。
  惠明饭店出师不利,经全力抢救又无力回天后,鲁晓峰在公司召开了有应子、林林、康宁宁、孙玲玲以及老裘参加的对策会。
  “第一是书没按预定时间出来。第二是在保守经济机密上出了漏洞,很有可能咱们出一份校样,印刷厂就流走一份校样。不然咱们发行的第二天,是不会出现盗版的,谁也没有这么快!”
  “咱们都让‘浑小子’搅得发不出去,谁还盗印?”康宁宁不解地问。
  “盗印可说是无本生意,折扣极低,当然有人要。”老裘毕竟是正经编辑,全懂。
  “都哪个省见到盗版书了?”应子问。
  “河南李玉峰包发的货还没收到,市场上就见书了。四川、山东、河北、辽宁都见了盗版书。”鲁晓峰说。
  “这帮兔崽子!”应子的眼里掠过一道寒光。
  “林林在这件事上有直接责任。因为印制主要由他负责。我说过,要盯死印制,必要时得睡在印厂,没想到林林办事这么不牢靠……”
  应子坐在鲁晓峰一边,眼睛盯着地面,双唇紧绷着。这次他虽然没有投入资金,但鲁晓峰出了事,他不能袖手旁观。
  林林缩在角落里,像个正在接受审讯的犯人。对于鲁晓峰的指责,他早就有心理准备,因为他大知道了,推卸责任、永远正确是鲁晓峰一贯的作风。在鲁晓峰身边,他林林从来就没挺直腰杆活过一天。他只想帮助鲁晓峰做完《不生情》,而后圆满地跟他解除关系,至于《不生情》的利润,他根本就没把它列入自己的收入计划之内。林林知道,书出来后,鲁晓峰会列出各种费用,诸如差旅费、稿费、出版社管理费、发货费、印制费、必要的打点及业务招待费等等,来给各位职员算笔账,让他们切切实实感到没挣多少钱,再投入新的项目还有可能不够。当然,他也会给每人发上千八百块,叫奖金也好,叫加班辛苦费也行,来犒劳大家。然后,他便会拿出一副施恩者的姿态看着大家,那神情仿佛在问:“怎么样,还可以吧?”而那些为他卖了半天命的下属们,就得像被施与者一样,忙不迭地点头道谢。
  林林既然已有离去之意,便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他缩在那里做出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本是给别人看的。老板赔了血本,吼上两句,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依他看,若是追究起责任来,最大的责任者该是他鲁晓峰本人。当初,几乎无人不劝他少印一些,等发好了再追加,可他不听,执意要在世人面前来个大手笔,结果呢,哼!
  林林心里也明白,钱是鲁晓峰的,他愿赌愿花与别人无关,只是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总还是希望他别输得太惨。他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实际上也是给鲁晓峰一个面子。人家赔了大钱,自己即使装一回孙子也没什么。实在讲,面子,在这个时候,对谁都一钱不值。他更惦记的倒是宁寒林,他怕看秋小惠的那双泪眼。他知道,自己今天就要跟华翼公司拜拜了。
  康宁宁一脸的悲戚。她是做《不生情》的首倡者和积极鼓动者,她真心希望自己的老板能够在社会上树立起有胆有识、精明强干的形象,她更希望公司的被动局面有所转变。她是那种具有忠君思想的人,拿谁的俸禄,便尽心尽力地为谁操心办事。更何况她对鲁晓峰早已有心,只不过鲁晓峰无意罢了。她觉得鲁晓峰真不容易,觉得他干什么都是对的,觉得《不生情》的惨败与她有直接关系,她为不能分担鲁晓峰的痛苦而痛苦着,但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要说此刻最难受的应该是孙玲玲。孙玲玲想,自己算个什么东西?内奸?特务?见利忘义、不知自重的小人?其实,在这场游戏里,她最初的想法就是好奇,就是想搀和搀和这样一件在全国都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件,以便在男朋友女伙伴面前享有独家谈资。至于华翼许诺的利益,对她来说并不是主要的。而结果让她深刻认识到的是,生活中有许多事是不可以玩的。
  在实施她的“背叛计划”之初,她还用“商业竞争”这个时髦词儿来为自己解脱,及至《不生情》的版权归属“华翼”之后,坐在鲁晓峰为她提供的打字桌前,她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战略性的错误。她清楚地记得,来上班那天,鲁晓峰只是对她点了一下头,同时用游移和审视的目光注视了她一下,然后便吩咐康宁宁:“她的工作由你来安排。头三个月按试工发工资。”当时,她只觉得头轰的一下,大脑一片空白,天旋地转了好一会儿。以后,鲁晓峰从未正经跟她谈过一次话,甚至没正眼看过她,她有苦只能往肚子里咽。她没有勇气跟鲁晓峰要那事先讲好的1万元的情报费。我怎么办,怎么办呢?她不知所措。
  最事不关己的就是老裘。他只是一个为了挣些外快而受雇于鲁晓峰的特约编辑,既然好事没成,也就不指望它了。好在这辈子干不成的事太多了,这次失败,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老裘属于那种对生活无可奈何后而变得豁达的知识分子,干成事挣到钱自然高兴,于不成没挣到钱就在心里劝自己,只当帮了朋友个忙。这样倒也落个活得潇洒,与世无争。
  现在,老裘却正在极力扮演着对事态万分关注的角色。他的编辑工作早已做完,如果说前一段他经常来关注一下图书的运作情况是指望早点分到钱的话,那么现在他已清楚地知道,是不可能有钱给他了,他来与不来已没多大意义。但他却坚持来,甚至比以前来得还勤,他想用自己的行为证明,他给鲁晓峰做编辑,不只是为了钱,更不会在朋友落难时给人留下一个“事不关己”的印象。其实,他此刻什么作用也起不了,什么忙也帮不上,鲁晓峰既不会因他处处表现出的“卑微”而对他同情,也不会因为他“崇高”的境界和近乎“完美”的行为而对他另眼看待。也许,鲁晓峰根本就没注意到他的存在。而老裘此刻正谦恭地注视着鲁晓峰,认真听他讲的每一句话。
  “刚才印厂来电话,说是要结印刷费。要结,就结书吧!”鲁晓峰没好气儿地说,“堆在库房里那堆书,谁爱要谁要。结款?我还没跟他们算账呢!书还没发,书摊儿上怎么就都有了?”
  “差不多哪个印厂都有偷书的现象,”应子说,“车间里多加印一点儿,工人们偷偷顺点儿,不多,也就几百本儿,可这就扰乱了市场。”
  “这正是咱们拒绝付款的口实!”康宁宁愤愤地说。
  “好!你们赶紧去几个书摊儿找证据。林林,你去几个重要地区的书摊儿,务必让他们写个有接书日期的证据来。”鲁晓峰见林林的眼神里有些犹豫,就又转身对康宁宁说,“你也去,不管用什么手段,哄、蒙、骗,甚至给点儿利,都行!”
  “白送他们点儿书就行了。”应子说。
  “这是个好办法……”老裘好不容易插上话,他兴奋地欠起身,还想说什么,见没人理他,就又坐了回去。
  “关于明星公司的事,我已经基本上摆平了。”鲁晓峰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真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俩’,我一般都不愿这么做,这次是他们欺人太甚,我还非得跟他们较量较量了……”
  “也不能饶了盗版的家伙!”应子冷着脸说。
  大伙儿一听鲁晓峰这话,知道损失已得到补偿,再看看他的脸色也有所缓和,气氛顿时轻松了一些。
  林林此时也缓过劲儿来了,说:“上次我在印厂碰上张鹤鸣,他对我说过,小心有人盗版。当时我还以为他不过是一般的提醒,没往心里去。现在想起他的眼神,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儿,他也许知道点儿什么。”
  “是吗?”鲁晓峰眼睛亮了一下,“赶紧把他找来问问。那人挺老实的,看他知道什么。”
  应子赶快掏出电话本,翻出张鹤鸣的号码,递给康宁宁。康宁宁立刻拨通了,张鹤鸣答应晚上过来,还答应为他们提供盗版的线索,但要求他们保密。
  “应子,我看咱们就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看看到底是谁这么胆大包天!”鲁晓峰说。
  “让他们全吐出来,不然就封了他!”应子恨恨地说。
  电话铃响了起来,应子一把抓起电话,听出是耿连峰的声音,便把电话递给了鲁晓峰。
  耿连峰说他刚从外地回来,听说《不生情》做砸了,问赔进去多少。
  “赔也不赔我的。赔的是印刷厂。”鲁晓峰到这时候了还撑着劲。
  “我这就派人给你送5万块钱去,你先用着,不够我再想办法。”
  “嗯……”鲁晓峰稍稍犹豫了一下,“那你就先拿过来吧,我和应子要去外地查盗版。”
  “下午两点半以前,肯定送到。”
  “好,多谢!”
  “全国各地都有我的哥们儿,你要去哪儿,我打个招呼,他们肯定都帮忙。”
  “好吧,到时候再说。”
  鲁晓峰放下电话,对应子说:“咱们上次没白帮他,这家伙还真讲义气!”
  “说不定这次他真能帮上大忙呢!”应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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